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别了众人,路行数月,至九月间方至龙曲凤鸣。
龙曲凤鸣,青泽国都,原只龙曲一城,后妖族投诚,于龙曲城外建议附城,名凤鸣。
龙曲城乃皇城所在,皇城之外,城建三层,乃皇族及朝臣所居之处,外人难入。
凤鸣城现日渐壮大,有超龙曲之势。
凤鸣城内设七十二肆,多年来两族杂居,现已成江湖势力混杂之处。
凝寒进至凤鸣城,找了间客栈住下。
将进房门时,相邻房内出来一人,见了凝寒,施了一礼,道:“道友请了。”
凝寒抬头看时,见此人一身僧人打扮,手持一根齐眉棍,手腕上一串黑玉九子念珠。
凝寒还了一礼,进至房内。
房间稍显简陋,好处是房间宽敞,并无异味,又有临街之窗,也算惬意。
见天色将晚,凝寒吃罢晚饭,便早早歇下了。
二日一早,凝寒闲来无事,便想着凤鸣城内游览一番。
凝寒出了门,但见城内道路窄狭曲折,各色房屋高矮不齐,新旧参差,行至近午时,竟不知行至何处。
凝寒无法,只得随便找了个茶肆坐下,叫了一壶茶。
见昨个见的那僧人邻桌坐着,也没有搭理。
凝寒刚歇了片刻,吃了两口茶,就有三个人同桌坐下。
凝寒看那三人,都是穿一件半旧坎肩,露着胸膛,卷着裤腿,满脸横肉,胡子拉碴,身上肉算得上结实,就是有几道伤疤。
三人皆缠着手,各将一把片刀放于桌面上。
一人凑到近前,道:“小哥长得不错啊,怎么能在这吃这些东西呢,随爷几个吃点好的如何?”
另外两个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呢,顺便再陪爷几个乐呵乐呵。”
三人笑了一阵。
凝寒没去理他们,依旧吃茶。
那人一把抓住凝寒手腕,道:“小哥长得,啧啧,比那小娘们还要俊那,可别伤了。”
凝寒用力甩开那人的手,竟差点没能甩开。
那人道:“看不出来,小哥力道还不小呢。”
说着又伸手来抓。
这时,不知从哪来的一棍,将其手打开。
那人转身一看,道:“呦,金文寺的人也来掺和,这可好看了。”
说着手一挥,就有五六个人手持兵刃,围了上去。
那僧人见状,甩起齐眉棍,将两人兵器打落。
那几人见状,持兵器来战。那僧人无法,口喊一声佛号,一根齐眉棍呼呼甩起,如金龙出水,所点之处,伴着点点金光。
长棍横扫,扫飞一人,棍尖两点,点倒两人,飞身压棍,将一人压倒在地,左右两摆,又将两人摆倒。立身看时,又有十几人围了上来。
凝寒这边,两人伸手来抓,凝寒左手一推桌沿,身体反冲出三步之距,腰间取出白骨扇,将追上来的两只手打偏。
三人见状,持刀而来,凝寒无法,调灵蛇剑,将一人缠住,又调剑尖,直向另一人手腕而去,未曾想那人竟冲身向前而来,竟被灵蛇剑刺穿胸膛,一命呜呼。
凝寒从未见过如此之事,一时间,竟懵了。
那僧人正想着如何脱身,忽的见凝寒懵在原地,忙冲过来,道:“寡不敌众,快走。”
说着便拉起凝寒冲出茶肆,飞身上屋,冲过几条街道,凝寒已缓了过来,调动灵力,灵蛇剑飞回,缠回腰间。
二人不知跑了多久,穿窗冲回住处。
凝寒猛灌了两杯茶,心神方慢慢平复。
那僧人递了块手绢,清一下血迹,凝寒谢过,低头看时,灵蛇剑未沾半丝血迹,衣带之上亦无半分。
二人闲聊了几句,凝寒方知,其法号九难,乃金文寺卜怀大师关门弟子。
卜怀大师辈分极高,远居现住持之上,早已卸去寺中职务。
九难拜师之后,卜怀大师有令,不令其参与寺中事务。
盖因辈分问题,舍弃佛家辈分,取号九难。
凡年长者皆以兄称之,幼者皆以弟呼之。
九难问道:“师弟可是首次来至凤鸣城?”
