第十四章 真相
书名:悲乎刀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4877字 发布时间:2021-11-10

银鱼大师似也被他超凡的气质震惊,这才注意到他这个人的存在:“这位是……”

胡老板抢着为他介绍,生怕另外两位同行抢走了这次绝好的表现机会:“这位是陆四爷一生最得意最重视的高足,许松许公子。”

陆四爷声名远播,无论是在商界还是在江湖,都占据着不可摇撼的重要地位,他门下的高足自然也走到哪里都比较引人注目,受人尊敬。

银鱼大师曾与陆四爷有过数面之缘,也打心眼里佩服他的行事风范,一听年轻人竟是他最得意最重视的高足,想来绝非泛泛,这一点其实早从年轻人沉稳不变的态度上已能判断出。

他当即深含敬意地垂首合十道:“许公子,刚才倒冷落了,还请不要见怪。”

许松长身而起,礼数十分周到地回敬道:“大师言重。”

青州六虎与冯云莫不心中一惊:还说陆府对此事茫然不觉呢,看来从始至终茫然不觉的是我们才对。

思及于此,纷纷像银鱼大师般对许松毫不掩饰地表达敬意。

可他们又比任何时刻都更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

许松坐下,仍是坐姿端正,态度沉稳。

银鱼大师接着道:“冯少侠夺回汉玉雕马,本想还给他哥哥,可是他哥哥已不知所踪,他只有先回长安,将汉玉雕马托付于我,希望我碰到他哥哥时,代为转交。”

冯云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所以他哥哥虽朋满长安,却宁愿信赖在江湖上名誉极高的银鱼大师,他至少比较了解他哥哥与银鱼大师的交情已到了什么程度,银鱼大师身负盛名也绝不会失信任何人。

这种事当然没有几个人怀疑。

银鱼大师长长吸进一口气,重重发出一声叹息,凄然摇头道:“可惜一天还不到,我就接收了冯世友的尸体,以及这一包袱的粗布衣服。他一向节俭,却不曾想竟败给他毕生的最大爱好。他酷爱收藏古董,别的事他从不愿花太多钱,只要精力够专注就行,但对这件爱好他从不吝啬,花钱如流水也心安理得。”

他停顿片刻,似在很吃力地将内心翻腾不休的各种感慨压下去,而他再开口时声音已不平静:“接收了冯世友的尸体和遗物之后,又得知事情的大致原委,便叫人四处打听冯少侠的下落,要他尽快来大雁塔一趟,好做些商量。而叫三位大老板前来,只为了倚仗三位声名,用你们极富经验的法眼看看这匹流落到黑市上的汉玉雕马到底是否赝品。如果是赝品,就听任冯少侠处理,如果是真品,就最好想办法让其物归原主。毕竟黑市上的东西都是来路不正,即使偶得珍宝也于良心有损。只望冯世友的在天之灵不要责怪老僧擅作决定。”

他眉头舒展,语气放松了些,用感激的目光注视许松,暗诵一句佛号道:“幸而陆四爷早有安排,差派许松许公子查访此事,这倒省了老僧许多麻烦。既然陆府出动了人,这匹汉玉雕马便只能是陆府的那一匹,老僧不必疑心它是赝品。”

说完他又从桌上捧起小盒,郑重地用目光望了一眼冯云道:“冯少侠,你如今是冯世友遗物的最合理继承人,你若同意老僧的决定,就请将这匹汉玉雕马亲手奉还陆府。”

冯云爽快重义,性情耿直,深明事理,对银鱼大师的决定他只有钦佩,绝无半点异议。

他站起身,走过去,谨慎地从银鱼大师手里接过这只装着一匹要了他亲哥哥性命的汉玉雕马的小盒。

他不恨这匹汉玉雕马,只恨他亲哥哥贪图便宜,偏要去鱼龙混杂的黑市。

他将小盒毫不犹豫地递到许松面前。

许松笑着点头,却不立刻接下,问道:“你哥哥冯高当初从黑市买回这匹汉玉雕马时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冯云道:“好像是……是五百两。”

许松道:“区区五百两就买了这罕世珍宝,他总算不亏。”

最终冯高为这罕世珍宝付出的不止区区五百两,还搭上一条春秋正富的性命。

许松接着道:“胡老板,明天一早就提五万两银子给这位冯少侠。”

他随随便便就要胡老板从账本里划去整整五万两,竟正眼都不瞧人家一下,胡老板也不恼,更不觉得委屈,反而颇为振奋,眼露喜色,就像自己这一天辛辛苦苦拍的无数马屁终于拍到了点上,赶忙恭声道:“许公子尽管放心,一切包在胡某身上。”

他得意地看向那两位同来的老板,明显在表示自己能为陆府出钱办事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而这种荣幸也是戚掌柜林夫人梦寐以求的,可惜他们现在还连边都沾不上,以后长安城里,胡老板的影响力必将因此盖过他们。

岂料冯云却凛然道:“刚才许公子说我哥不算吃亏,何必再多费银两?这是物归原主,天经地义,我可绝非冲着陆府的重酬才这么做。”

胡老板傻眼了,难道好不容易获得的机会要就此丧失?

