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亚尔岛”就是后世加拿大的“布雷顿角岛”。荣兵在1717年来到这里的时候,法国在大西洋沿岸的势力几乎已被英国蚕食殆尽了!只剩下这座岛屿还孤独地挺立在海中,倔强地飘扬着鸢尾花旗,给南来北往的法国船只一种家的感觉。法属加勒比地区的许多商船都汇聚于此,然后再结伴远涉大西洋的风涛,回到法国的南特、拉罗谢尔、或波尔多。
因为这里的位置已经远离加勒比海盗出没的区域,加上众多商船结伴而行,还有法国护卫舰护航,所以荣兵把金鹅公司的三条船平安护送到这里后,梅蒙总督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从“波士顿”到“罗亚尔岛”的航程有五百几十海里。要是“神奇号”全速狂奔,借着墨西哥湾暖流的推送,用不了三天准到。可这次船队到达“罗亚尔岛”却用了整整十三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知道,正在打劫“春运”的可不只有贝勒匪帮。这一路上不断有各种可疑的船只隐现。它们或是在某个黎明忽然现身并悄悄尾随……或是在某个黄昏沉默地驶出岬湾静静地观察着你……
荣兵不禁暗自心惊!这要是一条普通的商船,哪怕真有二三十门舰炮八九十个船员,这一路上也绝对得被那些家伙抢个十回八回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海盗们为了求财可以不要命!可商船上的水手不过是一群苦哈哈而已,很少有人敢跟海盗玩儿命。有时海盗船上刚一亮出黑旗,商船上的水手立马进入罢 工状态。如果船长或船主平日里对待水手比较刻毒……哼哼!这时候水手们巴不得海盗大哥快点登船,等着看船长卑躬屈膝的德性和凄惨无比的下场呢。所以几乎每条商船被劫时,都会有水手主动加入海盗。最极端的时候,甚至有整船的水手一个不剩,全部自愿加入海盗的奇观!
更何况,海盗劫船的花样多着呢,几乎令你防不胜防!你觉得你400吨30炮一百多船员的武装运奴船很牛鼻是吗?可能某个深夜你正在黑甜乡里香梦沉酣呢,一条跟你的船相比,小得就像只拖鞋一样的“欧喷豹特”(open boat)已经在暗夜里悄悄用“钩杆”和“铁猫爪”钩住你的艉楼,然后一群叼着水手刀别着火枪的海盗在几分钟内就登堂入室了!
海盗们劫船各有妙计高招,但最简单粗暴也最拉风的就属贝勒那家伙了。大多数情况下,公海义盗团的黑旗刚一升上桅顶,对方商船马上在海面规规矩矩地立正,绝不反抗。全加勒比都知道贝勒米勇猛又仁义,所以你最好还是让他保持仁义的一面,可千万别招惹他勇猛那一面!
德克帮这次就沾了贝勒不少的光。很多次海盗船跟上后,在望远镜里认出了“神奇号”。海岸兄弟同盟的人都知道贝勒米和德克帮的罗宾是铁哥们,没人愿意惹上这要命的麻烦。所以好多次都是海盗船认出德克帮后,就彼此朝天鸣炮致礼或是打个问好的旗语,然后就默默地退走了。
但德克帮还是万分小心!尤其是夜航的时候,为了不至于走散,所有船只之间的距离都保持在60码以内,盯紧前船艉栏上的夜航灯,以二三节甚至更慢的速度缓缓航行。
加勒比的海盗可不只有拿骚的海岸兄弟会,另有一伙神秘鬼祟的“霸卡尼亚”海盗团跟他们可没啥交情。荣兵对那个海盗团的事也听说过一些,而且老德克他们分析之后也认为,佩特的仇人——那条残忍的“干爆它”,肯定就是“霸卡尼亚”海盗团的。
老和泥哥曾提醒过他们别惹“茶帮”和“金人公司”,就因为霸卡尼亚海盗团是它们的打手。据说这帮烂人的幕后金主就是那个神秘的兄弟会,不奇怪,吸人血的钱蛆和吃人肉的牲口们天然就是一伙的。
荣兵的船队这次似乎也遇上过“霸卡尼亚”。那次是夜航经过“灰岛”的时候,两条一百多吨的斯卢普纵帆船从“灰岛”西侧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在漆黑的夜色掩护下,加速向船队逼近!幸好桅楼上的小雷特欧机警,迅速拉绳敲响了铜钟!