凝寒称是。
九难叹了一声,道:“师弟快快离了此处吧。”
凝寒不解。
九难道:“青泽境内,国人大多争强好斗,江湖中人更甚,凤鸣城内鱼龙混杂,人妖两族混居,大小势力交揉,好斗之心令人生惧。若手无兵刃以镇吓众人,城中行走,恐多有事故。又师弟身体柔弱,颇具书生样貌,恐无宁日啊。”
凝寒道:“论兵刃,小弟并非没有,有何惧怕。况刚才数人,似无半分修为,以师兄一己之力,亦能应付。”
九难冷笑道:“若非师弟出手,小僧亦不知师弟兵刃之奇,况此等凡人。若真伤了这几人,吾等不知其寄身何等势力,又不知其身后何人,恐祸事不小。方师弟误杀一人,不知又有何等事故。”
二人说话间,闻得楼外兵刃之声,忙隐于窗边,向楼下瞟了几眼。
见楼下巷内,两方势力,骂骂咧咧,兵刀相接,其中一方正是方才十数人。
听其中言语,正是追到此处,误起了冲突。
二人忙退了回来,复又坐下,九难叹道:“小僧来此数月,此等之事,日日得见。恐集金文僧众,亦难以度化。”
说着,将杯中茶吃尽。
凝寒吃了一口茶,略思片刻,道:“师兄既知此城中之事,又缘何至此?”
九难道:“小僧拜入师门之时,家师曾言,我此生将有三死三灾三困,有九难之劫,特赠此九子念珠,命吾谨记。数月之前,家师命小僧下山,来此寻找机缘。”
凝寒道:“可有结果?”
九难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凝寒又道:“不知是何种机缘?”
九难叹道:“机缘之事,如何说的清,师命如此,只能静候罢了。”
九难吃了口茶,问道:“师弟因何至此?”
凝寒道:“奉门中长老之命,下山历练,途经此处。”
九难疑道:“奉贵长老之命?因何不是尊师之令?”
凝寒道:“小弟不知,门中长老亲自下令,家师亦无法过问。具体何故,恐只长老深知。”
凝寒欲回房,九难恐生变故,数次拦了下来。
天黑之时,闻得楼下呼喝之声,二人细听,知尽是食客。
待及诸客将尽,九难喊了一桌饭菜。
饭罢,二人各自歇息,一夜倒也无事。
第二日,凝寒将要出门,九难道:“也罢,小僧无要紧事,且随师弟同行。”
说着,便提棍在手,随凝寒出了门。
凝寒将白骨扇执于手中,又将灵蛇剑盘于左臂,似一条红线蛇。
九难觉四周有异,便告知凝寒,凝寒便左手微动,调灵蛇剑环绕周身。
歹人见状,不战自退。
一连几日,倒也无事。
这日晚,约四更时分,九难正打坐,闻得门外略有微响,细听之下,却是短刀撬动门闩之声,出自凝寒门口。
九难噌的起身,飞身至门外,隔空吸长棍在手,见凝寒门口猫着两道黑影,忙双手使力,长棍呼的弹了出去,那两道黑影嗖的翻身闪下楼,无半点声响,没了踪影,九难瞅了一眼,伸手将长棍于半空吸回。
九难走至凝寒门口,伸手一碰,未曾想门已被撬开。
许是自幼闻惯了香烛气息,忽觉屋内有一丝异样烟味。
猛地将门推开,顺势一掌将窗隔空震开。
九难见床上影子,是凝寒无异,呼了口气,遂守于门外约半个时辰,待烟味借穿堂微风散尽,方进至凝寒屋内,闩了门。
借着窗外微微弱光,九难点了灯。
见凝寒睡的死死的,便猜着方才烟味定是迷香,无奈摇了摇头,笑了两声。
九难来至凝寒床前,欲将其摇醒,见凝寒身体半露在被子外面,竟定住了。
肤凝白雪映寒光,唇启朱砂翠黛长。睡意浓,不忍惊,工画笔,雪染成。山中修行十数年,一夕无端见,凭添半世缘。
九难猛的回过心神,忙走至窗前,席地,盘腿,合掌,静心,默念经文。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凝寒朦朦醒来,觉太阳微疼,用手微微揉着欠起身来。
