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过年
元平
掰着指头算，铁根有十年没回农村老家过年了。他是那个“十年九旱”的穷山沟里飞出去的金凤凰，名牌大学毕业，是那一带人教育孩子成才的楷模。后来，他在城里已经混出个人模狗样，却在村民眼中是无情无义无孝的反面教材。
羊年的腊月二十九，铁根把过年好吃的、好用的早早地装进商务车里，准备像往年一样去当官的岳父家过年。妻子程花悄悄地走过来，把两瓶存了10年的茅台酒和一个玛瑙做成的电褥子往车里塞。铁根没吱声，这是他结婚12年养成的习惯，家里的事儿，200万元以下程花做主；200万元以上的事儿铁根做主，200万元以上的事儿至今没发生过。
商务车在高速上欢快地飞驰着，铁根望了望专注开车、面带微笑的程花，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条高速，他走了十年，下了高速向左是自己老家方向，向右是岳父家方向。这11年，车子总是往右拐，因为方向盘在程花手里。
铁根和程花都是家里的独苗，在城里开着一个让人羡慕的大公司，一年也难得回家一趟，两家父母都希望他们能回自己家过年，他们便君子协定：两家轮流。11年前的腊月二十九，春风得意的铁根带着新婚妻子程花回老家过年，四处漏风的房子冻得他们睡不着觉，铁根只好起来生炉子，满屋的烟尘呛得他们咳嗽了半宿，好不容易睡着了，还险些让煤气燻死。年三十凌晨，迷迷糊糊的程花起身入厕，误走到厕所后踩掉了一块砖，她便随着砖头掉进了粪坑里。程花不顾婆婆乞求的眼神儿，逼着铁根出高价租车“逃”回了城里，并发誓永不再回这个鬼地方。
下了高速，程花瞟了一眼发呆地望着老家方向的铁根，一打方向，车子向左开去。铁根说，你走错了，你家是向右那条道。程花说，没错。铁根便不敢多言，自从程花这朵财貌双全的鲜花插在他这个“山牛屎”上，话语权一直不在他那儿，虽然他在公司是有保安敬礼的“铁种（总）”。
车子在一段新修的乡间油漆路上奔驰着，铁根望着绵延到远方像黑色绸带一路的路脸上露出了笑容。程花说，你在暗自得意呗？铁根说，猴年要来了，要以好的心情去迎接猴年的春天。程花说，别顾左右而言它，谈谈你出资修这条路的感想。铁根心里有点发毛，偷着给老家出资修路的事儿“东窗事发”了？她这次反常地回来是“秋后算账”来了。
铁根说，走错了，快往回开，我都想你爸你妈了。程花说，少给我来这套。车子一路向前，在一个铁根很陌生的地方停了下来，那是一拉溜崭新的房子，依山傍水，就地取材，有别墅之气、田野之风。程花说，下车吧，发什么愣呢？铁根问，这是哪？你千万给我点面子……程花唱，孩基（子），这是磊（你）的戛（家）。铁根还在发愣，程花已把车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往车下拿。
这时，一个六十多岁、穿着干部服的男人从院子里走出来。铁根喊，爸，你这是？那男人愣了一下说，铁根啊，大儿子，你终于回来过年了。铁根问，这是谁家？铁根爸说，咱的新家啊，政府搞乡村振兴后，程花帮我搬到移民新村了。屋子再也不冷了，上茅房也不用往外跑了……铁根打断父亲的话，爸，我妈呢？铁根爸说，在村文化室呢。快，我们也去文化室吧，村里的新年联欢会要开始了，我要演一个为了“十个全覆盖”半年没回家的乡长……
文化室内，欢声笑语。铁根发现母亲戴着大红花站在主席台上，乡长正在给她颁奖。主持人拿着话筒，走到铁根妈面前说，我要代表全乡父老乡亲感谢铁根的母亲，她积极支持乡村振兴工作，是她出资修了连接乡政府的公路，是她投资建了这个文化室……。铁根母亲抢过话筒说，不，最应该感谢的是我的好儿媳程花，我一个干巴老婆子哪有钱投资啊，所有的钱都是她出的……可是，我最希望的是他和铁根能回家过年……
程花说，妈，我回来了，要住上半个月呢！铁根感激地望了程花一眼说，我往家乡投资的事儿你都知道？程花娇嗔地擂了铁根一拳说，你个“山牛屎”，打着我的旗号捐款，还不想让我知道？走，回去写对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