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膳的时候,依旧照例众人围坐。
清华这几年跟着景行成长许多,不再怯怯的,待人接物都很周到,为人亦诚恳朴实,在慈药局从不以皇夫身份自居,事必躬亲,取药分药登记各种杂活都不挑拣,也从不假手于人。
共用晚膳时他总是会细心的记着哪道是谁爱吃的菜式,吩咐宫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但是最近席间总是会有一些大补的药膳,他跟着景行学医几年自然懂得,一时尴尬间便不知该如何分配,只能交给宫人随意摆放。
琢玉也满了二十一,已经改掉动不动就脸红捏衣角的习惯,眉目间褪去青涩,愈发生的俊朗。只是恒羲最爱逗他,有时他便会不自觉的重新捏起衣角,惹得恒羲心生既想蹂躏他又无比怜爱的复杂情思。
因景行的回答让恒羲心情放松许多,她便在席间与六宫大人说起,近期父皇母后多次催促皇嗣之事。又提及如今连朝臣也加入了催育皇嗣大军,她不得不开始考虑此事了。
众人一时便明白为何御药局总是送来很多莫名其妙的药方,只说时令进补,可鹿茸杜仲这类药材谁人不知效用?就连席间也多有进补的药膳,让人避无可避。
事情到此气氛已经有些怪异。琢玉又开始情不自禁的捏起衣角。
夏衍作为统领后宫事务的中宫,对恒羲提起的这事必须先发表意见。
“陛下,虽说皇嗣要紧,但听说妇人生子多有险情,血崩难产之例比比皆是,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御药局和景行这边有了稳妥的法子再议不迟。”
恒羲只觉得他万事若不考虑周全,从不轻言,却未料到他如景行一样的说法,一时觉得对他认识还不够深切,便道:“若始终无稳妥办法该如何?总不能一直拖着,拖到我老了,大齐便后继无人了。”
夏衍无解,只能道:“陛下正值芳龄,再多稳妥一些总是好的。”
恒羲越过邱玉直接去问凤台:“你怎么说?”
凤台这时早已放下了往日的嬉笑,直截了当道:“听着吓人,要那劳什子做甚!”
恒羲看他板着脸说出这话,立时笑了出来:“头一回听说把孩子这般形容的!”
凤台又道:“我不知别人怎么看,他要让陛下经过苦难才到世间,反正我喜欢不起来!不如还是让景行研究长生不老药去,陛下长长久久的活着,也不用再有皇嗣了!”
景行笑道:“先前嫌弃我搞歪门邪道差点了炸了东宫,这又巴不得了!”
琢玉依旧手里捏着衣角,恒羲便想逗他:“琢玉,你想不想做父亲?”
琢玉刚侍寝不久,似乎适应成长为一个成年男子已经让他费了很大力气,如今一听这话立即脸色通红,将手摇的拨浪鼓一般:“不不不,臣不敢,臣没经验……”
恒羲忍不住笑他:“好像别人有经验似的!在座诸位哪个不是第一遭?”只是笑完又叹道:“我也是第一遭,但不管如何,今岁早早晚晚的要打算起来,不然我堵不住那些朝臣的嘴也就罢了,父皇母后和母妃已经把此事当作了心病,日日郁结于心,我怎么能够无动于衷?”
凤台低头闷了一会儿,又道:“如果能替陛下就好了,臣体格好,不怕疼,三个两个都没问题!也不用这般为难了。”
邱玉沉默了许久不说话,此时忽然幽幽的来了一句:“臣也这般想。”
恒羲一个人苦恼了几乎一整年,却从来没有与他们说起过,此时听到的是完全不同于自己想象的情景。她也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她对他们付出的爱,得到的却是更多。甚至比自己期望的还要多。
她忽然觉得生个孩子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便反过来安慰他们:“若让你们替我承受,我倒还要心疼呢,左右似乎也就一两个时辰的样子,作为皇帝,传承祖宗基业原是我该尽的职责。只是若以后多了家庭成员,不论谁是嫡父,谁是亚父,希望大家都能如今日一般和睦,这是我从始至终最大的期望。”
一听她如此说,凤台立即表态:“陛下放心,臣虽然不怎么欢迎他,但如果他非要来,也没让陛下吃太多苦头,那臣定然也会对他好,天天带着他玩!”
恒羲笑道:“你整日上窜下跳的没个正形,怕没的让你带坏了!”
众人都笑,大家虽然满怀担忧,此时却隐隐又觉得若有个孩子,应该也会有更多的欢乐和圆满。
一时气氛轻松下来,这事也便暂时略过去了。
夜里恒羲召了邱玉侍寝,自然孩子的话题又被重新提起来。
恒羲埋在邱玉怀抱里,低声问她:“哥哥想不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邱玉在她额间轻轻吻了,才回道:“我若说不想,麟儿可相信?”
恒羲道:“麟儿自然相信哥哥,只是理由呢?只是因为担忧麟儿会疼会有危险吗?”
