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的交流间,我感受到了她向我投来的那股诚意,姑且先选择相信她。我微微点头,表明了我的态度。
随后,燕儿从冰箱夹角里抽出那张哈里森在临走前给她的名片,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脸上逐渐浮现出几分困惑。
观察她表情上的变化,我情不自禁问了句:“怎么,有情况?”
“你知道蜀南大道96号在哪里吗?”
“西川市最南端的城市地带,连流浪汉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如果我没记错,那里应该已经荒废很久了。”
我之所以那么了解,是因为半年前那里曾举办过市民 运动会。很不巧,我被家里的两个孩子给拉去了,还被他们报名强制参加了拔河项目,真是一段美好的记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那个地方。
“那就好。”她说着,用手指在我鼻头轻轻拨了一下:“知道怎么走的话就请你带路吧,小色狼。”
你信不信我立刻找迅猛龙兄弟来修理你。
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愧对于她,还是实在不忍心对她说出这句话,我始终都没能把情绪表露出来。
其实她也没说错,给她包扎伤口的时候我确实与她有过亲密接触。和我先前想象的一样,她的皮肤很细腻,身体真的很软,而且还很轻。
“距离很远,你打算走过去吗?”
“如果没有公交车直达,我会考虑的。”
“何必呢?我们可以打的过去啊,别忘了我可是有工作的人,这点开销还是负担得起的。”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拥有工作这件事居然会使我感到自豪。
“不要,我晕车。”
简单精辟的答案向来很有说服力。
打开手机地图进行导航,距离16.7公里,预计需要四小时十一分钟,那会儿差不多刚好进入到午夜,夜深人静,无人打扰,正是出门狩猎的好时机。不知道草原兽王的性格如何,倘若他和山林兽王一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那我只能自求多福了。
一路上,燕儿牵着我的胳膊缓慢前行,我配合她的步伐,生怕对她的伤口造成二次伤害。晚风吹过,整座街道都尽显安逸,再加上有佳人相伴,沐浴其中,怎一个惬意了得。
“你说,这算约会吗?”
“啊?”我迟疑了一下,“应该…算吧。”
她突然问我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说,在你失忆之前,你还是单身吗?”
“抱歉,女侠,恕在下无法回答。”
“你希望是怎么样的?”
“希望啊,那肯定希望自己不是单身啊…对了,有一个问题我忘了告诉你,我失忆的很彻底,包括自己的年龄,姓名,有没有亲人,从什么地方来,有没有结婚这些统统不记得了。”
路灯的映照下,我观察到她冲我投来同情的目光,这令我倍感欣慰。
“还是我之前说的那句话,你希望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呃,我其实不是一个拥有崇高理想和远大抱负的人,所以,就算你让我假想一个曾经的我,我也不好妄下定论,因为我从来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活在当下,从来不为久远的将来考虑。”
她点点头,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不仅是她,有时连我也这么觉得。
我曾经就我失忆一事跟目渊大师探讨过,他告诉我,时间会告诉我答案。我将信将疑,直到今天,依然不觉得处处与我作对的时间会给我带来答案,反而会觉得它会让我越陷越深,而造成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那场失忆。
站在马路边,眼前晃过一辆辆闪着车灯的车,她又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未来的有一天你找回了记忆,你会先去做什么?”
“我啊,应该会先选择回家看看吧。”我如实回答道,“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只是很想知道拥有‘家’的感觉。”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好可怜。
我不会说多么漂亮的话,只能笼统的告诉她:“其实不难理解,你跟哈里森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应该能体会到类似的感觉。那句话怎么说,嗯…拥有幸福,就是拥有了家。”
跟她说完这些,她立刻反问我:“那你现在幸福吗?”
“现在?”
“此时此刻。”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学会了举一反三。
“啊,怎么说呢,算是幸福之中有那么一点点小紧张吧。你说,万一山林兽王突然袭击我们怎么办,总不能举手投降吧?”
她拍着胸脯向我保证:“我会拉着你飞起来。”
“真的?”
“当然。”她利索地回答道,“我有信心在他的利爪接触到你之前把你拖离地面。什么表情,咦~难看死了…”
没办法,我哭起来就是这样,就是这么难看。
“燕儿姐,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安抚了一颗幼小的心灵吗,知道有多么令我感动吗,我…不说了,我现在好想抱抱你。”
“少来这一套!”
