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原是恒羲早吩咐好的,到午间再起身用膳。梅落虽着急找恒羲讨要听竹,尽管前面来了几波禀事的,她还是不敢参与进去,只耐着性子和听竹一起等着。他们原都是殿下和邱大人跟前的,倒也没人觉得怪异。两人一直等到快到晌午,才听见恒羲叫他们进去侍候。
待小心办完了差事,梅落见恒羲心情颇好,倒没有被那波子捣乱的影响,便瞅了个当口,“扑通”就跪了下去:“殿下,奴婢有一事相求。”
听竹一看她跪了,也跟着跪了下去,恒羲和邱玉一时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梅落便禀道:“奴婢向殿下和邱大人讨了听竹做郎君。”
恒羲和邱玉对望一眼,齐声道:“听竹?”
梅落又叩下头去:“殿下和大人没有听错,是听竹,跟着邱大人的听竹。奴婢和他两下有情,不想偷偷摸摸的,想讨殿下和邱大人恩典,以后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恒羲看了看邱玉,邱玉只道:“他二人难得相悦 ,听竹也是个信得过的,殿下不如准了,成其了好事。”听竹听邱玉如此说,又连连叩头。
恒羲又问梅落:“我原是许过你自己选郎君,原是想着你会挑个宫里的侍卫。如今你既看中了听竹,你可是想准了?听竹虽是伤过的,一旦认定了,也不许你今后对他三心二意。”
梅落只斩钉截铁道:“奴婢想准了,这一辈子定不弃他。若要三心二意,莫说殿下和邱大人厌弃,请满天神 佛也都惩罚奴婢。”
恒羲见她说的恳切,又向听竹道:“你虽苦过了,到如今也是个有福气的。只要以后好好的,本宫也没什么好交代的,自今日后,你便跟了她吧,她若欺负你,你便只管来找本宫给你出气,再不济找邱大人,他也替你做主。”
梅落听了不服:“殿下只说要给他出气,怎么不担心他欺负我?”
恒羲笑道:“我看他自进来了这个屋子,眼神就一直瞟着你说话,敢欺负你可就怪了。”说着,她从梳妆案上拿出一对金簪来:“你们常日辛苦服侍,难得这发簪是成对的,便给你们做贺礼。回头再另外准备一份妆礼。原说你若找到如意郎君,便让你早些出宫,如今听竹这个身份,在外面没的招人小看,倒不如留在宫里。左右衣食用度都不差你们的。待搬去宫城,本宫再给你们找个安静的住处。”
梅落听竹见如此说,一时叩头千恩万谢了才告退出去。
邱玉见他们走了,便叹道:“给男子施宫刑,太残酷了些。”
恒羲点头道:“原是怕外边男子与嫔妃私通,乱了皇家血脉才有此举。今后我也无需忌讳这些。待我继位后,一定颁布诏书,禁止宫刑。”
邱玉赞道:“他日史册里,定要收录此事,千秋百代传颂殿下胸怀仁爱!”
恒羲嗔道:“还说学士们爱歌功颂德,没想到哥哥也免不了俗!”
二人说笑着,又商量着先去卷云宫看看景行,然后约着各宫大人一起用午膳。
二人刚携手出了门,便遇到元泽来寻凤台排演,留他在东宫用午膳。元泽本欲去先寻凤台,一听要去看炼丹药炸了炉子的景行,立刻改变主意要和他们一起去卷云宫。
不料刚走到半路,便遇到凤台从卷云宫的方向过来,一身锦衣却脏兮兮的,嘴里还气呼呼的独自不停叨叨着。他远远看到恒羲三人一行,立即跑过来抱怨道:“殿下也该管管景行,再这样纵容他,就算不在乎东宫,哪天他的小命都炸没可就后悔了!”
恒羲看他说的严重,忙问:“景行可有什么事?”
凤台摇摇头:“他倒没事,依旧炸成了个黑卷子,但殿下不怕他下次有事?他现在研究的愈发离谱了,硫磺都用了进去,这可是做火药的东西!今儿一大早,连丹房都废了,臣整整帮着他收拾了两个时辰,说还是不死心,傍晚还要试呢!怕是只有殿下能劝的动了。”
恒羲听着好笑也有些担忧,便劝凤台回去沐浴更衣,她亲自去劝说景行放弃继续炼丹的想法。凤台哪里肯去,只紧跟着恒羲又折回卷云宫去。
及至四人到了卷云宫,却见景行浑身像个烧糊的卷子坐在他已然塌了半边的丹房旁发呆,嘴里只念叨着:“明明配方不会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他旁边的清华显然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呆呆的看着他。此时见恒羲来了,忙起身将椅子搬来用袖子反复擦了,让恒羲坐了。
恒羲知道景行执念于帮她炼神丹才会深陷其中,一边用帕子亲自给他擦拭着黑乎乎的脸,一边开解道:“古来帝王将相多热衷求取长生不老的仙丹,可如今哪个还活在世上,再说纵然你终于炼了一颗神丹给我吃了,其他人却都没有,是不是要一直炼下去?父皇母后母妃要有,你们每人要有一颗,那你们的家人需不需要再每人一颗呢?你们定然不愿意丢下他们自享长生。还有胜眉,我有了神丹自然也不能忘记她,她肯定也不会独享,还要父母和杨潇都一起吃才行,杨潇又要惦记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又要惦记自己的所有儿女…你想想你要炼成多少颗才算完?若这些人都通通不管,只有我一人服了仙丹长长久久的活着,你们都舍我而去,我一人孤独冷清的留在世上,活成了一个老妖怪,纵然再活千年万年,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景行听着有些沮丧的低下头:“殿下,神丹一颗炼成且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臣生年决计是练不成这么多颗神丹的。可是臣若不试试,又怎么能说服自己?”