邱玉道:“这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原因,说出来麟儿不要笑我。”
恒羲很好奇:“还能有什么原因?莫不是觉得自己独占鳌头,怕别宫大人有意见?”
“自然不是,这些年麟儿给我的特殊还不够多吗?继位送我的两个礼物,麟德这个封号已经让我万般惊喜,却又连中宫都能生生的立出来两个。大人们若是常有意见之人,怕早就堆积成山,视我如仇家了。”
“哥哥一定没有想到,立两个正宫固然是我要和你做名正言顺的夫妻,还有一个意义,是让我们的孩子是嫡子。在与哥哥第一次同房之后,麟儿就想过,想要与哥哥的孩子,那定然也要让他以后有最尊崇的最妥当身份。”
邱玉更紧的拥住她,这几年她一贯对他好到他始料未及,比如战场上一站四驿的传书,比如她携着他一起参加祭天大典。他似乎应该已经习惯了她表达爱意总是这样不顾一切的浓烈,可是当她说出这个初衷,她爱他的心思如此深长,他又一次的冲击的愣怔住了。
恒羲见他一味发呆,不依不饶的只问:“哥哥还没说为什么不想要孩子的另一个原因呢?”
邱玉现在觉得这个心思说出来,有些过于自私,可是他一向对她坦诚:“我是觉得,若有了我们的孩子,麟儿的心大概都转到他身上了。”
恒羲惊讶的仰起头来盯着他看了许久,看的他红了玉颜翻转过身子去,口中只道:“若早知道说实话要被嘲笑,我就不说了。”
恒羲忙把他硬生生的拉回来,重新贴到他心口间,低笑到:“麟儿不是嘲笑哥哥,只是哥哥连自己孩子的醋都要吃,还是觉得有些意外,怪不得在席间只闷着不说话,麟儿也没敢问。原来是这个想法,若说出去还不笑死大家。”
邱玉的脸色更红了些,慌忙道:“陛下万万不可说出去。”
恒羲觉得他吃未来孩子醋的样子可爱至极,向他脸上亲了几下才道:“这是麟儿与哥哥的秘密,怎么会说出去呢?”
邱玉又道:“那只是其中之一,我更怕麟儿会有什么危险。自古以来生育这个关口多少女子都没有闯过去,若当真因我们的孩子害了麟儿,那我也不要他了,不管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追着麟儿去。”
他说着,秋水般的眼眸里已隐隐有些水雾,恒羲忙抱紧了他,安慰道:“虽然生孩子是有危险,可也只是部分可能而已,哪有那么巧,让麟儿赶到那个部分呢,哥哥何苦咒我。”
邱玉低头吻住她,这个吻万般缠绵悱恻,他似乎在用这个吻表达他的深爱与担忧。许久停下来平息了,他才轻声道:“麟儿,正是因为这个部分可能,才让我觉得心惊胆战。虽然麟儿有天神护佑,可谁能保证万无一失呢?”
“可是哥哥,既然孩子是必须面对的,皇嗣是越不过去的,那我希望这个孩子是我们的。一个有着我们共同的血脉,是我们相爱见证的孩子,我知道哥哥什么事情都愿意成全麟儿,这件事一定也不例外。”
邱玉叹息一声:“麟儿,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好?”
恒羲知道他总是不能拒绝她,但心里却还放不下忧思,便道:“万一我真有什么意外,有哥哥陪着也不怕了,来生我们还要在一起,那时只有我们两人做一对夫妻,好不好?”
邱玉又叹:“麟儿,我舍不得今生,如何先去期许来世。只是既然皇嗣是无法逃脱的责任,那我只能陪麟儿一起面对。左右麟儿在今生,我便在今生,麟儿去来世,我便追去来世。”
恒羲知道他无论如何,最后一定会站在自己身边,心里也放下了包袱,又问:“哥哥希望我们的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
“都好,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只盼他降世的时候顺利一些,就是个好孩子了。”
恒羲听他如此评判孩子,觉得好笑,再想起他生死追随的爱意心里又澎湃起柔情万千,此刻便靠在他耳边低语道:“玉哥哥,避孕的药丸我已经偷偷停服了一个月,本来想着如果今天依旧没有下定决心,今天便继续服用,可我现在打定主意了。”
说完不待邱玉回答,她便主动吻住了他。
………
“哥哥,给我一个孩儿…”她含住他的耳垂呓语着,她的身体也向他发出渴望的请求…..
(又删减了三百字哈哈)
良久,室内的春潮终于平息下来,只听得榻上帘幕重重,隐隐透出两个人的喁喁私语。
“麟儿,我觉得我们的孩儿今夜就会来了…”
“哥哥,我也觉得…”
“那麟儿有了孩儿也要记得爱我…”
“麟儿最爱哥哥,谁都比不过,孩儿也不能…”
…
…
世人都说孩子是父母爱情的见证,可有的时候,或许也是父母爱情的附属,比如大齐皇朝的神威女皇与她最宠爱的麟德中宫。
然而皇嗣终究是要到来的,有时候他们可能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迎接一个,然而上苍可能还会给他们开个玩笑。
谁又能说的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