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下了青竹林,行至石绝峰,虽是仍在山门之内,这一下一上,也是颇费些时候。
石绝峰比青竹林高上许多,童宪地位又不高,寻到之时,日已偏西。
童宪知其来意,道:“现时辰已晚,不若暂歇息一晚。”
童宪领凝寒去往自己住处。
路上得知,石绝峰弟子,修为越高所居之地越高,越高之处越利于修行,然自身悟性不足,修行颇慢,又口舌愚笨,与诸位师兄弟关系亦不甚好,便选了处偏僻之地。
童宪所居之处,仅一独院石屋。
腐石隙黄苔,浅潭映歪松。碎石泥间乱,杂草窗下丛。
皓月升空,冷风穿堂而过。
入夜,童宪池中小沐,以除一日疲累。仅着短衣入屋,凝寒见之,方知何为肉身磐石。
童宪又取了一床被褥,铺于地上,道:“师弟就睡在床上吧,为兄睡地下便好。”
凝寒不知如何拒绝,胡乱睡了一夜。
次日,童宪打坐毕,便带了凝寒前往藏书楼。
童宪道:“四峰各有一座藏书楼,楼中所藏皆是四峰专修秘籍。四楼规矩大致相似,门人皆可随意进入,但仅可带出一本。”
童宪仅带凝寒进了藏书楼一层,道:“藏书楼共分五层,下两层可随意借阅,上三层皆设有禁制,修为不足,难以进入。”
二人在书架间转了几转,童宪取下一本书,凝寒接过,黄色书封写着五个字,强筋健体术。
凝寒翻看,童宪道:“石绝峰弟子身强体健,此书自是用不到的。倒是师弟,身体柔弱,倒是合适。”
凝寒问道:“师兄所修为何?”
童宪道:“为兄所修乃金甲之术,凝灵力于体表,若完全练成,一般刀剑法术,难伤分毫。但也有所禁忌,想必霍师兄已与师弟说过一二。”
各人在藏书楼门口处做了详细记录,出得楼来。
凝寒问:“借阅秘籍如此简单,若时日长久,四楼岂不乱了。门人在楼内私自抄录,亦不是小事。若是私自带出山门,更是大事了。”
童宪道:“无妨,石绝峰藏书书封乃是黄色,师弟所在青竹林乃是绿色。入藏书楼不得携带纸笔,师弟休要小看了藏书楼护楼门人,据传其修为不在峰主之下,进楼之人无人可逃得过他的法眼。书写秘籍之墨乃是特制,出山门便失了颜色,自是不怕。”
凝寒问道:“若人人都将秘籍带出,藏书楼岂不是要空了。”
童宪道:“据传长生殿另有一座藏书楼,皆是秘籍原本。每月,便有专人寻那借阅之人,查看秘籍。据传若秘籍遗失,或是字迹全无,无论修为如何,皆会被废黜修为,断掉筋脉,逐出师门。为兄进得山门二十年,此事倒也听过一二。”
回至住处,童宪便为凝寒解读书中所写。
天将暗时,一素衣弟子送吃食过来。
长生门规矩,凡修行弟子,皆由专人一日三时配送例食。
只见那弟子将食盒放于门口,转身就走。
凝寒心中疑惑,上前蹲下身,将食盒打开,不由吃了一惊,遂将那素衣弟子叫住,道:“按每餐份例,竟少了近一半,况早已冷将透了,此是为何?”
那素衣弟子转过身来,冷笑一声,道:“你是新来的吧!尊你一声师兄,这是明日一日的份例,想吃呢,就别废话,不想吃呢,我好带回去,免得糟蹋了东西。”
童宪忙跑了过来,连连向那素衣弟子道乏,掩了食盒,拉着凝寒回至屋内。
那素衣弟子哼了一声便走了。
不一时,听外面有人喊道:“冷师兄可在么?”