她伸手抵在我胸前,阻断了我继续前进的道路,凶狠的目光刺激着我的后背,盯得我直冒冷汗。这个时候如果我还不要命的去索求一个拥抱,恐怕我很快就会变成第二个虫节兽王。
既然她不愿意,我也不再强求。
我主动向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这时,她像发现什么似的,立马换了一种态度:“那个…抱可以,但是我先说清楚,不许乱摸!”
“一言为定。”
歪打正着的使出了一招欲擒故纵,成功抱得美人归。
尽管不是我故意而为,我也认为这是我理应得到的结果。顺便一说,我还使了一个小花招,刚才我没跟她说清楚我口中的“抱”究竟是哪一种形式,既然她没有要求,我想,我放大胆一点也不过分。
将手搀入她的腋下,她立马打了个哆嗦。顾不上欣赏她害羞的模样,我弯下腰从后面抱起了她的腿,以“公主抱”的形式把她紧紧贴在我的胸前。
“你!”
“嘘——”
稳住她的嘴,我开始享受这份喜悦。
抱着燕儿,在夜晚的街道上尽情的奔跑、旋转、跳跃,仿佛那段时间进入到了美妙的梦境当中,顿时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燕儿姐,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你呢?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转眼间,我的眼前就上演了一出复仇的经典桥段。
“哈里森——”
“找你的小情人?不幸的告诉你,他已经被我处决了。”
草原兽王的纹章铭印裹上了一层红色,它被山林兽王拿在手中,被当成战利品一样冲着他们公然炫耀。
“现在上来你还能见到他,趁我还没来得及割下他的脑袋。”
燕儿没有多想,立马进入到兽王模式,扇着两只袖子飞进了那座漆黑到无法令人想象的废弃医院。而我,可怜的失忆青年驹侦,只能站在被杂草覆盖的原地,连出手阻拦她的机会都没有。
恐惧,让我一次次犹豫抬脚前进。
我说服自己勇敢踏出第一步,未果。就在这时,楼上传来的打斗声钻进了我的耳朵,一路向下,直击我的心脏,仿佛是在质问我:你还在犹豫什么?
废话,当然是死亡了。
“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我这样告诉自己,左脚不自觉地向后挪动了半步。惊愕的看着那只不争气的脚,抬头望向传来激烈打斗声的废弃医院,我在心里告诉自己:驹侦,你应该选择后者。
死了怎么办?
简洁而现实的好问题,问得我哑口无言。
“加油,驹侦…你…你是最棒的…”我原地鼓励自己道,“还没死…别害怕,深呼吸…呼——放轻松,兽王的力量会保护你,找到燕儿把她带出来,不困难,对,不困难…死了的事等死了之后再考虑…”
有时候我都佩服我自行安慰的能力,它总能在不经意间给予我力量。捏紧拳头砸向胸口,那一刻,我终于做出了觉悟:
“加油!上吧,驹侦!”
——【(史前先祖)兽王之力·小盗龙】
什么情况!怎么借力量还有临时替班的?我的恐爪龙大兄弟呢,快出来,我需要你的帮助!实在不行迅猛龙也行啊…
拍动两侧的胳膊,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十分轻盈,前所未有,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小兄弟有没有能力带我上去。
后退两步,经过一段助力跑,我成功滑上了三楼的窗沿。
对,你没听错,是以“滑”的方式,看看,新人是多么的不靠谱,和刚成为兽王的我有几分相似。
“不能飞你早说啊…”
懊恼的同时,我已经依靠自己的臂力爬上了三楼窗台。声音距离我大概还有三层的距离,我必须尽快想办法上去帮助燕儿。
“无论是谁,给我来一个靠谱的。”
——【(史前先祖)兽王之力·副栉龙】
很好,这次直接变成草食性伙计了,还是个鸭嘴龙科的。没恐龙有空至少给我来个肉食动物也行啊,史前生物那么多,我又没要求必须是恐龙!给我个猛犸象也行啊!