“神奇号”马上放了一炮,前面的船听到炮声,都缓缓收帆停下了。五条船聚拢之后,迅速用小艇互传消息,在海面上摆开阵势,侧舷炮纷纷对准了来路……
两条海盗船可不敢挑战这么强大的火力。只是不甘心地收起了帆,停在远处漆黑的海面上,直到天快亮时才恨恨地扬帆离去。
再漫长再艰险的路也总有走完的时候。1717年4月11号下午,荣兵船队的五条船已全部收帆落锚,静静地停泊在“罗亚尔岛”的“路易斯堡”港湾里。
“天涯客栈”后面的山坡顶上有一片平坦的草地。今天晚餐人太多了,有德克公司五十多人,金鹅公司一百三十多人,康默克船长的三十多人,一共二百多号人。客栈里放不下,就在这片北有树林南有山溪风景优美的草地上开起了晚宴。
各种成桶成桶的啤酒朗姆酒和北美山葡萄酒堆得像座小山!木架子上的烤肉在滋滋地冒油,客栈里做好的菜被川流不息地端了出来。桌子旁、草地上、篝火边……到处都是走路连蹦带蹿的年轻人;粗声大嗓喧哗说笑的中年汉子;和露着仅有的几颗又黑又烂的牙齿,望着眼前丰盛的酒菜,无声地咧嘴乐着的老水手们。
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各种乐器伴着鬼哭狼嚎的歌声就响彻在这片开阔的坡地上了。哔哔剥剥的篝火映照着一张张心满意足的笑脸……
詹姆斯三世和荣兵并排坐在草地上,两人碰了一下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詹姆斯三世放下了酒瓶,对荣兵说:“火炮的事儿你放心。法国现在虽然受制于《乌德勒支和约》,表面上不能支持我,但这点儿事还不成问题。我亲自跑一趟,保证帮你拿到罗什福尔铸造厂塔西大师亲自督造的铜炮。造好之后我让尼果莱押送回来,提前给你来信,你在指定的港口接货就成。”
“行。三哥,钱的事你也放心。我这边会尽快筹措,到时按你留下的地址寄过去。”
詹姆斯三世皱了皱眉:“罗宾,别用这种生意人的口气聊天好吗?怎么可能算得清楚?除了造船,日常的养护不花钱吗?人员不开支吗?真算起来,你们以后的花费肯定比我投入的要多。”
“好,不说这事了,记得帮我买六弦吉他。”
“行啊。罗宾,那你也得帮我照应那四根蓝带子。”
“你的嘉德四骑士吧?别逗了你!我可照应不了。哪一根吊袜带都比我腰还粗呢吧?何况除了贝勒,那仨都是谁我还不知道呢。”
詹姆斯三世点点头,笑道:“也不难猜,只是我答应过他们,不方便亲口说出来。你慢慢都能知道。”
他边说边解下自己的圣心剑,挂在荣兵腰带的铁环上。
“罗宾,你和大叔都不想做我的陆海提督,我也不能勉强你们,鲍尼上校就暂时做我在这边的代表吧。但他现在是你手下,所以这把剑做为指挥调动斯图亚特家族在美洲所有力量的信物,你先帮我带着。咱俩是哥们,关键时刻你总得出面帮我维持一下吧?”
“行,反正之前都跟你说明白了,只要是不违背德克帮道义的事,我们都乐于帮你。对了,那这个你也收下吧。”
荣兵边说边掏出唐娜姐送他的那块怀表,用疯狗刀尖在黄金底壳刻上“Robin——1717”,然后不容拒绝地硬塞进詹老三的衣兜里。
詹老三拒绝不了,就咧着嘴笑了:“罗宾,我现在给你个反悔的机会吧。这块“幻彩星空”可是‘丹尼尔•奎尔’的孤品杰作。就这块两问表,在伦敦近郊换一座大庄园是轻而易举的事儿!信吗?呵呵……”
“啊?真的假的?这丹尼尔的表咋这么值钱啊?”
