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六天,刘尤余就踏入茶叶新世界,现实的瓜葛,再也与他无关。——那天早上,他尚不知即将离开现实世界,仍沉浸在睡梦中:
刘尤余右手,抓住一只温顺小手,余芊芊穿洁白婚纱像小白羊,裙摆拖地,如河流绵延三个街口。
他另外一手,也没得闲。拉一大麻袋——和余芊芊婚纱一样绵延三个街口,里面装满钞票。系麻袋绳子似泥鳅滑,费好大劲才抓住,勒的手麻。
大老黑窜出来,狗一样跪在刘尤余面前,吐出舌头“哈哧哈哧”。刘尤余从麻袋里,掏出板砖一样的钞票,在地上堆起小房子。说:“连本带息,够了吧。”大老黑汪汪叫,说不够不够远不够,还要小河一样的麻袋。
大老黑跳起来给刘尤余一记耳光。
阳光像热膏药,糊在刘尤余脸上,眼眶淤青处火辣辣。他遗憾,梦里没把大老黑揍成蜂窝煤。暗自发恨,再梦见大老黑,先揍了再说。毕竟,这是他唯一能出气的时刻。
那时,他坐在车后排,车行在高速路,赶往泰安。
前日和余芊芊商定,刘尤余陪她到泰安转钱。余芊芊主动借给他20万,应付大老黑。不要利息,什么时候有钱,再还给她。
“芊芊,你真是我的女菩萨!”刘尤余激动地把女菩萨的手握疼了。
女菩萨在他右边看手机,彪悍的李军在他左边看手机。
两个胖子,像兄弟俩,都是寸头、戴粗链子、纹身,一个叫金强,一个叫银强。刘尤余一直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但知道,有一个能放一吨的屁。金强在开车,方向盘上路虎标志,格外扎眼。
若出了车祸,只余他一人,这笔钱可就神不知鬼不觉……刘尤余为这念头羞愧不已。就算如此,他也要完璧归赵,不动一分。至于已经花的钱,再想办法补上。
余芊芊换了一身粉红色休闲装,胸口两字母“C”背对背交叉。见刘尤余醒了,说:“莫的手机,是不是不晓得做啥子?”
手机被收走,没有短信扰乱,刘尤余竟有难得轻松时刻。他怕收到短信,那是催债的声音。银行、借钱的APP,都会定时发送短信,像闹钟一样准时。听到短信声,心里会揪得紧。如传说的盅藏在心房,收到信号,出来咬一口。
车停服务区。两个胖子,脚未落地,已燃上烟。余芊芊下车,返回拿包,又把手机落在后座上。
刘尤余向李军借手机,打几个电话。好说歹说,李军就是不同意。仿佛刘尤余一碰手机,那笔款子就会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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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区大厅内有人吵吵,像在菜市场。穿短袖灰色唐装中年男人,肚子快要把盘扣撑开,缠着余芊芊,要送她两提茶叶。唐装本是好,若遇到大肚子——看起来如灰色蟾蜍后背,实则不幸。
唐装中年自称茶叶公司经理,看余芊芊顺眼,想结缘,送她两提茶。茶博会上卖1600元一提的明前安吉白茶,白送两提,若余芊芊象征性给200元,他就再送两提。
余芊芊道:“他个铲铲,谁说要茶叶了?就看着盒子漂亮,上面有白娘子在西湖断桥上的画,顺口一问这是什么?他就说要送给我,我说不要不要,他非逼我要。”
唐装中年抓住余芊芊的手,给她看参展证,说200块钱买两提送两提,这种好事哪里找。
李军见事不妙,上前把余芊芊拉到身后。
唐装中年恼李军多管闲事,一招手,三名男子围上来,个个虎背熊腰,看起来是唐装中年的打手,将李军夹在中间。
有了打手助威,唐装中年摇晃蟾蜍般的大肚子,费劲地伸出粗短手臂,揪住李军衣领。接下来,身影一晃,没看清怎么回事。只见唐装中年摔倒在地,肚皮朝天,四肢挥舞,高叫:“打人啦,打人啦。”
那求救声音,极具诱惑和煽动力。听闻之后,有几人跃跃欲试,想按声音要求,打人。
尤其那软绵绵肚子,吸引着金强、银强的屁股。
可惜,那两个胖子,没有使用“飞天屁股”,改换无影脚,可谓“乱脚渐欲迷人眼”。唐装中年真配合,啊啊惨叫,应着无影脚节拍。
唐装中年的三个打手,牢牢将手背在身后,躲在一边叫嚷:“不要打人。”在刘尤余听来,像是说:“加油,使劲打呀。”
唐装中年抱着头,足球一样滚来滚去,惨叫声中,惦着学习——不懂就问:“为什么打我?”
李军经过一番推理演绎,解答唐装中年的困惑:“你是骗子,不打你打谁。”
金强说:“军哥打谁我打谁。”银强说:“金哥打谁我打谁。”
围观之人,搞清事由,纷纷拍手叫好。
刘尤余激动不已,想凑热闹去踢几脚,然后高喊,他们打谁我打谁。——这太霸气了,一定让余芊芊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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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拉刘尤余,他回头一看,一瘦高个——足足比刘尤余高了半头、戴着眼镜,瘦高个的眉心处也有紫色印记,像一团火焰。
哎呀呦,第二个“紫印”!刘尤余兴奋地搓手,直觉告诉他,紫印是神秘的结社,担负寻找茶叶财富密码的使命。
瘦高个冲他笑眯眯,友善如沐春风,仿佛“紫印一家人”。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不要说话。手上戒指天使之翼形象,海蓝色宝石衬以白金,熠熠生辉。长袖白色衬衫,袖口紧系。
腰间衬衣露出一角,他塞进去,抓住腰带扣左右校正,将“H”摆到正中位置。搂住刘尤余脖子,带他向外走。
那人笑话刘尤余,“小兄弟,你眼影涂得有点重。”
大厅里的人,都在看热闹,李军等人还在愉快地打骗子,没有人注意他被瘦高个带走。同样也没有人注意,穿着格子衬衫的方头方脑的家伙,早已把余芊芊带走。
“我叫肖连,在法国做珠宝生意。小兄弟怎么称呼,什么时候有了印记?”肖连的笑脸,让人猝不及防。
刘尤余倍感亲切,报上姓名,说昨天才出现紫印。
“呵哈哈。”肖连的笑很有特点,“呵”声从鼻腔涌出,像一根细铁丝,把嗓子里的“哈哈”声拉拽出来。巧的是,他和方头方脑的方劳耐,同一时间发现紫印。
“到车上说,紫色涉及天——大的秘密。”肖连将“天”字音拖得老长,足足走了五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