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榭内,满地狼藉。
嘉阳公主胸口起伏不平:“这贱人,居然得皇祖母召见,还一起吃了午饭!还得了一盒赏赐!真真便宜她了!”
“凭什么!”她袖子一拂,将案上的笔墨纸砚尽数拂到地下。
嘉阳公主,千金万贵的皇家公主,最得父皇欢心的公主,母妃又得天家极宠,天生看不惯谁就看不惯谁,不须原因不须理由。
本就看不惯涠城乡下来的玉府大小姐,还有那姓吕的商贾女。
偏去年荟梅会,她的好友、兵部侍郎家嫡女徐莺莺为替她出头,故意推吕冉菊落水,这玉大小姐见了二话不说,抽出软鞭就抽打徐小姐。
还有,这玉丽筝居然设局陷害庶妹玉丽妍。
其实嘉阳公主根本看不起玉丽妍:一个侍郎庶女,叭儿狗似的,也配往本公主身边凑?
然则少了这极会摇尾巴的叭儿狗后,嘉阳公主又不适应、不爽快了:我的狗儿我来处置,什么时候轮到你玉丽筝?
再加上与六皇子母子的积年龃龉,嘉阳公主早已将玉丽筝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其置之死地而后快。
奈何老天爷总是偏心。
秋猎事件使元宇澈咸鱼翻身,得到了最能展现才干的京兆尹一职,更是封了王。
今日玉丽筝又得皇祖母召见,赏赐如此之多,她作为嫡亲孙女的还没有得过皇祖母什么赏赐呢!
此刻的嘉阳公主活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钳鱼,只管张大嘴巴呼呼出气。
忽听贴身宫女彩云禀报说:“公主,宰相府崔大小姐求见。”
崔大小姐曾是嘉阳公主的陪读,二人情谊非常。
嘉阳公主时不时宣崔小姐进宫来见,崔小姐也偶尔借探望姑姑静妃的机会来看看她。
一听说好友来了,嘉阳刷地站起:“太好了!你们这些蠢猪还不快快收拾,快快替本公主更衣,再请崔小姐进来!”
刚手忙脚乱收拾好地面桌面,穿好衣服,潦潦草草用钗子固定好鬓髻,就听一声软语:“我来了!听说公主心事不乐,妹妹甚是担忧。”
嘉阳公主登时满脸笑意,忙忙迎了出去。
只见崔砚池身着金丝银线攒枝千叶牡丹缀珠散花裙,外披细羽捻天蚕冰丝曳地孔雀氅,斜插金丝八宝攒珠钗,说不出的精妙贵气。
嘉阳公主朝崔小姐的两臂一把抓了上去:“把我忘了吧?好久才来!”
又命彩云快快替崔小姐除去大氅,又拉崔小姐坐近暖笼品茶。
崔砚池道:“近日恩师准备宴会事宜,事务颇多,我可是特地告了假来看你。”
嘉阳公主说:“别人想参加沐夫人的宴会可是千难万难,你还能协助操办,柳絮因风院第一人非你莫属!”
崔小姐忙道:“可别把我夸的,让人取笑了去。”
“好还不让人夸了?没的道理。只不知将来哪位公子有幸娶到你!”嘉阳公主说。
看见崔小姐面色隐隐有些伤心,嘉阳公主又说:“父皇可是夸你才女一流,你这么好,堪堪嫁入我们皇家才对!”
崔小姐尴尬地笑了笑:“你别取笑了。我才疏学浅,哪入得了天家子弟的眼?”
嘉阳公主“哼”了一声:“只有瞎了眼的才会看不起你!”
对嘉阳公主,崔砚池说不出是什么心理。
她对公主的为人不以为然,不愿过多接近以防名声有污;但又不能不接近,除非……除非哪天坐到了比公主还高的位置……
自小受到祖父母或明或暗的提点,崔砚池也心生向往那个位子,为此付出不少心血汗水。
她从祖父母看过来的目光,感受到肩上的责任,那就是巩固家族荣宠。
之前二姑姑入宫,没有泛起什么水花,祖父母有些许着急。
祖父曾暗示过沐夫人,不要对外宣扬孙女的名声,就是在观察等待。
近段时间又暗示孙女,可以显艺扬名了。
崔砚池没有更多的路可以走。
加上亲兄长冥顽不灵,两个庶出哥哥倒好学上进,父亲的心越来越偏,母亲很是烦恼。
全家族都在助力,将她推上那一条路,而且曙光在前。
只是有些东西很难改变,比如心性,比如胸怀和格局,其实这些往往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崔小姐心中有口气咽不下。
此刻嘉阳公主一句“瞎了眼的才会看不起你!”正刺中了崔小姐的心结:她可以不选择某人,但某人凭什么也不选择她,还选了一个乌里邋遢、蠢笨如猪的乡下人?
心中块垒难消,偏又听到嘉阳公主在耳边说:“我是说我六皇兄,他真是瞎了眼!”
崔砚池摇摇头,轻叹一声,说:“公主可别这么说。我和六殿下本就没什么。他和玉大小姐是御赐姻缘,天作之合。玉小姐刚直磊落,为了大义不惜牺牲亲情,普天之下有几个女子能做到?”
“哼!这女人依仗樊府张扬跋扈,有她哭的一天!她姓玉,我就不信她将来从樊府出嫁!”嘉阳公主咬了咬牙关。
崔砚池团扇轻点鬓角,缓声道:“这倒也是。不过玉府现今关门闭户不为人记起,没有叨扰到玉大小姐,亦是幸事。”
“哼,我就想个法子让井间柳巷的人都想起来!”
崔砚池忙止住公主:“此类闲人闲事,不值得……”
嘉阳公主却不听劝:“我也是为你抱不平!我那愚蠢的六皇兄也该看看他女人是什么货色了!我明天就找到那女人,骂她一顿!”
嘉阳公主越说越气,也顾不得崔小姐在面前,一拂袖把刚收拾好的茶具又扫到地上:“这口气我一定要出!”
崔砚池看看没办法劝住,只好轻拉公主的衣袖:“既这样,我也劝不住你。你也是为我不平,只是这事万万冲动不得……”
嘉阳公主反过来扯住崔小姐的衣袖:“那怎么办?你得替我想个法子出这口气。”
崔砚池说:“公主,想想您之前说了句什么话?”
嘉阳公主想了想,说:“明天就找到那女人,骂她一顿?”
“再往前……”崔砚池见公主如此不得要领,有些许烦躁。
嘉阳公主又慢慢回想,又说了一句:“我也是为你抱不平?”
“再往前……”崔砚池真想拂袖而去了。
嘉阳公主这才恍然大悟:“让井间柳巷的人都想起来!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