“唐娜小姐没告诉过你?哈哈……好东西给你可真白瞎了!丹尼尔是世界上最顶尖的钟表大师。对了,怀表上的分针就是他发明的,以前的怀表只有一根指针。”
“沃靠!那你麻溜还我吧。我现在都快穷疯了!”
“行啊。那你把90条枪的钱还有一半的火炮钱都给我吧。快点!我只要现金!瑞爱闹!”
“哈哈哈!”两人对视大笑,拿起酒瓶又碰了一下。
“唉……三哥啊,说句实话吧,其实我多希望你能篡位成功啊!”
“谢谢,不是篡位,是复位。你希望我成功,是因为咱俩是朋友吗?”
“也不全是,我还有点自私的小想法,嘿嘿。”
“自私?啥想法?想让我封你个公爵当当?”
“呸!破玩硬吧!谁稀得要啊?哥可不像某些贱格之人!被大英帝国封个屁大点的勋爵,就荣幸得跟他妈龟孙子似的!不过,你要真当上英国的国王,我就逼你写封密诏留给你的子子孙孙……哈哈哈!”
“密诏?傻牙?”
“内容就是——英国千秋万世不得派战舰侵略中国!不得杀戮中国人民!不得逼迫中国签订不平等条约!不得贩卖鸦片毒害中国人!不得纵火焚烧纵兵劫掠中国皇家园林!不得……妈的太多了,一时都想不全了!”
“哈哈哈……罗宾你可真逗啊!那还是人干的事儿吗?那不是畜牲的行径吗?反正我是绝不可能干出那么臭不要脸的损事儿,也绝不允许我的子孙去干!不过话说,你这些怪怪的念头都是打哪冒出来的啊?”
“嘿嘿嘿,我……就随便一说。来吧,喝酒。”
“你这家伙,老觉着你说话怪怪的!”
詹老三喝了口酒,抹抹嘴,微笑着望向远处苍茫的暮色。轻轻点头……
“回去啦。又得过那种头发一丝不乱表情一丝不苟言谈举止一丝不许出格的日子了。罗宾,谢谢你们。我在这里不只是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热带海岛假期,也从你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学到了很多。我跟小托尼学会了爬桅杆;跟螺丝学会了看墨卡托投影海图;跟大叔学会了舵令船规还有信仰的真谛;跟奥德学会了去做夜空中执着闪烁的那颗小星星:海神和土地教会了我应该为欧洲人的贪婪和残忍感到羞 耻!尤其是你,罗宾。你不但帮我戒除了饮用鸦片酊的嗜好,还让我明白了那种莫名其妙的种族或身份优越感有多丑!以前我很信服博林布鲁克子爵那种贵族味道的民族主义,可我现在更信服的是你的那句话——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值得我发自内心地去崇敬,除非你掤有的是高尚的品格和高贵的灵魂。”
荣兵默默地和他碰了下酒瓶,两人都喝了一大口。
詹老三又微笑着说了下去……
“我会想念加勒比的。想这些海岛,想神奇号。会想那一轮我胡乱穿条水手裤光着膀子爬上主桅时看到的金色落日,会想那一阵我站在船头拥抱的,扑面而来的呼啸海风。我会想这瓶辛辣难喝的黑朗姆酒,想那些木架上烤得滋滋冒油的肉排,和你难听的吉他声。我会想老奸巨滑的老德克,想单纯善良的梅里尔,想你们每个人的每一张笑脸……尤其是你这个嘴比谁都毒心比谁都软的家伙!罗宾,我会想你的……”
荣兵没抬头,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三哥,我也会想你的。你也让我明白了自己以前好些看法其实有多酸多狭隘。你让我明白了,王室贵族并不都是丑恶或愚蠢的。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像你一样具有真正的高尚、博学、聪颖、优秀。还有那种优雅淡定的气质,和从容不迫的坚持!”