见窗前盘坐一人,先是一惊,见是九难,便唤了一声。
九难闻得凝寒轻唤,忙起身,持棍疾走出门,行走间却不敢瞥凝寒半眼,回了房,闩了门。
凝寒不知发生何事,略略躺了一躺,略觉好些,才穿衣洗漱。
凝寒扣响九难房门,未得半分回应,轻唤亦无回音,便讪讪回了房。
九难一日未出房门,凝寒又不愿独自出门,恐再生事端,亦房中呆了一日。
入夜,约摸着凝寒已睡下,九难开了门,守在门前,天将亮时,方回房,如此竟有三日。
第四日入了更,九难敲响凝寒房门,凝寒开了门。
两人落了座,九难猛的喝了两口茶,垂着头,将那夜之事说与凝寒。
虽有些颠三倒四,声音呢喃,凝寒仍听得明白。
凝寒起身施礼谢过,九难喃喃道:“我在师弟房内守几夜,若是师弟不介意,也好提防着,也好护着师弟,免得再生此事,伤了师弟就不好了。师弟别介意,我,我并无非分之念,知道师弟有些修为,还是不放心。我……”
九难一时竟噎住了,脸上绯红,起身便走。
凝寒忍住没笑出声,忙将走至门口的九难喊住,略想,道:“师兄辛苦。劳烦师兄。”
九难回身,闩了门,复盘坐于窗前,凝寒说话,并无理会。
待凝寒睡熟了,九难起身,坐于凝寒床前,呆呆看着。
凤鸣之地,冬夏难分。
或是太热,凝寒竟微微睁开了眼,见床前坐着一人,惊醒过来,方知正是九难。
九难见凝寒醒了,慌得转身便走,凝寒忙调灵蛇剑缠住九难手腕,九难欲挣开,自是徒劳,被凝寒扯了回来,半个身子铺在床上。
凝寒收了剑,抓住九难的手,道:“师兄可是有话?”
九难忙坐起身来,合掌,道:“清规戒律……”停了半刻,又道“管他呢。”
天已亮,两人依旧相拥睡着。
一个如冬雪未染,一个似粗金未灼,一个身纤似春柳,一个体坚似精琢。
街上嘈杂之音渐响,二人方醒了过来。
凝寒觉肩下硌着难受,伸手一摸,竟是半颗碎掉的黑玉珠。
九难见了,忙往腕上一看,数了数,八颗,道:“家师曾言,一难解,一珠解。”
凝寒笑道:“不知是哪一难。”
九难道:“尚且不知,恐是……”
九难停了半刻,又道:“情困!”
一阵鸟鸣,将二人打断。
二人看时,一只金鸟从窗口飞了进来,落于枕边,金鸟尚没有半个手掌大,纯金制成。
九难道:“此乃家师传信金鸟,注入灵力,天地无据。想来是有要事。”
九难伸出手掌,摊于金鸟面前。金鸟口中吐出一卷签纸,复又飞出了窗子。
九难展开签纸,上写“二十三,起回山。”
九难坐起身,叹了一声,道:“师尊有命,二十三,也就是后日,便要起身回山。”
凝寒亦坐起身,道:“未曾想,竟如此之快。”
九难道:“不知师弟有何打算,可是同行?”
凝寒道:“想来是不能同行。师兄西行,我想着回家一趟,东北向。”
九难叹道:“你我师门相距甚远,此去一别,恐是难见了。”
凝寒笑道:“师兄是不是傻了。你我皆是修行之人,若安心修炼,时日长着呢。”
一句话,说的九难也笑了。
九难又道:“师弟也快些离了青泽,回山门去吧。”
凝寒不解,九难道:“青泽炎热,若是把师弟晒化了,我还咋个见。”
凝寒轻锤了九难一下,笑道:“那师兄别回山门了。”
九难笑道:“你要说甚。”
凝寒笑道:“金文寺居山顶之上,离太阳那么近,若是把这具身体炼成了金子,就再也见不到师兄面了。”
二人嬉闹了一番,难得有如此闲暇,不需为尘事所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