凝寒出门看时,是两个素衣弟子,手上各捧着一个食盒。
那二人略施一礼,道:“冷师兄赎罪,因霍师兄吩咐,必热热的送来,故此耽误些工夫。午间来时,师兄并未在屋内,师门规矩,必得亲手交于师兄手上,故未曾留下。望师兄莫怪。”
凝寒道了无妨,二人将食盒置于屋内,施礼走了。
凝寒忙将二人叫住,道:“明日起,可否多带一些过来。”
那二人略思片刻道:“这个,我二人做不得主,还得回了主事。”
凝寒谢过。凝寒本就吃的少,剩下的便让童宪吃了个干净。
二日,童宪打坐毕,便唤凝寒起身,带其练功。凝寒问道:“按照规矩,师兄该去拜见师尊,为何……”
童宪道:“不去也罢,反正不受待见,去了也没人记得。不如陪着师弟练功的好。”
午间,那两弟子又送饭来,道:“主事的话,每人的份例皆是定数,因霍师兄吩咐,方多添了一半,再添已是不能了。”
凝寒叹了一声,谢过。
不觉已过两月。
两月间,童宪不是打坐,练功,便是指点凝寒,陪其练功。
其间,童宪也不过只拜见过师傅两次。
凝寒道:“师兄,已过两月,小弟为何没有一丝长进?”
童宪笑道:“师弟莫心急。为兄练了近二十年,才练得如此。”
说着,拉着凝寒的手,捏了捏自己的上臂。凝寒忙收手,面露微红,道:“小弟手上所带寒冰指,指尖锋利,小心伤了师兄。”
童宪道:“此等小刃,怎可能伤了为兄。此兵器既如此锋利,师弟不怕伤了自身么?”
凝寒右手微张,手指微蜷,亮于面前,道:“说来也奇,此兵器似有灵性,不伤主的。”
是夜,二人照例睡下。
凝寒微醒,觉有手指在手臂上游走。
忽的惊醒,见童宪蹲坐于床前,猛的收手回来。
童宪见凝寒忽的醒来,惊了一下,复又回去躺下。
凝寒欲说话,只张了张嘴,复又躺下。
约过了一刻钟,童宪小声道:“师弟,你,你可睡了?”
未听得凝寒回话,便没有再说话。
过了片刻,凝寒道:“方才醒了。”
童宪口中似有带颤,道:“师弟可愿听为兄说两句话。”
凝寒心中疑虑,道:“师兄要说什么?”
童宪没有言语,叹了一声,道:“师弟可知为兄为何居于此处?”
凝寒道:“莫不是另有因由?”
童宪道:“为兄四岁入得师门,随年岁成长,渐知所喜为男子。独居此处,可防乱了心性。”
凝寒知其后话,忙道:“师兄不可。”
童宪起身,坐至床边,凝寒亦坐起身来。
童宪道:“为兄至灵窍已十余年,未曾有所进益,想必此生便是如此了。不若把这身子予了师弟,助师弟功成,亦是好事。”
凝寒自是不从,奈何身弱,抵不过他,只得侧脸垂泪。
第二日,童宪未喊凝寒起身,更未指点其练功,更是未看其一眼,似是故意躲着他。
至夜,童宪小沐回房,凝寒忽的从身后抱住童宪,童宪欲用力将其两手分开,无奈,凝寒调动灵蛇剑将两人绑住。
凝寒道:“师兄……”
童宪打断凝寒,道:“昨夜之事,是师兄之过,我无颜面对师弟。”
凝寒脸贴于童宪后背之上,道:“师兄之意,弟何曾不知。”
凝寒觉童宪手上力道散了,方收了灵蛇剑。
童宪道:“我……”
凝寒道:“师兄可还是心中有愧。”
童宪未有回答。凝寒道:“师兄可还在想如何补偿。”
童宪亦未答,只嗯了一声。
凝寒道:“那从今以后,师兄可要完全听命于我。师兄可愿意?”
童宪先是一愣,道:“为兄别无长物,师弟若是想要,这具身子予了师弟便是。”
凝寒打坐之时,突觉得了莫大的益处,细细想来,便知是童子之身的缘故。
夜间,二人宿在一处,凝寒调动秘术,心里想着暗助童宪一把。
又是月余,入夜,童宪如往常一样,池中小沐。
凝寒解衣入水,童宪自然的伸出右臂,凝寒靠了过来,童宪自然的搂其入怀。
童宪道:“为兄今有一桩喜事,寒弟可愿听?”
凝寒含笑道:“是何喜事?莫不是师兄又有新欢了?”
童宪道:“休得胡说。为兄近日打坐之时,觉二脉已通。”
凝寒道:“那恭喜师兄了,修为又可更进一步了。”
童宪道:“有啥可喜的,也就这样子了。”
凝寒脱开童宪手臂,往外靠了靠:“师兄还是在怨我了。”
童宪有点慌了,忙靠过来双手搂住凝寒道:“为兄怨你什么。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
凝寒声音略略提高了些,道:“师兄快放开,骨头都要被你弄断了。”
童宪慌得放开,凝寒轻转身,靠进童宪怀里,童宪顺手搂住,后背靠在池边,凝寒顺势在童宪胸上轻轻咬了一下。
童宪笑道:“寒弟这是要吃了我么?”