“呵呵,你这家伙!非到临别了才会夸夸我?”
“我也是没招了。谁让我临别之际忽然欠了人家一大笔钱呢?哈哈……”
“哈哈哈!来,喝酒!今晚谁不醉谁小狗儿!干!”
“干!三哥,我特么今晚就豁出去了!舍命!”
直到后半夜,俩大舌头还在山坡上或喁喁私语或放声大笑!一个把小提琴拉得“吱嘎吱嘎”地让人很想挠墙!一个把吉他弦扫得“哗啷哗啷”地让人几乎抓狂!更何况还有那些没完没了毫不着调的醉汉狂歌……
多了,醉了,故意的。
醉了好,醉了在脑海中最后留住的就全是朋友的笑脸,醉了就不用面对明天的渭城朝雨。或许不约而同都是这么想的吧,两个家伙都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醒。
第二天下午爬起来的时候,“神奇号”已静静地驶过海中那座荒凉孤独的“盖恩岛”了。透过艉舱的玻璃窗望向北方那片雾茫茫的海面……在那里,一定也有个宿醉之后如同哲人般沉思的朋友,正朝着这个方向久久地凝望吧……
回程虽是逆着洋流,“神奇号”抵达波士顿也只用了五天。途经“灰岛”的时候,那两条斯卢普再度出现。这次不必再照应慢吞吞的商船,“神奇号”都懒得理它们,直接满帆抢风,用速度把它们远远地扔在身后的海面上,像俩二傻子似的飘在那儿发呆。
1717年4月16号下午,波士顿钱袋湾船坞的小木屋里。老洛隆把已经画好的造船详图摊开摆放在老橡木桌上了。
不装货不运奴。不需要孕妇一样的大肚子货仓,不需要超宽的风雨甲板来堆放货物。只要速度和战力的最佳兼容点!就像荣兵那把疯狗的定位——纯战斗刀一样,这条船的定位同样清晰无比——纯战斗舰!
因为这条船和疯狗刀一样,不需要繁复华丽的装饰,追求的是一种材质的优良、工艺的高超、和简捷优雅之美。同样是造型新颖别致简洁干练,又透射着一股锐利无匹的杀伐之气!所以德克帮和詹老三商议之后,最后给这个新伙伴确定的名字就是“Mad Dog”——疯狗。
不过这艘船在官方的注册名字却是“Angel”(天使)。雕刻着“ANGEL”字母的船尾板两边有个插槽,随时可以把另一块雕刻着“MADDOG”的木板插进去,这艘船摇身一变,瞬间就从“天使号”变成了“疯狗号”。船艏像也是如此,一尊是疯狗咆哮奔腾的造型,另有一尊是张开翅膀的天使造型。
至于它到底是“天使”还是“疯狗”? 呵!那就要看是对谁了。
图纸上的“疯狗号”有520吨的装载量;吃水深度12英尺;3根主桅26片帆。全长121英尺,舷宽29英尺。长宽比超四比一的船型借鉴了斯库纳、斯鲁普、和后世的飞剪船。这样的造型使它具有修长优美的身姿,强悍的破浪能力和超高的航速。
全船底覆盖了铜皮——这就一劳永逸地解决了最令人着恼的船蛆、藤壶、和船底附着藻类生物的问题。不但省事,而且能使船体拥有超长的使用寿命。唯一的缺点还是那个字——贵啊!
妈的贵也认!一想到那些恐怖恶心的船蛆,荣兵决定了,不管咋难也绝不省这一千英镑!唉……要是人类社会的航船也能做个全底覆铜就好了,不给那些人类中的“船蛆”下嘴的机会,人类社会这艘航船的寿命会延长三倍都不止!
全船底覆铜皮费钱了,其他方面却省钱了。这个时代的大船都是精雕细刻装饰华美。通常用于装饰的材料就能占到总成本的0.5%甚至高达12%,而光是支付刻工的薪资就能达到总成本的3%!
