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万喜园的催促依旧未停,朝堂上如雪片般的奏折也愈发密集。甚至民间也开始了一轮替女皇求子嗣的高潮。各种祭祀法术活动层出不穷。
毕竟女皇陛下登基以来施以仁政,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们渴望着她能子孙满堂,这无疑是真诚又朴素的心愿了。
当然,没人知道恒羲已经做出了实质性的行动。
自与邱玉同房后,她已连续十五日没有再召侍寝。
而第十六日时,一直十分准时的月信没有如期而至。似乎她和邱玉那夜的直觉已然应验。
但是未敢有过多的惊喜之前,恒羲决定先叫来景行诊断一番。
本来依着景行的医术,十五日可以很轻易的诊断出受孕与否。或许因着诊断对象是恒羲,他格外谨慎些,反复验证许久依旧没有给出答案。
恒羲看他迟迟没有论断,心里便觉得有些落空。
谁知又反复验证了一会儿,景行忽然道:“双胎,应该没错了。”
“双胎?!”恒羲唯恐听错,“景行,你确定?”
景行郑重的点了点头:“陛下有孕已是无疑。只是双胎的事,臣开始也怕诊错,但反复验证之后,才敢确定无疑。不过为稳妥见,不如将几个老成的御医并魏医正一起请来,再做一次诊断,臣也要和他们一起参详今后陛下起居之事。”
双胎此事虽是大喜,但无疑也大大的增加了生育风险。是以景行的神色里难掩忧虑。
旨意传达下去,魏医正并几位医术精湛的御医很快便到了。
魏医正先行诊了脉,一时神色便异常舒展,为表珍重再诊时,便有些惊讶之色,反复确认了又回头去问景行:“贵夫大人可是先诊出来了?”
景行点头:“为防有误,才叫了医正来确认。”
魏医生一时神情也忧喜参杂起来:“既是双胎无疑,御医院也该早做准备了,以确保陛下无庾。”
跟着的御医一听“双胎”,甚至来不及再次叩头恭贺,立时心里便打起鼓来。
宣帝仅有一女,他们甚至没有照顾和接生双胎的经验。只知道医书和案例上,记载的最多的都是风险、风险、风险。
而恒羲又不同于一般的女子,作为当今的女皇,大齐唯一的后嗣,甚至周边几个貌似善意往来,实则虎视眈眈的邻邦,靠她震慑才不敢轻举妄动。于家于国,她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
而这份重担,无疑都落在了御医院身上。或者再加一个贵夫大人徐景行。
待这个消息一旦传遍后宫,传向万喜园,传遍朝堂,再传向民间之后,锣鼓喧天,大喜望外之余,便剩下的也都是担心了。
于是各处道观佛寺的香火便忽然旺盛了起来。从朝堂到民间,多的是日夜为女皇陛下祈祷平安的人。
然而最担忧的,当然还是万喜园的太上皇、太上皇后及太上太妃,并后宫的各位大人。其中以邱玉首当其冲。
他甚至没有丝毫能让恒羲一举怀上双胎的骄傲,而满心都是懊恼。忧心之余以至于夜不安寝,只能一日数次去景行处询问恒羲身体状况,并将手里编纂的史料暂停了下来,开始改看医书,就差自己装个炼丹炉,开炉炼丹了。
而凤台原本恨不得看见恒羲就要背着她走,不让她行动一步的,自从听了景行说恒羲需要多走动些,才会生产顺利,又日日陪恒羲在御花园里散步。即使哪日下雨,也要盯着她在大殿里反复绕圈子。活动完再亲自帮她疏松筋骨,缓解疲劳。
夏衍将宫中的日常琐事交给琢玉处理,每日亲自负责恒羲膳食搭配,督促御膳房三餐并宵夜从采买到端上餐桌的所有流程。
景行也暂停了慈药局的部分工作,托付给了清华,日夜与御医院一起研究如何防患于未然 。
随着时间流逝,恒羲到了孕中期以后,腹部日渐隆起,行动也有些不便时,后宫诸位更紧张起来。除了清华和琢玉不得已还要应对各自的事务,夏衍邱玉凤台景行四人,白日里在朝堂上拉上帘幕,陪恒羲上朝,夜里在她的寝宫里搭上临时卧榻,十二个时辰里可谓时刻不离的陪在身边。
世人皆知女皇陛下与后宫大人情爱甚笃,此次见了端倪,一时传颂称赞,后宫大人们也成为世人口中夫君的典范。
