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北风吹断马声嘶
上回说到,霍青被陈硕抓住把柄,被命令去杀一个宫女,他怀疑背后主使人,就是沈介溪、沈东楼父子,但也仅是猜测没有证据。一大早,他扮成车夫,顺利接到了那宫女。霍青初时决定找到冷僻寂静之处,就此结果了其性命,可又转念一想:不对,沈东楼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就为了让我杀一个普通宫女?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很有可能,这宫女掌握了极为重要的秘密;甚至,她就是沈东楼安插在皇上身边的内应。别急着动手,先把她所知道的秘密,套出来。说不定,醉杏楼刺杀案的关键,就在此女身上。
傍晚临近,秋风沁凉,夕阳融融之下,还是令人们感觉到了些许暖意;
官道两侧,农田之中,麦浪金黄,金波泛起。
阴雨过去,晴天来临,正是颗粒归仓的大好时机,农夫们不敢有丝毫耽搁,纷纷于场院中将麦子摊开,打麦收仓,忙个不停;
没办法,怨不得农夫们着急,之前几天阴雨,把他们吓着了,只想争分夺秒,太阳落山之前,赶紧把麦子收了。
地方不够用,农夫们直接把麦子摊到了官道上,挥起连枷,将麦子打得噼啪作响,金灿麦粒从麦穗中蹦跳而出,尘土混着麦皮漫天飞扬;
官道不甚宽阔,又铺了麦子,愈加狭窄。
不远之处,一辆马车沿着官道,辚辚而来,车夫见此情形,剑眉一皱,一拉缰绳,将马车停在路边,颇感为难。
若想过去,只能从麦子上碾过;
可农夫们颇为不易,大半年来,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努力耕作、呕心沥血;
对他们而言,这些粮食是命根子。
车夫不忍心压麦而过,打车上起身,站高远望,见前面两里多长的官道之上,至少有二三十家人在收粮,照这个样子,官道是走不得了。
再左右观瞧,想找条岔路绕过去,可目光所至,皆是金光闪闪的麦田,实在无他路可走。
车夫正为难之时,旁边有人说道:“小哥儿,这麦子一时半会儿收不完,别干等着了,来喝杯茶如何?”
循声望去,见路边有一客店,房屋简陋,砖瓦历经风雨已现颓势;陈设老旧,桌椅板凳木色发黑、笨重难用。
难得的是,客店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令人瞧了,倒也不以为厌。
店中有老少二人,老的是个年逾七十的老人,满脸皱纹,须发皆白,但身体硬实、精神矍铄、声音洪亮,适才出声相邀的,应该是他;
少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身材消瘦、面相憨厚,虽未出声,但瞧着车夫,眼中尽是期待之意。
车夫见天色已晚,心说:为今之计,只能先在这店中过夜,待明日早起,趁着农夫尚未起床干活之时,尽早上路。
可此事不由他做主,遂用手敲了敲车厢:“姐姐,您看如何啊?”
门帘一挑,一个肤色白皙、面相和善的女人走下车来,不是别人,正是租用霍青马车的宫女;
她叫金琳,是娄蓝人氏,与霍青算是半个老乡,原先是一名县官的女儿,识文断字、端庄大方,衣食无虑、生活无忧;
可惜她父亲不善曲意迎合,得罪上官,遭小人诬陷,被罢官去职,逐回乡里;
她则被贬入宫中,成了一名普通的宫女。
由官宦小姐沦为下等宫女,换了别人,难免恨天怨地、垂头丧气;
可她用淡然平静的态度,接受了此次遭遇。
金琳以真诚待人、以宽厚处事,从不斤斤计较,交给她的事情,都一心一意做好;
即便有人故意整她,多给她些额外之事,她亦耐心处理,从未放在心上。
金琳为人善良、性情随和,是个容易相处之人,这为她逐渐积累了极好人缘,宫中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
她与世无争、淡泊名利,只想熬到出宫年龄,好早日回家。
可惜,入宫不久,父亲郁闷成疾,第二年病逝;
母亲里里外外皆要操劳,身体也不是很好,不能来龙城接她;
至于其他亲属,金琳父亲在位之时,多来走动,等他父亲落难之后,便不再登门;
