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蹊跷。
当晚,遭遇“山林兽王”袭击的一共有两个人,两个人都没有直接死掉。受袭的小贩没等医务人员赶到就去了另一个世界,目渊大师则还剩下一口气,看上去像凶手故意给他留了一口气。
那么问题来了,他图什么?生怕其他几位兽王候选者找不到他?
“小心他的虎爪。”
也是,他拥有百兽之王的力量,确实不用担心被其他人挑战。
这点暂且不提,目渊大师为什么会知道有关“纹章铭印”与“兽王”的事?这与他的本职工作严重不符,我不认为一个精通各个时期古物的老头能凭手中的放大镜就知道的这么透彻。还有我手中攥有“史前先祖兽王”的纹章铭印,听名字就感觉很难控制,它会以怎样的方式给予我怎样的力量?
诸多疑问一直困扰着我,导致我深夜时分难以入眠。
我走下不到三十平米的阁楼,分别来到姐弟俩的房间,看着他们酣睡的面容,我愈发觉得自己肩上挑起的担子越来越重,好在老爷子生前买下了这家店,否则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沦落到睡大街的地步了。
离开了老爷子,生活还得继续。
取出藏在枕头下面的纹章铭印把它捧在手心,内心呼唤着史前先祖兽王,期盼它能尽快给予我守护这对姐弟的力量。
闭上眼睛,脑袋里不断浮现出有关史前先祖兽王的记忆,它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身体来到一块崖壁前,右手的五根指爪死死扣入其中,中间三指竖直朝下割裂岩壁,两根拇指弯曲形成括号模样的痕迹,左爪尖并成一排从五道裂痕上快速切过,最后再把它仅剩的力量全部注入其中…我不记得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好像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一阵急促的铃声把我从梦中唤醒。我抓过床头的手机,博物馆经理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结合画面里显示的时间,我皱紧眉头,在编好翘班理由的同时我按下了接通键。
“喂,经理,我…”
不等我解释,电话那头率先传来女经理的惊叫:“哦!驹侦,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情况紧急,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老实跟我交待清楚,这件事我们还有解决的余地。”
“呃,昨天晚上我发生点私事,它间接的导致我睡过了。”
“放屁!我他妈是在问你恐龙展区史前化石石碑的事,你再不喜欢这份工作也不能拿化石出气,今早我推门进来看到满地的碎玻璃渣差点要了我的命…行了,不跟你多废话,警方现在需要你的证词,如果你还在床上,就给我快点穿上衣服滚过来!立刻!马上——”
响应领导的召唤,今日注定又是倒霉而刺激的一天。
挂断电话坐在床前,完美演绎了“呆若木鸡”一词的形象。
由于不愿接受现实的残酷,我决定再钻回被窝逃避一会儿,就在这时,我发觉左脚的大拇指正不自觉地敲击着地毯,而同脚的其他四个伙伴却没有响应它的号召,任它一枝独秀。
连续敲击地板的行为不仅没有引起抽筋,反而令我感觉很自然,它像指针般变化着方向,仿佛是在替我追踪着什么。很快,楼道里传来了有人上楼的声音。
“谁?”
“喔哦!驹侦哥,你吓我一跳。”
阁楼入口处传来小淇同学的声音,她把盛有早饭的盘子放上阁楼地板,刚要探出头时却被我及时制止。
“先别上来!”
我赶紧用被子裹住半裸的自己。
“好了吗?”
“好…好了吧。”
有惊无险,我刚才的动作就像一个要和人通奸的小姑娘,如果她看到我刚才的模样可能要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还好我反应够快,仰头后翻到了床的另一侧。
不对!
我一个Loser为何会有这般身手,这不科学。身体类似条件反射般的做出了过激反应,昨晚剧烈运动带来的创伤已然被肉体记忆抛之脑后。
诧异于肢体做出的高难度动作,站在床上很容易就可以完成空翻旋体落地,比起我自己,感觉更像是这副身体在控制着我。
“呼~小淇,你已经读高中了,请不要随便踏入成年单身汉的房间,况且他还只穿了一条大裤衩,麻烦你尊重一下他的隐私。”
“抱歉哦,驹侦哥。”
从她的话里我没有感受到任何歉意,现在的孩子可能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时代在变化,总有一天我会被它淘汰,所以把握眼前才是硬道理。
“你找我有事?”
“啊,其实也没什么。”她说着坐在了阁楼地面入口的边缘,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葬礼的请柬…我和小泖正在考虑要不要给你留一份。没别的意思,我们也是害怕你多想才来跟你商量的,不愿意的话你可以拒绝。”
“放心,我会去的。”
我承诺道,让她暂时能够放下心来。
接着,她又怯懦懦地说道,生怕自己的措辞会冒犯到我:“驹侦哥,我能…我能提个任性的请求吗?”