如此一直坚持到临分娩之期不过月余,因双生胎比平常孕妇更辛苦许多,恒羲行动已然不便。在众人规劝之下,委任永安侯监国,恒羲便不再上朝,只安心于后宫养胎。
为求生产顺利,御医院全力以赴,恒羲本人和后宫大人也依据吩咐全力配合。按说,风险可能已降为最低。
然而谁知到了最后一个月,原本胎位正常,发育亦良好的两个胎儿,竟然一起反了位置。
查验到这个状况之后,景行和魏医正一时都手脚冰凉。魏医正于妇科也是大材,待他稳下心神用手法纠正位置,却发现毫无起色。更要命的是,如若单胎还可以用特定的动作进行纠正,但是双胎却此路不通。
二人便都脸色发白,额上沁出了冷汗。但此时决不能声张,连恒羲也瞒住了,只能寄希望他们自行翻转过来。
与此同时,魏医正和景行又悄悄着人察访了多位民间的妇科名家及产婆,邀进宫来看诊。然而,俱都无计可施。
如此忐忑不安的等了七日,那两个胎儿却毫无翻转之意。斟酌再三,景行和魏医正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恒羲。
这几日不断的有民间大夫来给自己看诊,恒羲已隐隐觉出不妙,只是景行没有开口,她便等着。
然而此刻,即使于医道不通,她也知道若分娩前胎位不能归正,必然凶多吉少。况且面前的景行,因连日操劳忧心,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
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因为她自己面临一个万般为难,却又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凶险之时,是让御医放弃孩子,还是放弃自己。
如若她不提前传达旨意,那御医必然会选择保住女皇陛下。
但是作为母亲的身份,恒羲岂能放弃两个孩子的生命来保全自己?
可若她放弃自己,又如何面对爱人陪自己赴死?
她向来行事沉稳果断,可是这个决定,她足足想了三个日夜,依旧犹豫未决。
到她开始想第四日的时候,腹中竟然隐隐作痛,魏医正诊了立即吓得双手抖动起来,恒羲的分娩之期竟然要提前发动了。
而她腹中的两个胎儿,依旧胎位不正。
依着恒羲的交代,除了景行,后宫大人并不知晓此事。太上皇那边更是瞒的铁桶一般。
然而此刻,恒羲已经开始阵痛起来,也必须去万喜园急报了。
几位后宫大人吓得心惊胆颤,却又帮不了什么忙,只能被赶在殿外等着。
只有景行依旧跟着魏医正并几位御医在寝殿着手生产事宜。另外还有两位有着丰富接生经验的民间产婆做辅助。
两个胎儿的阵痛似乎来的更强烈一些。很快恒羲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全身。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及太上太妃赶来时,殿内正传来恒羲压抑着的痛楚的哭喊。
太上太妃的双腿立时瘫软了下去。
后宫诸人心焦如焚,却又不敢进去添乱,只能死死的盯着殿门。
疼痛似乎更重了起来了,哭喊变成压抑不住的哭叫,一声声都如利箭一般刺入候着的人心底。
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殿门上反复窥探着,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然而他们对产妇此时所面临的凶险却一无所知。
因为胎位反常,她身下已是血泊,孩子却依旧毫无踪影。魏医正束手无策,两位见多识广的产婆也无计可施,俱都慌了手脚。
景行除了全力帮她补足中气,施针止血,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宫女们依旧端着盆子工具穿行不息。好像一切正常。但是恒羲的喊痛却越来越微弱了。
殿外候着的人,一颗心却愈吊愈高,已经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