凝寒道:“是呀,就是要吃了你,师兄怕不怕。”
童宪干脆把两臂展开,身体微躺,背靠池边,臂搭石台,抬头望天,道:“为兄这具身子已经给了寒弟了,寒弟想吃就吃吧。不知道寒弟想从哪开始。”
凝寒靠在童宪怀里,嘴上微微一笑,手指沿着童宪胸膛,慢慢向下滑去,道:“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说着便全身扑到童宪身上。
日上三竿,童宪方唤醒凝寒。
童宪为凝寒戴上发冠。
不知是不是童宪手劲太大,一会歪了,一会斜了,折腾了半天。
凝寒没法,只得自己来,笑道:“怪不得师兄的发冠一直都是歪的。”
童宪挠挠头,道:“我本就手脚粗笨。再者,天天练功习武的,一两下也就歪了。”又道:“寒弟刚入山门数日,便得了这双层银冠,也是奇才了。”
凝寒道:“若我说之前曾修炼过,师兄可信?”
童宪长大了嘴巴,半天才说:“真的啊?当然信了。”
少刻,二人一起出了门。
童宪道:“寒弟已来数月,未曾见识过为兄金甲之术。今日让寒弟见识见识如何?”
凝寒道:“不可,伤到师兄可不好。”
童宪笑道:“寒弟莫小看了为兄。”
说罢,调动灵力,体泛蓝光,灵气化甲,拍了拍胸口。
凝寒五指并拢,形若剑尖,直刺过去。
奈何童宪功法未成,加之以点破面,寒冰指竟刺入寸余。
幸寒冰指自带寒气,并未有血流出。
童宪自入山门以来,并未受过重伤,凝寒亦未伤过人,一时两人竟慌了,都愣住了。
倒是童宪反应了过来,捂着胸口,道:“扶我上山。”
凝寒也回过神来,扶着童宪,沿石阶上山。行至半路,有两弟子见了,一人前来帮忙,一人急跑上山去。
半刻,峰主黄时赶了过来,见了急道:“去丹霞峰。”
说着,便携了童宪飞身去了。
那两弟子同凝寒一道赶往丹霞峰,奈何三人修为尚低,花了两个时辰才寻至。
丹霞峰之中,有一处院子,专做医病疗伤之用。
童宪已治了伤喝了药,躺在床上,黄时坐窗边一椅上。
凝寒施了礼,欲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黄时屏退众人,道:“还好,只是皮外伤,未伤及心脉,只可惜,”黄时叹了一口气,道:“即便来日功成,此处便是命门。”
黄时又问如何受的伤,凝寒只得说了。
黄时感寒冰指之上寒气,自知此物不凡,又见灵蛇剑奇异,心里不免猜测此人来历。
童宪在此养伤,凝寒一直在旁。
已过五日。
这一日,有一女子,名红莲,来至屋内。
红莲略比童宪小半岁,两家有意结亲,幼时便一同玩耍,后一同拜入山门。
红莲原修习剑道,因其丹药之道更具天资,遂改拜入丹霞峰,以丹炼化入剑,专修丹剑之道,已达空冥境,即将破境。
童宪门中地位不高,红莲亦是刚刚知晓此事。
红莲面露不快,对凝寒道:“你随我出来。”
出得门来,红莲拔剑便刺,或是红莲怒气攻心,凝寒倒也远远躲了过去。
红莲大怒,道:“今日必取你性命。”
说着,化金丹入剑,冷冷寒光泛紫霞,残月泣泣含杀意,虽灵蛇剑化去大部分灵力,奈何剑力极大,凝寒倒飞出去。追魂仙子意难平,索命红光随风至。
忽一记掌力隔空而来,将此剑打飞。
红莲心有不甘,一掌追来,迟庆身至,轻轻一掌散去红莲力道,转手一压,红莲跪倒在地。
迟庆道:“残害同门,按门规需散去修为,逐出师门。今日为师网开一面,下山去吧,你我再无师徒之份。”
红莲虽死不从,奈何被两名教习架下山去。
迟庆略略查看一下凝寒是否受伤,又至屋内查看童宪伤势,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回了。
自红莲被赶下山已过三天,童宪伤势已痊愈,只是心中对红莲多有愧疚。
这日,一素衣弟子前来施礼道:“冷师兄,峰主有令,命师兄速回青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