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裁峰。
演武场。
夜已深,偌大的演武场就只剩下他一人了。拔剑、出剑,拔剑,出剑。
汗水汇成小溪,脚下是两圈湿晕。
昏暗中,
唯有
紫电燎夜。
灯油将尽,壁上的灯火晃了几晃。
一个伛偻老仆静悄悄提壶而入,小心翼翼地帮壁灯加满油。壁灯略微有点高,他不得不紧绷全身,踮起脚,双手用力执壶,毫无声息地一点点注入。
“李五,还没有休息?”穆紫铘倏地收起剑,接过油壶,亲自添油。李五是他离开裁月山庄时,父亲给予他的唯一仆人。主幼仆老,可想而知他在山庄的地位。
“少主不歇,老奴不敢歇。”李五注视着少主,眼中满是欣慰。他已经垂垂老矣,添个灯油都费劲,也不知道还有几年。
看着少主一天天长大,听着身边的人对他个个称颂,李五只觉得此生满足了。
穆紫铘乖巧地道:“李五,我不练了。我去拿点宵夜,等我一会。”他其实很想用敬称去称呼这位亲近的老人。
李五道:“少主歇会儿,老奴去取就够了。”
穆紫铘挫下身来,搀扶着他,道:“一起去。”
他是在父亲仇人忌日忌时出生的孩子。换句话,父亲那边手起刀落,这边他呱呱坠地。
更糟糕的是,仇人眉角有一痣,新生儿竟然也有。
于是他的生父毫不犹豫地把侍妾和庶子都赶到了裁月山庄最偏僻的角落去。
所以这么多年,他算是有父亲呢,还是没有父亲呢?
但是他是有着祖父般的宠爱的,那就是李五,多年来一直当他亲孙儿一般,无私无藏。
但李五毕竟是大家族调教出来的,对尊卑有着严格的理解,所以只允许穆紫铘直呼其名。
十多年来,只要穆紫铘在圣裁峰,只要他练剑,李五就整夜守候。
两人就这样,名为主仆,实为祖孙,相依为命。
至于成名后父亲给自己安排的蔡耆等人,阿谀奉承之辈,既不堪用,甚至连被他看在眼里都不能。
穆紫铘的人生中,父亲角色是一直缺失的。安全感是什么,注定今生不知!
他的师父日理万机,连传道授业也是大师兄在代传,只能偶尔一见。领路明灯是什么,可望却不可及!
别人待他好,他自会待人好。他和廖峰主门下师兄弟感情只是一般,但和师弟乐闲却是一见如故,生死相托。
乐闲是整个圣裁峰的大好人,在他初到圣裁峰,又累又饿、其它孩子还远远地对着穆紫铘指点嘲笑的时候,同样瘦小的乐闲就走过来,递给他一个饼。
他和乐闲的友情,起于蒙童,进于相知,终于魔教。
今生与魔教,誓不两立!
其它师兄弟们,以为他早已经忘了乐闲,毕竟圣裁峰任务殉职也不是不常见。而且痛哭之后,穆紫铘又恢复了冷静如初。
可是穆紫铘自己却知道,此仇不报,今生不安!
但是这个仇人,武功实在太高了。
放弃吗?不可能。
没有人会为你去得罪这样一个敌人。这个世界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自己必须强,变强,变更强。
他的恨意,在心底缓缓刻下三个名字:浪峙峰,段行可,拓跋连山。就是你们之一。我要把你们,一一斩于剑下。
他不知道,今夜,三教顶峰上,还有一人彻夜无眠,那就是他的师尊,圣裁峰第七代峰主——廖一行。
而星辰暗落之处,有一人对壁凝思,布衣黑袍,神色肃穆。他面前的案上,是厚达一寸的各色情报。墙壁之上,镂刻着一副沧海月明图。
这看似平静的夜晚,夜幕之下,潜藏的暗流,又有多少,而它们终于要喷发而出了!
武林的大事纪,终于展开大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