许松微笑:“你哥总归是因这匹汉玉雕马才送掉性命,我代表陆府补偿给你些许银两,也只为了安息你哥死于非命的一股怨气。”

冯云正色:“无论许公子怎么说,这笔银子我若收下,非但我哥的在天之灵不安,我也同样不安。”

他硬将小盒推到许松怀里,突然一种剧力撞击他手腕,迫使他不得不双手松开,身子踉跄地连退几步,这些变故只是一瞬之间,谁都猝不及防,无法理解。

银鱼大师、青州六虎、冯云同是江湖中人,莫不心中再次暗暗震惊,原来这许公子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陆四爷名将之下的确都是不同凡响之人。

许松笑了笑道:“冯少侠多虑,归还汉玉雕马的事搁一会再说,我们倒还有几个疑问未曾解决。”

冯云心中惊悸,手捧小盒只得先退回座位。

银鱼大师道:“不错,还有几个疑问,而且这些疑问全是指向在座的六位豪侠。”

青州六虎再度面面相觑,浓髯汉子叫道:“是关于我们?”

银鱼大师道:“你刚才要解释什么,却一直没机会开口,现在大家都来恭听你的解释。”

浓髯汉子反倒一时蒙了,瞪大眼道:“解释?”

银鱼大师道:“这次老僧并未特意发消息给你们,你们怎会突然不速而至,且这么准时?”

浓髯汉子如梦方醒,连忙道:“这次是因有个不知其名的大老板送来一张贴,上写‘素来仰慕青州六虎的威名与作风,特备一件大礼相赠。’贴后还附带一张纸条,上写‘青州六虎请抱不平,本来赠给六位豪侠的大礼,半路被一个凶煞和尚打劫,此人口称来自长安慈恩寺,不知是否虚报,只望六位豪侠先依着这条线索寻去再言。’故此我们一肚子怒火,连夜策马赶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贴一张纸条,恭敬地递给银鱼大师:“正是这帖子与纸条,大师慧眼明鉴。”

银鱼大师接过来,略略瞧了一遍,上面所写确如他口述一字不差,一时困惑:“你刚才还说你们并没有和冯云少侠交手,也没有起过内讧,甚至连见都未见过冯云少侠,是么?”

浓髯汉子点头。

胡老板道:“那就奇怪了,冯少侠,凭你记忆,当日你真的是在青州六虎手里夺回这匹汉玉雕马的?”

冯云不假思索,肯定地道:“我忘不了这六个贼人的脸。”

银鱼大师肃然:“各有各的凭据,这件事究竟是哪一方撒了谎?”

许松道:“哪一方都没撒谎。”

众人又是一惊,不约而同地又将狐疑的目光投向他脸上。

银鱼大师道:“许公子明言。”

许松道:“帖子与纸条是不是没有署名?”

银鱼大师道:“刚才这位豪侠已说过,是一个不知其名的大老板。”

胡老板道:“既不知其名,这位豪侠又怎知是大老板?”

浓髯汉子急声道:“能随手送大礼给别人,当然是有钱有势的大老板了。”

青州六虎都是粗人,思维难免简单。

许松眼中发出一抹奇异的光,含笑道:“青州六虎定是被人诓了,六位侠士虽声震陕甘,却毕竟都是粗人,只认定了帖子与纸条上这些话的字面意思,根本不会深想,所以一些在我们看来极明显的破绽,他们也始终蒙在鼓里。”

这番话并非有意责贬青州六虎,但六头老虎的脸上还是情不由主地泛起一层淡淡愧色,窘得开不了口。

许松又道:“至于冯少侠的遭遇,定是有人易容假扮为青州六虎,意图正是要嫁祸。江湖中有的易容高手其技已臻化境,假扮起别人来简直天衣无缝。当时冯少侠义愤在胸,自然也不会往细了去观察,所以难免中了歹人的圈套。”

这番话并非有意责贬冯云,但冯云听后,也如青州六虎般脸上不禁泛起窘迫的红晕。

许松沉声道:“冯少侠与青州六好汉若真的为本不存在的仇怨而火并伤亡,岂非太无辜?”

众人略一思考,心头豁然开朗。

冯云与青州六虎同时站起,向许松抱拳,诚挚地感激道:“多亏今日有许公子,否则我们这群粗人不计后果地打起来,真是后悔莫及。”

许松抱拳回礼,却不站起,冷声道:“那人设下这条毒计,恐怕正是为这匹汉玉雕马,既然如此,我也不算是局外人多管闲事。”

银鱼大师道:“那人会是谁?”