倒也真应了那句话:有势则从,无势则去,固其理也。
金琳有点晕车,车走快了,难免颠簸得厉害,故霍青缓辔而行,离了龙城,向南而去;
一路之上,二人初时不语,怎奈旅途沉闷,便偶尔聊上几句。
金琳离家多年,久在宫中,不免对宫外生活,有些陌生;
霍青与她说起,龙城传播的种种趣事,娄蓝、章夜、琅崖三镇等各地见闻,她听得倒也津津有味;
此一来,倒也符合霍青“长途车夫”的形象,金琳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对其也不见疑。
见官道被阻,金琳不曾干过农活,但素知稼穑艰难,不忍心踩踏地上麦子;
且坐了一天车,她也颇感疲惫:“也好,在此休息一晚,明天早点赶路。”
老店主见来了客人,自然高兴,满脸笑意,每道皱纹都舒展开来,忙叫外孙招呼;
村里人起名没那么多讲究,外孙没有大名,为了好养活,起了小名儿叫:狗蛋。
狗蛋从金琳手中接过行李,将其带到桌边,将桌面擦拭干净,端茶上水,甚是殷勤。
金琳给自己要了个单间,由于对霍青印象不错,本想给他也要一间客房;
但霍青推让不受,要去马厩休息,给金琳省点钱。
金琳坚持了几次,见他态度坚定,就不予勉强;
她饮食清淡,不喜油腻,点了一碗面、一盘素菜,吃完之后,回房休息。
霍青将马卸下,牵到马厩之中,喂了些新鲜草料;
自己吃点干粮,打好地铺,点了小截香,攥在手中,倒头就睡;
那香越烧越短,夜深时分,烧到手指,醒了过来。
霍青起身,举目四望,见夜色深沉、淡月如水,四周素壁斜辉,阑珊灯灺(读 xiè);
他将残香丢在地上,一脚踩灭,墨汁涂脸,黑布蒙头,内穿皮甲,外裹夜行衣,背携唐横刀、盾牌,腰挂手弩、箭囊;
将全身收拾得紧凑利落,纵身而起,落到房顶,寂然无声,根据之前记忆,朝金琳房间而去。
霍青内功深厚、轻功了得,屋顶行走,踩踏砖瓦,似踏雪无痕,毫无声音;
来到房间之顶,他小心揭开瓦片,向下望去,见房中灯火未熄,金琳坐在床边、面满愁容,一声叹息,泪如雨下。
相处时间太短,还不足以彻底了解一个人,但霍青对金琳的印象,着实不错:
她说话和和气气,彬彬有礼,很知道为别人着想,一路而来,经常问霍青:“饿不饿,辛苦不辛苦啊。”
这话或许是一种虚礼,可霍青听在耳中,心里就是觉得舒服。
此番而来,他本意是想装作职业杀手,趁夜深人静,将金琳挟持到无人之处,武力逼问,好得到其掌握的秘密。
可霍青的为人是:傲上而不忍下,欺强而不凌弱。
见金琳轻声哭泣,他心中遂起怜惜之心,有点下不了手。
怎奈破案期限已近,霍青身系罗兰安危,又得李秀凝公主大恩,若不去逼金琳,不仅自己性命难保,且要牵累他人;
他一咬牙:金姐姐,你是个好人,对我不错,不过,我也只好对不起你了。
霍青把心一横,便想动手,正当此时,只听金琳一声长叹:“我就知道,你们不可能放过我的。”
霍青一愣:难道她发现我了?不可能吧。
他自问隐蔽不错,金琳又不是训练有素之人,应该不至于被发现吧;
他心下迟疑,没有回应,屏住呼吸,停留原地,未敢轻动。
霍青没动,金琳又说话了,这话一出口,可真把他给惊着了:“既然来了,就别躲躲闪闪的了,何不现身一见?”
什么?
短促之间,霍青迅速反思了一下潜伏至此的过程,自问没出什么纰漏:
难道说,金琳另有同伙,于黑暗之中,一直在盯着我吗?
霍青心中一抖,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能暗中监视我,并不被我发现,此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怎么办?是老老实实听金琳的话?还是故作没听见,装傻充愣?
他一时有点拿不准主意,瞧着金琳,目光中有了怯意: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女人啊。
霍青踌躇不定之时,下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啊,那我就现身,让你见一见吧。”
这声音是从窗外位置传来的,霍青一听,松了口气:敢情她说的不是我啊。
随即好奇心升起,屏气凝神,继续朝下看去:今儿倒要看看,到底来的是什么人?
