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梁冬松按着梦中的情景,踢开孙子纯的门后,相当于东柴集团发生了一场强烈地震。
刚回到办公室,张雪梅的短信就来了,“你吃熊心豹子胆啦?这么大事为什么事先不同我说一声?”
“你不用管了,所以没同你说,是怕老孙知道会影响你的。”
梁冬松刚回过去,张雪梅的短信又来了,“你说不影响就不影响呀,现在老孙瞅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你瞧着吧,这事用不到中午,就得成咱们集团的爆炸性新闻,你这回肯定要出大名了。人怕出名猪怕壮,你可小心点吧。”
果不其然,还没到中午,铝合金铸造公司经理杨清国便打来电话,“冬松,不就是调动个工作吗?动那么大肝火干嘛呀?”
“你不知道,老孙要用苟恩山来顶我,他是什么东西,咱们谁不知道。这哪是为了工作,简直是把集团当成他们家了。”梁冬松愤愤不平的说。
“你可真是,叫那个劲干啥?再说咱们哥俩有缘又到一起,不也挺好吗。听我话,赶紧过来,有什么话咱们哥俩一起唠。”杨清国耐心的劝着他。
“你也别劝了,这回不蒸馒头也要争这口气,我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冬松,看来政治你是一点也不懂啊。现在连下边的普通员工都在传,宣传部长和那些离退休的老干部已经联起手,要把老孙赶下台去,还得送到监狱里去。你手中的笔,就是那些老干部的枪。你想,老孙若是听到这个话,该怎么想?免职、处分你都是可能的。千万别闹了,赶紧过来吧。如果你不过来,我可去接你了……”杨清国仍是苦口婆心的劝着他。
“不懂政治,我还懂集团的规章制度呢,他们这么干,符合哪条哪款啊?清国兄,你也不用劝了,我这回就跟他杠到底了。”梁冬松用的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口气。
“冬松啊,你以为规章制度是用来执行的啊,那玩意在咱们集团就是挂在墙上给大伙看的摆设。好啦,我也不跟你说太多了,听哥话,赶紧过来,不顺心的事,我帮你排解不就完了吗。”杨清国就像一个能吃能装的婆婆,一点也没有在意梁冬松的倔强的态度。
“好吧,我再考虑考虑,下周一再说吧。”梁冬松心想,这也就是你,换另一个人我早撂电话了。
“也好,你再想想,但你可千万别应付我,要是那样,咱俩这朋友可没法做了。”杨清国的话里已经有绝交的味道了。
放下电话的梁冬松想,不应付你,你还得同我磨叽。你跟我来嘴上会气那一套,我才不在意呢。
当天晚上他的家更是热闹起来。组织部长侯武刚,宣传部长李一民,集团办主任贾云龙,还有张雪梅和宣传部的三两个同事都来了。小客厅立马塞满了,郭凤兰为每人倒了一杯凉开水,又端来一盘水果后便回卧室去了。
略微寒暄了几句后,贾云龙先看了看李一民,眼光最后落在了侯武刚身上。
侯武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放下了,“小梁,我们这次来,是什么原因你也清楚,咱们不说闲话只讲官话。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是大学二年级就入的党,如今已十几年的党龄了,跟他们比,你可以算是老党员了。”话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张雪梅和那几个年轻人。
“党章中规定的下级服从上级,个人服从组织,你一定知道,如今集团调整中层干部岗位,总共有二百多人,谁能保证个个都调整到适当的岗位上……”
他见梁冬松认真在听,却面无表情,话锋一转。“当然,有一点失误,没有调整正确,也是我们组织部的责任,可你却到孙董事长那去闹,叫号、下战书不说,甚至用脚踢门,如果是一般群众也就算了,可你是党员,又是党委机关的领导干部,这应该吗?”