眼下最流行的那些雕成海豚或蛇形的围栏;雕刻繁复精致华美的窗棂;装饰着怪兽或金狮头的锚榄柱;鎏金漆彩的船艏船艉盾徽之类,在“疯狗号”上一律不用!这些钱德克帮都省了。
船首像的图纸也交给老洛隆了。是詹姆斯陛下在船上画就的。三哥还真是多才多艺,一只奔腾咆哮的猛犬被他画得活灵活现!
“疯狗号”上层甲板前有艏楼后有艉楼,上面分别是艏甲板和艉甲板,中间是宽阔的风雨甲板。甲板的下层是火炮舱,两边还有船长室、军官舱、客舱。再下一层,中间是船员的大统舱,两边是医务舱、木工房、餐厅、厨房、和分门别类的几个储物间。
图纸上的火炮方案,采用了那个说话能把人怼一溜跟头的“上尉力工”的建议。所以就不在船坞订购铸铁火炮了。
方案完美!又商量和敲定了几个小细节之后,德克公司六名股东和代表詹姆斯三世的鲍尼上校当场表决一致通过!
一切确定了,大伙还围坐在桌前热切地望着图纸迟迟不肯起身。是啊,在这个时代拥有这样的一条船……这么说吧,拿后世的任何东西同它相比也不恰当。无论是湾流G550还是劳斯莱斯幻影。
因为它不只是一件奢华的交通工具,它更是一种生活的方式,一种力量的源泉,一个梦想的承载体……
从老洛隆的小屋里出来,一行人走进西边不远的那栋二层小楼里,和船坞的管理人小纳瓦罗先生确认之后就交纳了定金。
“疯狗号”的交付时限是五到六个月,至于签定正式合同,那要等荣兵带来英国公司的相关文件才可以。
因为德克帮对材料的要求比较高,造船所需的墙头钉、硫磺、松香、鲸油、双股细缆、龙舌兰线、以及其他的配件,统统都是指定产地和特定规格的,所以价格会比较高。再加上要做全船底覆铜,所以小纳瓦罗给出的费用清单上,最后需要付给船坞的总额是3958英镑。
船坞现在人手充足,暂时也没接到别的活儿。而且这些缅柚已经充分阴干了,只要交纳3000英镑定金,船坞立刻就可以采购物料开工干活儿了。
荣兵暗暗咋舌……这就四千镑啊!加上赖着人家老吴的四千镑柚木钱,再加上三哥承担的一万多英镑火炮钱……卧了个渠!小两万英镑啊!
好在从贝洛港的奸商那里黑来的16000比索也相当于4000镑。还有从奸商的仓库里抢来的兽皮、丝绸锦缎、可可之类的赃物,上次来波士顿时,以走 私价卖了900多镑。现在付给船坞3000镑之后,梅里尔的钱袋里只剩下2100英镑了。
要是还在以前七个葫芦娃的时代,有这笔钱那可等于是发了大财啊!可现在不同了,要是把抓来的9只奴隶都算上,现在的德克公司要养活131个人!更何况,他们还有个更大的烧钱大规划呢?
说起这个大规划,那是二月份从贝洛港返回时,唐娜姐在船上提醒荣兵和老德克的。唐娜姐说:眼下各国政局波诡云谲,法兰西堡可不是天堂,梅蒙总督也未必靠得住。德克帮还是应该另有个安全的大本营。大家商议之后,都觉得确实有道理。
布兰基亚岛上虽说已经有德克公司的“海岛开发团”驻扎了,可岛上地势平坦,四面海滩都能登陆,无险可守。加上植被稀疏土壤贫瘠,不适合做大本营。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唐娜姐指着海图说了个地方——龙德岛。
因为当时还要护送金鹅公司的商船,没时间去查勘。这次回去就打算上龙德岛去看看。如果在一个荒岛上开建大本营,那需要动用的财力物力可就惊人了!
出了船坞的小楼,几个人边走边商量着下一步的事。护航任务完成了,首先得回法兰西堡向梅蒙总督复命。当初唐娜姐答应过荣兵,造船时可以借给他5000英镑,现在得厚着脸皮去借了。再不借真揭不开锅了!