“你先说说看。”
“嗯…就是,能不能,能不能请你以我们家人的身份出席爷爷的葬礼。啊!如果你不愿意也不强求,你直接拒绝就好,没关系的。”
每到说起家庭相关的事,他们姐弟就会变得跟我很见外,在我们之间油生出一种奇妙的距离感,就好像我们刚认识不久。好不容易相互产生的信任感瞬间不复存在,那种感觉再痛苦不过,每次我都会感觉很扎心,而且对此你还只能保持无可奈何,谁让你是他们收留的可怜人呢。
“我只接受‘表兄’的身份。”
“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不觉得这是否定的答案。
老爷子的葬礼于三天后举行,到时候目渊姐弟的老师、同学以及他们相互较好的朋友都会到场,葬礼的规模不大,应该不会混入奇怪的宾客。
“说到家人,你们的父母…”
“死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老实说,我并没有对他们父母的事感到惊讶。关于他们的事我不方便打听太多,毕竟属于这是姐弟俩的隐私,我的任务是确保他们的安全,其他的事情与我这个外人无关。
昨晚,警方那边的口供录到了深夜,等我回到古董店的时候,现场的勘察人员已经在地下室找到了失踪的小淇和小泖;经过他们的盘问,姐弟俩都表示把他们关入地下室,救了他们一命的人就是他们的爷爷。也就是说,目渊大师提前判断出有危险的客人会光顾古董店,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询问小淇同学:“你爷爷有古董鉴证笔记或者日记本之类的东西吗?”
“应该没有,他生前最不喜欢留念过去的事物。”
小淇是一个坚强女孩,她绝不允许自己在我面前抹眼泪。她没有多想便回答了我,似乎是想尽快逃离与有关爷爷的话题,以免让她陷入更加痛苦的境地。
“驹侦哥,你问我这个干嘛?”
“就是想问问。”
还没到告诉你们的时候。
来到博物馆,混乱的现场已经被勤劳的工作人员清理干净,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好像这一切都是拜我所赐。
“您好,我是这里的管理员驹侦,这是什么情况?”
“过来。”
两位警官把我带到了经理办公室录口供,为了我的人身安全着想,他们刻意没有告诉经理我来了的事。
“驹侦先生,根据昨天傍晚的监控,我们观察到你有打开隔离化石石碑的安全玻璃层,还从里面取出了什么东西。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你的行为会造成化石石碑变成今早的这副模样。”
他说着,把一张照片递到我面前。
“看看这些边缘的裂缝,很像是人工破坏的,你不想说点什么吗?当然,你有权保持沉默。”
“呃——你们怀疑是我破坏了它?不是吧,难道监控没有记录到它遭到破坏的过程吗?”
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然告诉了我答案。
“你的运气不怎么好,昨晚博物馆的电路老化,每天和你打交道的监控摄像头成了摆设。还是你在电影里经常听到的那句话,你可以选择沉默。”
“沉默就免了,我只想知道这天杀的电路老化难道不是人为的结果吗,还偏偏在昨天晚上,你们不觉得这像是有人在故意栽赃陷害我吗?”我知道自己的解释毫无说服力,但我还是想先尝试一下。
“我们正在配合专业维修人员进行调查,中午前应该会有结果。你可以先跟我们交待你昨天从石碑里拿走了什么。”
桌上的录音笔持续闪烁着红灯,面前的两个警官心不在焉的问着话,他们的问题全部来源于靠墙站着的那位警官手里的小本子。比起被当成犯人一样对待,我更愿意直接去看那个小本子上的问题然后回答他们,可惜,目前的我并没有那个权力。
“当然,其实也没什么,它就是一块杂物,有什么问题?”
扼制住内心的不安定情绪,我想尽快结束他们的问话。这么做并非因为我第一次被警方列入嫌疑人太紧张,而是我左脚的大拇指再次出现了起床时的那种症状,它不断变化着方位,好像是在告诉我有陌生人正在靠近。
“当然有问题!你拿走的很有可能是石碑的一部分。”
警官一掌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他表现的很愤怒,语气也提升了一个层次:“妈的,如果是你做的就快点给老子承认!还有一堆事等着老子去处理,别在这磨磨蹭蹭的给我浪费时间!”
他会对我使用暴力吗?
脑海里略过这种想法,好汉不吃眼前亏,避免在密室的环境里发生严刑逼供,我还是表现得乖巧一些比较好。
在我张口打算否认他说的话时,门外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引起了我们三人的注意,二位警官相互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接近经理办公室的大门。
推开大门,一位身穿警官制服的人浑身是血的倒在门框边,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手枪,情况不容乐观。
“待在里面别动!”