一把亮闪闪的单刀,从两扇窗户之间的缝隙扎了进来,往上一挑,将窗栓切断;
窗户被从外面推开,一个黑衣人跳了进来。
霍青居高临下、仔细观察,见此人中等个头、体型精干、身手利落;
黑衣人进到屋中,举起刀来,刀尖直指金琳喉咙:“想活命,就把那东西交给我。”
此等情形,若换了一般人,甭管男的女的,都得吓尿了,可金琳的表现,令霍青颇感意外:
面对寒光四射的刀,她没有丝毫惧怕之意,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金琳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从容闭上眼睛,声音也平静得吓人:
“别白费功夫了,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黑衣人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声音有点喑哑,笑声微微有点发尖,令人听着,犹如一只爪子在耳朵里抓挠,实在难受:
“好啊,这么想死吗?那我就成全你。”
他似乎也不想废话,一把揪住金琳头发,举起刀来,贴紧她咽喉之处,便要将其抹脖子。
霍青一瞧,大吃一惊,他本以为金琳拒绝之后,黑衣人会继续逼问一番;
可没承想,这黑衣人是个言出必行之人,说杀就杀,毫不拖泥带水。
情势急转直下,容不得霍青细想,先大喝一声,后抓过一片碎瓦,朝着黑衣人手腕掷去。
那黑衣人刚要动手,忽听头顶有人叫喊,不由得一愣,动作稍一停顿,便觉手腕一阵剧痛,似要断了一般,手一松,当啷一声,单刀掉在地上。
以霍青出手速度,即便不喊一声,也未必就会失手;
可他考虑到,金琳所掌握的东西必然非同小可,救其性命不容有失;
为谨慎起见,先大吼一声,喝住黑衣人,再动手。
见一招得手,霍青立刻掀开瓦片,纵身跳入屋中;
那屋顶本就年久失修、不算结实,此一来不要紧,哗啦啦一阵乱响,破瓦烂草如下雨一般,倾泻下来,整个房间顿时尘土纷飞、乌烟瘴气;
房间里之前点了一盏煤油灯,此刻瞬间扑灭,屋中一片黑暗、目不见人。
那黑衣人谨记使命,务必要将金琳的人头带回,黑灯瞎火之时,仍兢兢业业,不忘尽忠职守;
他凭之前记忆,伸手朝前一摸,正握住一只手,感觉肌肤细腻、润滑柔软,应该是女人的手,定是金琳无疑。
黑衣人握紧“金琳”的手,使劲一拉,想拉入怀中,将其勒死,他一边使劲,一边嘴上不干不净:“臭娘们,你往哪里逃?”
人要是倒霉了,神仙都救不了;
这事儿就这么寸,黑衣人握住的,不是金琳的手,而是霍青的手;
霍青平生最恨的,就是“娘们”两字,谁敢这么叫他,他跟谁玩命儿。
本来吧,他与黑衣人无冤无仇,虽想救金琳,但没有伤人之意;
如今被叫成娘儿们,等于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尾巴上拔毛。
霍青勃然大怒,将对手反扯过来,一把提起,朝窗外一扔,黑衣人飞出之时,他还没忘了朝其屁股上,再补一脚。
黑衣人犹如一只大脚开出的皮球,身体直飞而出,于空中画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嘴和大地母亲接了一个响亮的吻,往前又翻滚一丈有余,才停了下来;
他摔得头昏脑胀,耳边打鼓,眼冒金星,口中疼痛难忍,张嘴一吐,这下好了,整排门牙尽数掉落,痛得哇哇大叫。
那黑衣人长相一般、个头中等,可自负有一口好牙,洁白结实、吃嘛嘛香,这回得了,唯一的优点都失去了;
他又怒又恨,张开大嘴,大喊一声:“生啊!!”
此话一出,别说霍青、金琳,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是一愣:
生啊?什么意思?谁要生孩子吗?
怎么回事儿啊?
嗨,您想想吧,他本来是想喊“上啊”,不过门牙全掉了,一喊就漏风,所以就喊成了“生啊”。
短暂错愕之后,霍青先反应过来:不好,这家伙不是一个人!
果不其然,房屋四周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这都不用猜,肯定是黑衣人的同伙,他们见情势不对、前来救援;
情况危急,稍有迟疑,定会陷入包围之中。
霍青顾不上男女有别,说了声:“得罪了。”
也不等金琳答应,一把拽过来,负在背上,纵身而起,从破屋中跳了出来。
霍青两脚刚刚落地,只听耳边有人喝道:“哪里去?”