一行人刚刚走出船坞的大门,荣兵忽然一拍脑门说:“你们先去码头补给吧,我有件事还得回去一趟。”说完就转身返回了船坞。因为他忽然想起,得回去找个人。
马上就要拥有相当牛掰的大战舰了,可再好的物件那也得看拿在谁手里不是?硬件是够硬了,至于能发挥出几成威力,那还得看船上的人哪,人才的人哪!
记得船坞的那个“上尉力工”说过,英国舰炮手可以五分钟打四发!在他嘴里最烂的各国海军也能五六分钟一两发。可德克公司的船员呢?荣兵没怎么参加过海训,他之前问过老德克,但老德克当时只是皱着眉头烦躁地说了句:“唉……妈的烦死了!”
同样是打一炮,但这事儿跟那事儿可不一样,不是时间越长越好。速度速度我要速度啊!怎样才能快速地打炮呢?
荣兵也曾向鲍尼上校请教过。可上校虽说是枪神,却没怎么摆弄过火炮。对舰载火炮的认知更是十窍已经通了九窍。
人才!我需要人才啊!!荣兵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衣衫褴褛的“上尉力工”……荣兵可不像他的工友们那样,认为他就是个嘴炮分子。正相反,仅凭直觉,荣兵就认定那个人绝对不凡!
中间的石凳上摆着一小桶朗姆酒,还有几包咸浸花生熏鱼干之类的,一群工人围着石凳蹲成一圈儿正在吃喝谈笑。荣兵没看到那个“上尉力工”,就问了一个工人。那人随手朝桅杆池那边一指,原来那家伙正端个缸子孤独地蹲在水泥台子下边呢。
见荣兵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上尉”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喝了起来。不知该怎么开启对话才好,荣兵见他缸子里是白水,就没话找话地问了句:“咋不喝酒呢?那几瓶喝完了?”
“怼人狂魔”冲他翻了翻白眼:“管的着吗?没喝完你还想要回去咋地?”
“呵呵……你真逗。哪能呢?”荣兵又被怼尴尬了。两人一时间又默默无语。
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荣兵用尽量温和诚恳的语气又开口了:“上尉,请问您尊姓大名?”
“我这人不爱啰嗦!有啥事儿你就说,我一会儿还得干活呢!”
“行,那我直说。到我们公司工作有兴趣没?”
“只要有钱拿,我现在没鸡脖资格谈兴趣!”
“那您对薪资的要求能说说吗?”
“周薪5镑!先预付100镑!行就当我老板,不行以后别找我!妈的!上次我嘴欠跟你们胡咧咧的那个舰炮配置方案,整不好要坑死我了!”
“怼人狂魔”说完就端着缸子起身,朝大仓库那边晃晃当当地走了。
“呸!穷疯了吧你!”
荣兵朝“上尉力工”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小声嘟囔了一句,也起身快步离开了。开鸡毛玩笑?这年头的水手,月薪1英镑都乐得屁颠屁颠的。就这,七扣八扣带罚款,到手时还指不定能剩多少呢。听说法国那帮商船更狠!十来岁的船杂工每月才给6里弗尔!还不到1/4英镑。
商船的船长年薪也不过60镑,这厮居然一张嘴就要年薪240镑还得预付100镑!他咋不去抢呢?他咋不去当总督呢?北卡罗来纳总督的年薪听说才300英镑吧?
别说没人能给他这么离谱的薪资,就算荣兵认可当大脑袋,他也得有啊?德克公司现在可是负债运营呢。
1717年4月24号黄昏,“神奇号”从猪岛西南角进来,在拿骚的码头上收帆落锚停了下来。
回程时来拿骚是有原因的。荣兵终于想起在哈佛学院聊天时,老吴的话哪里不对了!老吴说去年在广州时是康熙55年。可三年前傻瓜总督为什么说康熙已经死了四年了?现在荣兵回想起当时老神棍的语气神态……咋越琢磨越像是在给自己下套儿呢?不行!这事不问清楚荣兵连觉都睡不消停!