警官说着,拾起上膛手枪,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外面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其中伴随着几声枪声,有人倒下,有人逃跑,还有的人已经吓得抱成一团,不知所措。
我活这么大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由此也证明了一点:经理办公室的隔音效果确实很好。
无法想象外面的画面,我抱头蜷缩在桌面下方,身体开始不自然的颤抖,精神也变得不再稳定。我抬头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警官,他手握警棍的模样简直帅出了一种新境界,有了他的陪伴我顿时感觉自己安全多了。
“警官,外、外面…听起来情况不妙,怎么回事?”
因为受到了惊吓,我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他极有可能没听见我说的话。
我抬头瞄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探出半个身子进行观察,大概过了五秒,他突然缩回脑袋关门上锁,连连喘着粗气,身体和现在的我没什么两样,颤抖的频率比我还要快一些。
“我…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我钻出桌下,轻声问道。
“怪物…他扯下了你们经理的胳膊,还把她丢向了猛犸象的牙。哦,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那简直,简直就是一场屠杀!”
他蹲在地上开始自言自语,没有半点寻求增援的意思。我把桌上的对讲机扔给他,告诉他用那玩意救我们出去。
拾起对讲机,他摇了摇头,对我说道:“我看到了,子弹…子弹射不中他,我们恐怕,恐怕无能为力。”
“别废话,快点叫人!”
怕死的心促使我丧失了理智,精神于这一刻变得紧张起来,头脑中不断重复出现昨晚梦中的那个奇怪符号,我突然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好像曾经也在哪里发生过。
“喂,喂,这里是西川警部0132,收到请回话…”
回复迟迟没能传来,我希望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他会冲进来然后残忍的杀掉我们…不,我还有妻子和孩子,他们还等着我下班回去和他们一起看电影。”
这位警官说着,在他应该保护的人面前哭了起来,声音像个幼儿园的孩子,毫无遮拦的释放着自己此刻的情绪。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先来安慰安慰我吗?我手上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啊,大哥,你想让一个没穿制服的家伙死在你前面?不!我拒绝。
我承认我这辈子活得很窝囊,但这不代表我真的会在死神面前坐以待毙。钻出桌底,我问他:“警官先生,要不你先进来躲会儿?”
“谢、谢谢…”
他居然没有拒绝!
好吧,之前是我错怪了他们。这个城市的警察彻底没救了!
把他胖乎乎的身体塞入桌底,他的情绪稍微恢复了一些。我坐在他面前深呼一口气,尽量保持我相对自然的语气,然后问道:“你刚才看到的怪物,它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我只看到了个背影,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头凶残的野兽。”他紧张的模样像极了一位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患者:“他会杀了我们,他一定会杀了我们,他会发现我们躲在这儿,他会杀了我们…”
“嘿!冷静点,我们现在很安全。”我安慰他道,“告诉我,它和狮子、老虎之类的猛兽有没有共同点?”
“老虎,对,老虎的话还真有点相似,他的动作很快,快到你根本来不及闪躲…”
他是冲我来的。
山林兽王,杀死目渊大师的凶手,他明目张胆的杀入博物馆,很有可能就是我兜里的纹章铭印吸引了他。或者说,他故意破坏掉了博物馆里的展品,目的就是为了引我现身。
想到这里,我取出纹章铭印仔细观察。它的表面正在闪烁着诡异的彩光,温度和形态都及其不自然,感觉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将它牢牢捧在手心,我开始默默展开祈祷:
“兽王大人,麻烦您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还不能死,我死了谁去照顾目渊姐弟啊,老爷子临终前专门嘱咐过我,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您也给点反应吧。求您了!求您了…”
按照以往的故事套路,它会告诉我“你应该去战斗”,而放在现实总会有那么些出入。
它迟迟没有回复我,我是否可以理解成它是想让我原地等死?
事实证明,我的苦苦哀求没有任何意义。没办法,我避开警官的视线把它重新放回了兜里,希望他没有注意到我刚才的行为。
“老爷子我求求你,兽王大人不靠谱,您帮我一个忙如何,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和你见面,至少告诉我点从这里逃出去的办法啊。”
求人不如求己,我还是另寻出路的好。
其实刚才我已经给自己提供了一个答案——逃。趁他还没把注意力放在室内,我们必须尽快避开他的视线远离他。
得到答案,我必须尽快做出行动,一个人逃走未免显得有些自私,于是我拍了拍缩在我旁边的那位警官,对他说道:
“如果我们绕到博物馆的后面,从楼上的透明玻璃平台沿着斜坡滑下去也许还有可能获救,但是这么做一定会被他注意到,我们可以在到达下面的世界古城区后借助那里错综复杂的道路甩掉他。”
这件事值得我们冒险,也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够逃出这里的办法,我朝他伸出手发起邀请,等待他的加入。
“一起来吗?”
他自然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