算了,计较再多只会浪费时间。这位兄弟好歹体格上过得去,说不定我能用体重压制山林兽王呢,但愿它不会拖我后腿。
各种医疗废品堆积在走廊中的各个地方,一部分墙垣被外力撞塌,狼藉的地面诉说着兽王战斗的残酷。等我赶到二位兽王战斗的场所时,他们已经分出了胜负。
“燕儿姐!”
我叫喊着她的名字,眼睁睁地看见山林兽王用他强壮的胳膊锁住她的腰,在燕儿快要晕厥前将她的身体整个提了起来,然后重重砸在了手术台上。整个过程发生于片刻之间,速度快到让我来不及使用兽王之力。
“别…别过来…”
她冲我伸出一根手指,奄奄一息的说道:“钟塔…日记…”
钟塔里有她的日记?
山林兽王的利爪扯烂了燕儿的羽毛,她现在正以半裸的状态老老实实地躺在被砸得有些凹陷的手术台上。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泪光,楚楚动人,像是对我诉说着她的不甘与恐惧。
“把你的纹章铭印给我,史前先祖兽王。”
山林兽王发话了,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具有威慑力。他抚摸着燕儿的额头,另一只手的爪尖轻轻戳入燕儿的肚脐,以她的生命要挟我乖乖就范。
“你先放她走。”
对比之下,我说话的气势弱到了一种境界。
他没对我废话,直白的说道:“你清楚她活不了多久的,现在把纹章铭印给我,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鬼话连篇!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很简单,我可以立马杀了她,然后干掉你,强行夺取你的纹章铭印,我保证这一切都发生在三十秒以内。”
他说的很有道理,我决定认怂。
“成交。”我利索的回答道。
蹲下身体,从衣兜里取出代表史前先祖兽王的纹章铭印放置在地上,用一只手臂慢慢把它朝山林兽王所在的地方推去。依照我对他的了解,在刨开燕儿的肚子和得到纹章铭印面前,他应该会先选择后者。
果不其然,他收回割入燕儿腹部的利爪,朝我的方向走来。
自信,使他减少了对弱者的警戒程度。他的表情充满了自信,看上去势在必得,殊不知,这正是我需要他表现出来的态度。
当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我的纹章铭印时,我迅速上扬脑袋,突然起身,借着那股力道把毫无防备的山林兽王顶上了天花板。
别忘了,我再弱也是一名兽王,小看草食动物可是会吃大亏的。
——【(山林)兽王之力·云豹】
两秒之后,山林兽王落地。他的四肢紧贴地面,随时可能向我扑来。
眼下,我正拦在他与燕儿姐之间,无处可以躲避,一旦我让开,他就会把目标换成丧失战斗力的燕儿。我当然不愿意那样的事发生,所以只好选择正面与他展开对抗。
全神贯注于我的敌人,我忘记留意身后的情况。
——【(天空)兽王之力·苍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燕儿姐就捂着她流血的肚子坚强的站了起来。她用尽仅剩的全部力气抓住我的后领,让我的身体向后倾去;在经过她的瞬间,我观察到她的脸上划过了两颗晶莹的泪珠,那一刻的她是那样的美丽动人。来不及跟她道别,我的身体就被她推出了窗外,朝楼下坠去。
身体失重下落,四肢朝上面朝天空,我亲眼目睹了燕儿把她的纹章铭印向我丢来,目睹了她下一秒就被山林兽王拖回去的凄美模样,同时也目睹了曾经流淌在燕儿体内的新鲜血液,它们溅出了窗外,不出意外,应该会在我落地以后沾到我的脸上。
燕儿死了。
我告诉自己。
天空的王者用自己的生命救了一位新人菜鸟,这不公平。但我心里明白,比起她自己,她更希望让我活下去,因此,坠楼身亡的局面需要我尽全力去避免。
既然她会选择把我从六楼推出窗外,就一定知道有能够让我存活下来的方法。天空兽王的纹章铭印距离我还有一段距离,下落过程中的我够不到它,只能使用目前我拥有的两个纹章铭印来保命。
——【(虫节)兽王之力·蜘蛛】
趴在地面,四肢着地,我顿时感觉身上的压力轻了许多。
接住天空兽王的纹章铭印和燕儿的血滴,我来不及感伤,立刻使用那份新的力量逃离了这座漆黑的死亡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