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御书房,明灭的烛光映衬着他稍显老态的脸。
“参见皇上。”
这是第二次,兰如风与他离的如此近。
“免礼,兰爱卿应当知晓朕传你来的目的。”
“是,不知皇上决定如何?”
“听闻你在边城号召百姓开河挖道,此举何意?”
“回皇上,臣以为,堵不如疏,边城洪灾一年比一年严重,或许正是因为之前的河道越堆越高,基层不能承受,导致坍塌,泥土流失进河中,从而使河道变窄,纵使下雨量年年递减,也改变不了洪灾的侵害。”
“所以你开河挖道,是为了疏通河流,拉低水位?”
“是。”
皇帝思虑片刻,捋了捋半长的胡须,“兰爱卿倒是很有想法,难怪太子对你另眼相待。”
“臣惶恐。”兰如风闻言下跪,不由担心皇帝重提旧事。
皇帝起身,虚扶了她一把,“免礼,此次朕派你二下边城,你可愿意?”
兰如风错愕,这是她愿不愿意的事吗?
“回皇上,为国捐躯,臣肝脑涂地。”
“好,”皇帝抚掌大笑,“朕命你为御下钦差,领兵三千,镇守边城,明日启程。记住:一个百姓也不能放出。”
“皇上?”兰如风猛然抬头,不可置信,这是一国之君的话。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此举,与亡国何异?
皇帝挥挥袖子,阻止了她的劝诫,示意她退下。
兰如风只好告退。
离开御书房,兰如风心有不甘,低声问身边的领路公公:“公公,下午可是有谁来过?”
能让皇帝下定决心的人,必然不简单。
“奴才不知。”公公也不多话,专心引路。
兰如风悄悄摸出装满银钱的荷包,塞进公公宽大的袖子里。
公公掂量了一番,左右瞧着没人,才轻声道:“倒不是有谁来,皇上下午只去了思贵人处,听说啊,兰大人的好差事,还是思贵人举荐的呢。”
思贵人?那个最近被盛宠的后宫女子?
兰如风想不通,为何让她来做这么残忍的事。
纵使她再不情愿,圣旨已下,兰如风接过圣旨,领着三千士兵,浩浩荡荡踏上了边城的路。
围观的百姓,无一称赞,反而窃窃私语,不满的情绪压抑着这个都城。
看着一张张敢怒不敢言的脸,兰如风只道是皇命难为。
“驾!”
这次声势浩大,却背负着民怨,兰如风心上也恍如压了一块巨石。
屈城话不多,只是默默陪着。
出城之后,才有所喘息。
至夜,士兵们各自休整,兰如风坐在火堆前发呆。
背后细微的脚步声有些熟悉,回头看去。
凤夜翎身穿普通士兵的衣裳,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见她回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
而他身边,是一个与凤夜翎肩一般高的士兵,五官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模样。
“你来做什么?”
“大人。”矮小的士兵一出声,兰如风只觉得熟悉感喷涌而至。
“秋蝉?”
秋蝉脱去头巾,走出了阴影,“是,大人,是我。”
“你怎么来了?”哪怕亲眼见到,她犹不可置信。
“是我求着凤大人,他才带我来的。”
她接到圣旨与出发,间隔六个时辰都不到,秋蝉怎么就跟来了,除非,这个思贵人,是凤夜翎与四皇子那边的人。
局势开始模糊,左相站的是四皇子,然而左相坚持的是救人,坚持封城的右相,站的是太子。
思贵人若是四皇子那边的,又为何要让皇帝封城呢?
她想不明白。
“你求他,为何不直接来找我?”
秋蝉浅笑,“若是我直接找你,你又怎会同意我来呢?”
兰如风闻言,也是一笑,是啊,果然秋蝉是最了解她的。
秋蝉坐在她身边,与她一起盯着火堆,兰如风再回头看去,早已不见凤夜翎的身影。
“此去路途艰险,边城尚有瘟疫,你一个弱女子,还是尽快回都城。”
“大人说笑了,大人在哪,秋蝉就在哪。”
兰如风笑了,是啊,这世上,谁都离得开她,唯独秋蝉,永远跟着她。
“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一路上,秋蝉咬牙坚持,脚上的皮磨了一块又一块,也一声不吭。
凤夜翎搀扶着她,紧跟上队伍。
一行人风尘仆仆到了边城,边城已大变样。
安排好士兵驻扎,城门紧关,兰如风站在城头,看着受瘟疫困扰的百姓不住地敲打城门。哭天喊地地叫救命,看的人心里一揪一揪的酸。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皇帝已经放弃了他们。
守城的将领屁颠颠跑上城头,谄笑道:“钦差大人安好,方大人在城中已备好薄酒,等着为大人接风洗尘呢。”
“此番瘟疫,持续多久了?”
“回大人,自洪灾退去,河道两边的人就已经陆续开始染上瘟疫了。”
如此说来,已有两月有余。
“没有大夫吗?”
“方圆十里的大夫,都去看过了,治标不治本,只是单单让他们死的更慢,反而让这瘟疫一直不断。”
“那城中之人呢?可会染上瘟疫?”
“这……”
将领还没回完话,城头的另一边来了两个头脸全蒙上的大汉,扛着一个正在挣扎的麻袋,两人喊着一二三,齐齐甩出了城楼。
砰的一声巨响,似是重物落在了一张虚空的铁片上。
兰如风慌忙伸头看去,早已有外头的村民围上前,七手八脚打开了麻袋,露出一个嘴里塞了布巾的妇人。
那妇人全身发抖,坐都坐不稳,显然染上了瘟疫。
村民一个个抬头看向站在城头的人,眼里的恨意隔得老远,也感受的一清二楚。
她懂了,若是城中之人染上瘟疫,便会被人扔出城外,是生是死,他们无所关心。
可怕的不是瘟疫,是人心。
无论如何,她不可能见死不救。
兰如风派人在十里外张贴告示,重金悬赏名医。
哪怕是一丁点的希望,她也不想放过,即便是抗旨,她也要坚持自己的内心。
城中的官员面上附和,背地里都在嘲笑,觉得新来的钦差看问题太浅显。
不是没招过名医,只是这瘟疫来势汹汹,谁都招架不住,谁要是进了瘟疫堆,全都被染上,无一人例外。
久而久之,方圆十里内的大夫举家搬迁,生怕被抓来治瘟疫。
悬赏了几日,也不见动静,秋蝉在兰如风门前转了一圈又一圈,终是推开了她的房门。
“我不同意!”
不消说,兰如风已猜到秋蝉想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