恒羲又道:“活着有很多形式,比如邱玉所说,要把我的功德记在史书上传颂千秋万代,那么即使千百年后我不在了,后人依旧会记得我,岂不是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长生。那不如景行,你用炼丹的精力去研究治疗瘟疫的良药,治疗风寒、肺病这些常用的成药,以后由朝廷出面成立慈药局,专门救济贫困,应对时疫,那么景行觉得,可比神丹更有意义?若因此恩惠万民,千秋万代之下依旧歌颂我的功德,那是不是景行帮助我获得了长生呢?”
景行愣怔着思索了一会儿,便道:“殿下胸怀大志大向,大爱仁德,不同景行井底之见!臣被您说服了!今后一定将精力都放在研究实用的成药上!让殿下仁爱都能落了地!”
恒羲知道以后东宫再不用有爆炸声了,笑着拍着他同样黑乎乎的手道:“好,那以后慈药局就交给景行负责好不好?让清华给你当副手,你多教教他,说不定将来我们又多了一位小神仙!至于所用的银子嘛,回头就交给夏大人费心去,我们尽量不要动用国库的钱,实在不够还可以慈善募捐嘛!让那些脑满肠肥不思仁义的大臣、富商都出出血!”
景行一听自己可以负责这么重要且有意义的事情,立时眼睛里闪出光来,清华也欢喜不已的跃跃欲试。
邱玉听了恒羲这一席话,只觉对自己深爱之人又生了无数敬爱,口中只叹道:“臣也不用再歌功颂德,只管如实记录殿下言行,千百年之后,自有人评判!”
元泽亦叹道:“有此皇妹,小王与有荣焉!”凤台忙道:“我忝居殿下内宫,亦与有荣焉!”
一时众人不由大笑,景行自此放下心结,便要去沐浴更衣。恒羲约了他和清华收拾好一起过去西花厅用午膳。
恒羲与邱玉、凤台、元泽四人先行散步着过去,再着人去通知夏衍和琢玉。谁知没走了几步,便见夏衍急冲冲的带着小飞找过来了, 身后还跟着宣帝身边老掌宫的赵德芳。
“殿下,有急事!”
夏衍为人持重,在外很少有神色慌张的时候,见他今日反常,连景行和清华也停了下来,听问何事。
那赵德芳忙上前见过礼,回禀道:“东 突部落的高日可汗听说殿下不久就要继位,今儿个便与圣上请求,要放下可汗之位,与殿下结为秦晋之好,以后他做了中宫,便将东 突作为聘礼送给大齐。圣上拒绝了,怕他宴会上再生事端,让殿下早做打算。还说若安抚不好,这高日可汗恐怕要生战乱。”
众人一听果然棘手,便打听这高日可汗是何角色。元泽道:“原是前些日过来进殿下大婚的贺礼留在大齐游逛,圣上便邀请他多留几日参加中秋宴会,谁知道他竟这般不知所谓,原本东 突部落被殿下打败了一次,这几年都是一味求和的状态,那可汗长的虽高大健壮,但粗俗野蛮,竟还妄想做殿下的中宫,真是喝了迷 魂药了,可笑至极!”
凤台便气呼呼道:“任他什么高日可汗,我明天见了打他个落日凋残!”
众人听他此说,一时又觉好笑,恒羲便向赵德芳道:“掌宫回去且安了父皇的心,就说本宫自有办法应对。”
赵德芳应了不敢多停,着急忙慌的回宫去了。
恒羲沉思了一回,又道:“东 突常日在草原游牧,物资匮乏,见我大齐富饶,便有吞并之心,如今他自以为我是女流之辈,他生的有几分颜色,又拿东 突做聘礼,我便会应了他,到时他做了中宫,大齐便可听了他的摆布。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便不说东 突不在我眼里,就他那点自以为是的长相,凤台,明日宴会上你和邱玉、景行无论怎么亮相,先让他见识见识,何谓是好容色!还有其他人,明日都要好好的收拾精神了!给本宫长脸!也给那些打着小算盘的人长长见识!”
凤台一听此话来了精神:“殿下放心,怕不用邱大人这样顶级的姿容出马,我秦凤台的这样出众的姿色就能艳压于他,让他羞愧欲死!”
众人看他自信满满,一时皆笑,当下忧虑稍解,恒羲又道:“为防高日可汗起疑,我不去宫城,午后只叫胜眉过来以东宫家宴的名义来东宫议事,正是临近佳节,让她带杨潇一起过来,我和胜眉商议一下对东 突布兵之事,好做提前应对,麒玉,凤台,你们好好招呼杨潇。晚膳也留他们一起用了再去。”
当日杨潇也参加过遴选驸马,与夏衍凤台都是见过的。接待自然不难。凤台又是个好热闹的,当即便道:“让他来看我们排演,顺便也给参考参考,我得把邱大人和景行打扮的更好看些!”
众人看他兴致勃勃,一时愁云消散,说笑着便去西花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