见他不往下说等着梁冬松回答,他只好开了口,“侯部长,踢门是我不对,但那是气急了。叫号、下战书是他逼的。你说的确实对,二百多干部的调动,不可能人尽其位,但也不能出大格吧。苟恩山是司机出身,连个全日制大学都没上过,他那不知从哪里弄的文凭在他们眼里都得是野鸡文凭。”
梁冬松指了指张雪梅和她身边那几个年轻人又接着说,“苟恩山只比我小五岁,就是年富力强了,我就成老弱病残了。我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过不止一篇数万字的文章,他在省市级刊物上,连个豆腐块大的文章都发不出来。这种文字水平,怎么能当好副部长?说实在的,就是任命张雪梅当副部长,我都没意见,那是锻炼人才,可苟恩山明摆着就是一棵白菜。孙子纯这么搞,是任人唯亲,拉帮结派,耍码头……”
见梁冬松有理有据的把苟恩山比成一棵白菜,侯武刚一时没搭上茬。李一民赶紧说,“小梁,你这话说的可过火了啊。我看苟恩山不但不是白菜,而且是人才,别说张雪梅她们比不了,就是你也未必哪都比他强。你的文字水平,以及分管的对内对外宣传,是没什么说的,闭路电视站,图书馆,民族事务,这些需要与外单位协调的工作,你就未必能比他做得出色。这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见梁冬松愣愣看着他,他又加重了语气说,“看啥呀?孙董事长为咱们企业辛勤工作了三十多年,谁不尊重,就是我与侯部长,有天大的怨气,也不会踢他的门。你可好,踢门不说,还什么气急了,气急了也得有理讲理,有话说话,动粗算什么本事呀?”
李一民的语气最后总算平和下来,可能是怕戏演得太过,反而弄巧成拙。大家都知道梁冬松是李一民一手提拔起来的,怎么说他都不意外。梁冬松也知道他的话都是说给孙子纯听的。因为昨天他还同自已说,老孙拿下你,表面是硬摘你这个生瓜蛋子,实际上是打我老李的耳光,卸掉我的臂膀。老孙所以这么搞,就是要在机关里排斥异己,当山大王,以利于他搞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他还告诉梁冬松,一定要跟老孙耗下去,就是不去铝合金铸造公司报到,也不给苟恩山让办公室,舆论同情弱者,时间越长他们会越臭。
李一民的话别人听得云山雾罩,梁冬松心里却是清清楚楚,他是让自己按照正常程序,把话对有关领导或部门说出来。问题是他甩给孙子纯那封信上的内容除了苟恩山老婆与孙子纯的那点事,机关里人人知道,其余的都是李一民对他说的。那东西用来敲山震虎还行,若是真反映上去,有关部门调查起来,李一民再把嘴闭上了,自己就得担着污蔑陷害领导的罪名了。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他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叔……
“梁部长。”见梁冬松一时没回李一民的话,贾云龙开了口,他没有李一民和侯武刚资格老,没法叫小梁。
“我觉得侯部长李部长说得都有道理,你有意见也属正常。李部长不是说了吗,有理讲理有话说话。但你今天甩给董事长的那封信,那哪是信,简直就是战书。我和两位部长都看了,什么空气预热器外委加工有问题,发动机制造公司一百台发动机不翼而飞,集团不调查不报案,还有什么夫人路线……这些没边儿没沿儿的事你都是听谁说的?人家是不是把你当枪使,坑你呀。”
“贾主任,我知道你和侯部长李部长都是为我好,但从今天起,我一定要与姓孙的和姓苟的死磕到底,他们就是石头,我是鸡蛋,我也要甩他们一脸鸡蛋黄子……”
“砰。”还没等梁冬松把话说完,郭凤兰已是一脚把卧室的门踢开。“梁冬松,你给我住口。”
她转头看了一眼大家,“几位领导,还有雪梅你们几位,别怪我犯粗,我是真被他气急了,你们看看他还是不是个男人。李部长和侯部长都是我们的长辈,苦口婆心的跟你摆事实,讲道理,你就是听不进去。还什么自己是鸡蛋,别人是石头,你干脆说自己是软皮蛋得了。你给大家说说,你怎么就成了鸡蛋?他们是什么石头?还有什么夫人路线,装什么文人,拽什么词,要是真有人用老婆搞交易,你把那破鞋找出来,挂在你们部里的宣传橱窗上让全集团人说话,
“雪梅,你说你们学校出来的学生,十个里边得有十二个是人才。怎么竟出来这么个窝囊废让我摊上了……我告诉你姓梁的,你听不听大家劝是你的事,你弄不明白自己的事可别怪我翻脸无情,让你买个帐篷,上东大桥底下住去。”说完最后这句,她手捂额头,身子靠在了门框上,前胸一鼓一鼓的,完全是一副被气得活不下去的样子。
屋子里静得能听到人的喘气,你看我,我看你交流了一遍目光后,贾云龙冲张雪梅一撇嘴,张雪梅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搂住了郭凤兰的肩。“姐,你还真生气呀?不对吧,我们一表人才的学长,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不堪,这么多年你能忍得了吗?”