许松缓缓道:“那人易容术虽高明,心计虽毒辣,武功却必定不怎么样,也许在冯少侠拿回汉玉雕马时,他之所以未现身抢夺,正是他忌惮冯少侠的武功,不敢贸然出手。”

银鱼大师道:“但老僧又有一事不明,青州六虎是六兄弟,要同时易容假扮,当然也需六人,而听许公子话中之意,仿佛已断定只有一人在安排这条毒计?”

许松道:“同伙五人,主谋一人,那五个同伙的武功也必和他一样差,所以六人联手也占不了冯少侠的半点便宜。”

银鱼大师失笑道:“老僧惭愧,如此简单的问题,老僧妄活在世几十年,竟还一时没想通。”

许松陡地肃容道:“那人必然是早在计划之前,已将冯高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生怕被冯少侠追究,便想出这条毒计。他成功劫走汉玉雕马,半途和同伙因分赃不均起了争执,来不及除掉脸上的易容粉,而恰在那时,冯云的到来却正中那人下怀。”

冯云目光一凛道:“为什么?”

许松道:“你的到来,虽令那人的春秋大梦只做一半就惊醒,但又替他办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冯云听得一头雾水,怔神道:“好事?”

许松沉声道:“你一来,势必对付得了他与他的五个同伙,顺利地从他们手中夺回汉玉雕马,这样他就可以不再为有其他人分一杯羹而大伤脑筋。至于你当时看见的他们仍是青州六虎的形象,所以他心生第二计。”

冯云愕然:“还有第二计?”

许松点头:“其实你若那时不突然出现,他先前的一计也算成功。可是你打乱了他的一盘棋,他的同伙吃力不讨好,也只有灰头土脸地认了。等他的同伙一个个走了之后,他才想出第二计,这一计才算真正的高明。”

他问银鱼大师:“大师是从官府那里接收的冯高尸首与遗物么?”

银鱼大师黯然,深深一叹:“实不相瞒,老僧是从一个乡下人手里接收的,那个乡下人说他受某位江湖豪客所托,将一辆马车交到慈恩寺。看他的样子,好像始终不知道车内有什么,所以当时我虽心中也极纳闷,却还是放他走不加多问。如今受许公子一提醒,那倒又是老僧的一大疏忽。”

许松微笑:“大师当时陷入悲愤,有所疏忽也是情有可原。而那个乡下人定是那主谋易容改扮,冯高尸首与遗物交到大师之手,他再用帖子和纸条上的一些话把真正的青州六虎诓来这里。我实在佩服他的满腹智计,每一步都算得很准。他算准大师接收了朋友的尸首与遗物后,必定急着四处带消息给冯少侠,又算准冯少侠和青州六虎定能在同一天赶到这里。”

银鱼大师若有所思,突然道:“他却没算准老僧会多些麻烦事,请到长安城的三位大老板,他更没算到三位大老板会引来一位沉稳聪明的许公子,将他的计谋一一拆穿。”

许松对银鱼大师的夸赞并不表示谦虚,笑道:“我猜冯少侠将汉玉雕马托付给大师时,他没有乘机夺回,也是两种原因。一种原因是他深知大师在江湖上德高望重,他有再大的胆量再大的本事,也不敢直接在大师面前捣鬼。第二种原因却有些好玩了。”

银鱼大师道:“怎样好玩?”

许松悠然道“他艺高人自负,好不容易才精心设计了这一条毒计,当然要眼看着一步步完成。”

银鱼大师动容道:“他的毒计莫非是想老僧、冯少侠、青州六虎之间谁都各执一词,辩无可辩而最终只能性起火并,三败俱伤时他再坐收渔利?”

许松目光陡变冷厉:“所以我还在猜另一件事。”

众人好奇心又起,凝神听他说下去。

许松语气加重,一字字道:“我猜现在那人就在我们附近。”

近字一出口,塔阁外一阵嘶嘎的笑声传来,一团黑影撞破一扇窗户摔在众人眼前。

是一具尸体。

许松脸色微变,霍地站起:“刚才我能对一切说得那般清楚,连他们是分赃不均而内讧都知道,全因这个人。”

银鱼大师惊问:“这个人难道是……”

许松冷笑道:“这个人正是他五个同伙之一,在离开那人后,心里一直不甘,觉得自己帮着那人苦斗冯少侠,险些丢命,结果一文钱也得不到。他便想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得不到,谁也得不到,从那人口里听说那匹汉玉雕马是窃自杭州陆府,于是一路跑到陆府告密。现在他虽然被那人杀了,可已经真相大白,我们这就去捉那人回来。”

他人影一闪,一道轻烟般飞掠向塔阁南面的拱门。

众人间有武功的迅速紧随他后也从南面拱门飞掠而去,不会武功的三位老板手忙脚乱地一拥出了塔阁,疾步冲下大雁塔。

可是雪野茫茫,该往何处追?

许松已没了踪影。

会武功的银鱼大师冯云青州六虎追出不远就纷纷立定,不知谁无奈地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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