前方闪过两名黑衣人,举起手弩,瞄准霍青,扣动扳机,两支弩箭扑面而来。
霍青背着金琳,双手一时无暇应对,深吸口气,纵身而起,嗖的一声,两支弩箭从脚下飞过;
他内功深厚、轻功了得,一纵之力,躲开弩箭同时,已然跳到二名黑衣人身前。
两名黑衣人亦非等闲之辈,一人抽出腰刀,直朝霍青劈来;另一人从箭囊中抽出弩箭,欲上弦再射。
说时迟,那时快,霍青将金琳打背上揪了下来,往上使劲一抛;
那金琳怎么也得一百斤左右的体重,霍青将其拿住、抛起,毫不费力,犹如孩童抛玩具一般,眨眼之间,她已被抛起数丈之高。
金琳被黑衣人制住之时,心知厄运难逃,闭眼等死,没想到居然有人出手相救,此后脑子就一直晕乎乎的;
后来,她突然感觉不对劲儿,耳边呼呼风响,身体似乎飞跃而起,无处着力,可谓上不着天、下不接地,心下诧异,遂睁眼一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吓得大惊失色、魂飞魄散。
怎么回事呢?
霍青扔她的时候,姿势选得不太好,金琳是脸朝下飞起来的;
她本就恐高,这一睁眼,发觉身在半空,地上万物皆远,且上升之力已逝,身体急坠而下,不由尖叫不止。
霍青将金琳抛起之时,左脚飞起,正中黑衣人手腕,他凝力而出,这一脚力道端的惊人,将其手腕生生踢断;
黑衣人手中腰刀,脱手而出,霍青就势攥在手中,一刀捅进那黑衣人胸口;
他力道惊人,扑哧一声,将黑衣人身体刺穿,半截刀刃破背而出,胸口只剩刀把;
霍青抬起脚来,正蹬在刀把之上,黑衣人连人带刀,倒飞而去。
另一名黑衣人刚把弩箭装好,未及击发,同伴已呼啸飞来,躲闪不及,被撞个正着;
于是,打前一名黑衣人后背透出的半截刀刃,又刺入了后一名黑衣人的胸口;
一把刀串了两个人,两具尸体同时倒地,死于当场。
金琳虽大喊大叫,可毕竟没长翅膀,眼睁睁见地面越来越近,绝望至极;
就当此时,她忽然眼前一花,下坠之势立止,原来霍青已将她接入怀中;
他内功了得、运气于身,金琳虽下坠之力不小,可接住之后,全身纹丝未动。
于霍青而言,先将金琳抛起、再出手杀敌,最后将其再接住,从头到尾,时间掌控精准,一秒不差,且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此一番表现,足见其武功之高已臻化境;
可于金琳而言,不亚于生死门前转一圈,虽已成功着陆,仍惊魂未定、尖叫不止。
霍青历经多次生死相搏,临危不惧、遇事向前,虽遭追杀,却丝毫不乱;
可现在,他遇到了新问题:金琳的尖叫声。
也不知道,这位金琳同学,之前是不是练过美声、精通运气发声之法,其尖叫之声,似黄河之涛,如长江之水,婉转悠长、连绵不绝;
她的嘴巴与霍青的耳朵之间,距离颇近,真可谓:
出金琳之口,入霍青之耳,毫无阻隔,照单全收。
于霍青而言,金琳的叫声,不亚于噪音轰炸,轰得耳膜嗡嗡直响;
他心说:如此下去,不用对方动手,我得先被这位姐姐吵死,且黑夜之中,如此喊叫,等于是直接告诉对手,我方位置所在。
霍青之前接触的女性,不管是罗兰,还是长公主李秀凝,都曾遭遇危险,但也不至于如此尖叫不止;
他烦了,也不和金琳商量,扯下一块破布,捏成一团,直接塞到她嘴里,此招果然有效,尖叫之声立止,耳根清净了不少。
那块布是霍青衣服上的,打斗到现在,身上落了甚多灰尘,且出汗不少,混在一起,不乏尘土汗臭之味;
金琳觉得口中之物又咸又臭,一把将布团揪了出来,可那股恶心劲儿还没过去,干呕了几声,狠狠朝霍青背上捶了一拳:“你混蛋!”
霍青实在顾不上怜香惜玉,压低声音,口气严厉:“想要命吗?想要命就闭嘴!”
他语气中自带一番威严,金琳为之一惊。
此时天黑且霍青脸上涂墨,金琳看不清他的面孔,但光听声音,她也知道了,这个男人正是那位年轻车夫。
金琳心中满是疑惑:他到底是什么人?