“要是没有孩子,就冲他现在这个窝囊样,我分分秒秒跟他离婚。”
“好了,好了,看不顺眼,还看他干嘛,进屋消消气。”她搂着郭凤兰进屋,随手带上门,立马趴在郭凤兰的耳边说,“戏演过了啊。”
“我没演戏。”
“噓。”张雪梅把食指放在自己嘴前,又附耳说,“眼看就穿帮了,赶紧谢幕,今晚等我电话。”
客厅里的人已经没法再唠下去了,侯武刚指了指贾云龙的手腕,他低头一看,已经十点多了,于是冲着卧室喊了一句,“雪梅,私房话留着日后唠吧,咱们该走了。”
郭凤兰拉着张雪梅的手,从屋里出来。看到大家都站了起来忙说,“这就走啊,真是辛苦大伙了,这么晚我要再说请大家吃饭就不实在了。这个周末一定请大家在福记城吃烧鹅,谁不去都不行。”
“好,好。”大家边笑边应着。
到了楼门口,李一民说,“你们有车的开车,没车的打车,该用脚量的用脚量,我和侯部长先走了。”
看到别人都走远了,贾云龙拉着梁冬松的手说,“老弟,弟妹,哥跟你们说句掏心窝的话,你们这次闹得有点大,有可能被你们那边的有心人利用。但我与董事长说了,你确实是个人才,他过去不了解你,也认识到用苟恩山顶你是个败笔,可现在已势成骑虎……你不会想着让他给你服软吧。听哥话,你先退一步,以后什么事都好办。哥把话说白了,只要你别再折腾,别把脚站到那边去,苟恩山那样的永远得跟在你屁股后头混饭吃,说不准咱们哥俩还有联手安排别人的一天呢。”
他这话梁冬松没完全听明白,愣神间,郭凤兰已脱口而出,“谢谢贾主任,回头我再劝劝他。”
眼看到了自家门口,侯武刚叫了一声,“老李,你那徒弟是演员吧?”
“什么意思?”
“你看那小子,一会委委屈屈,一会慷慨激昂的样,好像要消灭一切反动派似的。还有他那会踢鸳鸯脚的小媳妇,一出《三娘教子》唱得多精彩呀。全是演给我们看的,但我敢保证,绝不包括你。”
李一民呆愣一阵,好像突然醒悟了,“你要坑我,你的意思是,我是幕后导演。你也不想想,咱俩同岁,再过两年都滚蛋了,我能有那个心思?就是有心也无有力呀。”
“是啊,咱们哥俩伺候他们这么多年,临了再不给咱们提一下鞋,也太不仁义了。”
李一民笑了,“所以呀,他们起火咱们灭火,总得让人家惦念点咱们的好是不?”
“真有火头?”
“废话,没有火头靠什么起火。”
侯武刚眉头一皱,“是老二?”
李一民摇了摇头。
“老三?”
李一民笑了,“你想老几就老几吧,我可得回家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