入夜了,拿骚的街头灯火通明喧闹扰攘。荣兵、上校、小话痨三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威廉大道向上,朝这个海盗合众国的心脏深处走去。
忽听前面有人冲几个光着膀子坐在街边喝酒的家伙喊道:“快去看热闹啊!罗伯特把罗伯特给揍啦!”
看着街上的人呼啦一下朝前面涌去,荣兵三人也没当回事,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
前面不远处,又一场拿骚街头的日常斗殴正在无聊地进行着,是七八个人在打一个。
“让你装逼!我让你装逼!早他妈看你不顺眼了!还敢惹我的人?”巴哈马大魔怔查尔斯•范恩先生带着几个粗壮的海盗,正兴致勃勃地圈儿踢着一个抱着脑袋躺在地上一声不吭的人!
荣兵吃惊地喊了一声:“罗伯特?”就呼地冲过去一把扯住了范恩。同时蹲下身体,用左臂抵挡着其他海盗的飞脚……
范恩一愣,瞪着他那双魔魔怔怔的大眼珠子上下打量了两三秒,一把揪住荣兵的衣领嚷嚷道:“你不就是老德克手下的那个中国人吗?你他妈疯啦?你想死是吗?”
“查尔斯,罗宾是詹姆斯先生的朋友。”鲍尼上前一把抓住了范恩朝荣兵扬起的拳头,凑过去低声耳语了几句。
“啊???啊……停手!都给我停手!妈的我让你们停手当然也包括脚啦!你们这帮蠢驴!”
范恩骂完就转过脸来,惊疑不定地看看荣兵又看看鲍尼上校,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陛下……嗯……詹姆斯先生真的让他代表……?”
鲍尼上校打断了他的话,笑了笑说:“方便的时候我再单独和你聊吧。查尔斯。没什么大事吧?那我们可以带走这位罗伯特先生吗?”
“没问题!嗐……就是精力充沛的伙计们闹着玩儿呗!嗬嗬嗬。”
一起走在路上,荣兵掏出一块绣着淡蓝色鸢尾花的手帕递了过去。罗伯特一手捂着青肿的眼角,一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没接手帕。
“收起来吧罗宾。否则送你手帕的那位小姐恐怕会生气的。”
荣兵苦恼地摇头笑了笑,把手帕揣了回去。
“罗伯特,你啥时候来拿骚的?咋还惹着那个大魔怔了?”
“来拿骚好几天了。上个月我们的走私船又被人举报了,身后有法国护卫舰追杀!前面又被总督帮的‘丹尼斯•麦卡锡’堵截!我们的船帆都被打烂了,华莱士也被打伤了!好不容易才趁夜逃了出来。”
荣兵不解地问:“麦卡锡敢这么歹毒?罗伯特,上次的海岸兄弟大会你们不是参加了吗?不是说海岸兄弟们不许自相残杀吗?”
“哈!罗宾哪,叫麦卡锡的有一个好人吗?他就是‘金人公司’最凶恶的狗腿子!是专替那帮大资产者咬人的野兽!”
荣兵点了点头:“怪不得。也对啊,凡是叫麦卡锡的好像都这个鳖样儿。”
罗伯特接着说道:“我们历尽磨难才来到拿骚,就想找詹宁斯评评理。毕竟麦卡锡是他们总督帮的吧?可詹宁斯躲着不见我们。华莱士的伤还没好,这几天又发起烧来。我气急了,今天又出来找詹宁斯,结果在街上碰到范恩的大副‘罗伯特•迪尔’,他出言挑衅我,我就把他揍了!”
荣兵马上问道:“华莱士伤哪儿了?你们住哪儿?”
“华莱士双腿都受伤了。我们就在山坡下边搭了个帆布蓬子对付住着。”
“走!咱们把他抬船上去,让豪威尔大夫给他看看。你们还剩下多少水手?”