可当下之时,以脱险为第一要务。
金琳心中洞明:如今能否脱险,全赖此人。
她审时度势,决定先配合这位“车夫”脱险再说,老老实实听话,噤声不语。
霍青避开几支弩箭,借月光观察一下四周,遂直奔马厩而去;
他虽然背负一人,身法却不见丝毫滞涩,几下纵跃,已来到距离马厩不远之处。
对手早已料到,他要夺马车而去,霍青还未到近前,马厩突然着起火来;
那火势甚猛,蔓延奇快,眨眼之间,道道火舌,冲天而起,映得星月无光。
骏马受惊不小,一声长嘶,挣断缰绳,冲了出来;
马厩年久失修、残破不堪,怎经得火焰肆虐,马刚冲出去,轰隆一声,柱断梁翻,倒塌下来。
霍青见此情形,心中一动,将金琳放下,取出一根长套索,朝着惊马抛去;
他习练内功已久,眼力精准、力道得当,那绳套不偏不倚,正好套在马脖子上。
霍青将绳索往腰上一缠,就手揽住金琳,借惊马前冲之力,二人腾空而起,正好落在马背上。
那马受惊后,只想赶紧逃跑,当此逃命之时,实在不想再背上两个大包袱;
感觉身上有人,一声怒啸,往前使劲一蹿,两条后腿向上用力一蹬,想把背上“包袱”甩下来。
霍青两腿紧紧夹住马腹,上身前倾,将金琳紧紧压在马背之上,左手死死攥住绳扣不放,右手朝着马脖子上就是一掌:“老实点!”
以他内功之强,若全力一击,打断马脖子,轻而易举;
可脱险与否,关键就在这马身上,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力道;
即便如此,一掌之下,那马觉得呼吸一滞,狂性立减,不再挣扎,遂乖乖驮着二人朝前飞奔而去。
霍青护着一人、夺马而逃,众黑衣人瞧在眼里,虽处敌对状态,仍忍不住暗暗喝彩;
喝彩归喝彩,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二人逃脱;
数名黑衣人举起手弩,数支弩箭朝马匹疾飞而去;
这就叫: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霍青听得箭矢破空之声,扯出长马鞭,迎着飞矢,手腕一抖,一声炸响,鞭尾飞腾而起,拨打雕翎,将弩箭一一拨落在地。
这厢刚刚应付完一轮弩箭,前方突然跳出两名黑衣人,见马飞奔而来,纷纷向两侧闪开,同时举起手中长刀,横在半空;
此一招阴毒至极,一旦马腿撞到刀刃之上,毫无悬念,立刻会被切断;
两名黑衣人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等马来到跟前之时,再现身出手,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措手不及;
眨眼之间,两条马前腿就要和刀刃相遇,两名黑衣人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仿佛已经看到鲜血迸溅、马蹄横飞。
若是换了旁人,定然在劫难逃;
可惜的是,今天他们遇到的不是旁人,而是霍青;
千钧一发之时,霍青双腿夹紧马身,两手紧攥马鬃,运起全身内力,一声长啸,猛然往上一提。
那马正急速奔跑,脖子忽感剧痛,一股巨力袭来,硬生生揪着它脑袋往后拉;
疾驰骤停,疼痛难忍,那马纵然有心抗拒,却难当霍青神力,一声痛嘶,双腿扬起,前足人立;
此一来,堪堪避开了两名黑衣人的长刀。
躲过一劫,却无暇喘息,霍青松开马鬃,用脚朝马肚子上一踢;
那马经过此番折腾,已是怒气满胸,虽感觉脖子一松、疼痛已去,但恨意难消,怒吼一声,朝前一跃;
马蹄朝着两名黑衣人,没头没脑踩踏而来。
两名黑衣人圈套未成,见霍青如斯本领,已然大生怯意,再瞧见马蹄子踩了过来,吓得心惊胆裂:
这要被踩到脑袋上,脑浆子都能迸出来。
好在二人训练有素、反应不慢,连滚带爬,忙不迭朝两旁躲避;
其中一人动作稍慢,被马蹄踩到了腿上,大腿腿骨当场折断,痛得嗷嗷乱叫。
又伤一敌,霍青却不敢恋战,继续驾马,朝远处疾奔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剩下马蹄声远远传来……
马厩火势逐渐熄灭,只剩下几点火星闪烁;
数十名黑衣人围聚过来,其中为首之人,不甘心地朝远处瞪了一眼,朝其下属挥了下手,发出一声简短命令:“散!”
没有犹豫,没有声音,他的命令得到了执行,众黑衣人立刻散开、疾步离去;
俯瞰之下,他们犹如一个个微小墨点,迅速融入如漆的黑暗之中……
黑衣人离开很久之后,客店主人——爷孙俩,才点了一根蜡烛,哆哆嗦嗦挪出房来;
瞧着眼前一片狼藉,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他们面面相觑、满脸惊惧,一时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不知过了多久,店主才反应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呀?天哪,我的店啊……”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激战,霍青带着金琳踏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前方会有怎样的危险在等待着他们?又将会遇到多么可怕的敌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一百零九章《一川残雨映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