“走了一多半,还剩16个。”
“都带上。”
看着大夫给华莱士换了药重新包扎好了,罗伯特和那16个饥饿的水手正在狼吞虎咽。荣兵就把五六个面包、半只熏鸡、和两瓶朗姆酒装进布袋里,抬头对老德克说:“大叔,我还得看看老神棍去。”
一直阴沉着脸盯着他的老德克出声了:“查理,摩昂,汤臣,以后罗宾无论去哪儿,你们几个都跟着。妈的范恩是活够了吧?今天他要真打了罗宾一耳光,我非搧烂他那张狗脸!”
鲍尼笑了笑,他知道老德克还不大好意思直接命令自己,也主动起身也跟了出去。
星光下,废弃的总督府显得愈发破败和凄凉了。几株盾柱木似乎长高了不少,门前那一大片扇叶葵茂密得遮蔽了星光。遍布满地的杂草丝兰已经陷没了小腿,甚至把台阶都占领了大半。这一切都在无言地讲述着这座废墟里的住客——那位神经兮兮的老人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故事,还有他那漫长得难以言说的寂寞。
一灯如豆,荣兵把带来的吃食一样样地掏出来摆在破旧的老橡木桌上。披着件破风衣坐在对面的老神棍,居然罕见地在他那副宽大的破眼镜片后面流露出一丝感动的神情……
“谢谢你还惦记我这个老废物,好心的罗宾。我也正想找你呢。”
“不用谢,跟我说句实话成吗?”
老神棍立马又切回他那招牌式的欠揍表情了……“噢?我哪句不是实话?”
“三年前,你说中国的康熙皇帝死了四年,可他现在还活着呢。咋回事儿?”
“我就是听东方回来的水手那么一说而已,是你说的康熙驾崩了呀,对吗?”
荣兵没词儿了。确实,当时还真是自己顺杆爬,结果一不小心也当了回神棍。人家康熙还没死呢,自己就把雍正和乾隆的年号都报出来了。
“罗宾,你那次说继位的那个皇帝是……谁来着?”
话头不对!聊不下去了。荣兵哼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老神棍有点急了:“别走罗宾,我正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呢,别走!”
荣兵斜眼瞅着他,不耐烦地问:“干啥?”
“我想送你一个宝藏。”
“然后呢?”
“你去墨西哥帮我把那件……”
“又来了!我就多余问!”
“你总是不信我,罗宾。你老是不相信奇迹,罗宾。我这次说的宝藏绝对是真的!”
“真的个屁呀?上次骗我们历尽千难万险才捞出的那个箱子倒是真的,结果差点没害死我们七个!”
老神棍又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厚颜无耻地说:“总之有珠宝就是了。而且这次的宝藏可绝对是安全无主的!”
“行啊,反正我现在缺钱都缺疯了,你说来听听吧。”
“太好了!罗宾,基德宝藏的密码你听说过吧?”
“没有。”
旁边的小话痨约翰却插了一句:“是那个‘44-10-66-18’吗?”
“你看,他都知道。”老神棍得意地把身体往后一靠。
荣兵扭脸问小话痨:“真有?”
小话痨点点头。
荣兵又问:“总督大人,你把密码给破解了?”
“我是……嗯……占卜出来的。”
“得!又是这套!”
荣兵再也没兴趣听了。从兜里掏出一枚银克朗扔在桌上,说了句:“我们也穷,这个给你,省着点花吧。”就起身打算离开了。
老神棍一见荣兵真要走了,慌忙拿起桌上的那枚银克朗,举到眼前大声说:“看到了!我从这枚银币上看到了!罗宾,我再免费送你一卦吧。要是我能看出几天之内就会发生的事情,这你总得信我了吧?”
荣兵“嗤”了一声,抻个懒腰摆摆手,转身朝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老神棍的喊声:“罗宾,山姆•贝勒米是你的好友吧?”
“嗯?”
“我看到就在三天后,他的尸体沉入了鳕角伊斯坦大峭壁下冰冷的海水深处……”
荣兵霍然转身!
“你、你再说一遍??!”
==============================================================================================================如果你永远都不相信奇迹,那奇迹就永远都不会选你。——《荣兵日记•傻瓜总督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