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碧云,万里晴空,两道身影信步在庭院里,不似先前亲密,而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左一右走着。
他带她回到绵远流长的回忆中,诉说着他们的故事,从幼年的初遇到如今的生死相依,毫无保留地向她袒露自己的情谊。
白沐雪认真的听着,从他口中听闻的自己,机敏可爱,温柔善良,说起时,狸吾是肉眼可见的自傲。
她能深刻感受到这份爱意,浓烈又谨慎。
“你……如此……喜欢她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狸吾愣怔望着她,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她’指的是曾经的白沐雪。
白沐雪予狸吾,是千般宠爱万般爱慕,就如他曾说过的,是喜欢极了她。
他点点头,站在风中远远的看着她,而今有些距离,有些陌生的她。
白沐雪不甚在意,未见愉悦之色,沉着面容又问道:“若是我再也不记得你,你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可终究找不到答案。
又至假山,狸吾不禁停下脚步留恋地望着,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夜拥她的温度。
“不知道,我不勉强你,只要我一直记得你就好。”
狸吾缓缓上前,清透的眼眸牢牢地锁着她的容颜,怯怯地伸手想要去握她的手,却见她防备地躲开……
手,停在半空中良久才失落地垂下。
“眼下记不记得我们不是至关紧要的,你要想想法子救你哥哥,他中了毒生死攸关。”
狸吾把关于她的心绪先搁下,语气徒然间严肃了起来,毕竟白斯寒已经中毒两日了,不能再拖。
白沐雪哀叹一声,神情郁郁不乐,看似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不知道如何救他。”
她吞吞吐吐道,脚下自顾自地往回廊方向走去,狸吾跟在她身后,听她这样说顿时无奈。
白沐雪面露愧疚,毕竟从他口中得知的自己,乃是善用灵草药材,天生嗅敏才能的女子。
如今的她,空有白沐雪的皮囊,却没有她的本事,实在叫人不甘。
大概是烦忧太甚,她突然觉得眼前景物重重叠叠生出许多幻影,随之而来的头重脚轻更是让她步履蹒跚。
狸吾眼疾手快地上前搀扶,那绵软的身躯就这样落进他怀中,绞着眉头昏昏倒下。
耳边是他一声声急切的唤声……
房内窗户大开,红叶知道他不惧寒,便让冷风吹吹屋里的闷气,散散苦药刺鼻的味道。
她找了件袄衣披上,继续坐在他的床榻边,呆呆地望着他。
白斯寒表面清冷孤傲,内心则是温暖体贴,他待红叶是真心实意的好。
“我自然也不是虚情假意。”
她喃喃着,把心中的话化作了言语,流露出口。不由抬起手抚他额,眉……一路而下停在青紫的唇瓣,指腹感受着它干燥伤裂。
鬼使神差地,她埋下了脸,脑中乞求着他平安无碍,唇缓缓覆了上去……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红叶猛然起身,四处张望,发现房中静谧如初,她才稍稍平复了狂乱的心跳。
情不自禁最为致命,任凭她如何欺瞒他人终究骗不过自己,红叶忆起从前种种,所有情绪就搁在一起,将她的心捆得无法呼吸。
“你若不死,我……我便随了心意。”
不过是她的呢喃轻语,白斯寒却好像听见了似的,眼睫微微颤动,胸口起伏剧烈。红叶慌忙上前,攥紧了他的手,心急地喊着他。
可惜不消片刻,他又安静了下去,一动不动。
红叶浑身一颤,手指紧张地往他鼻下探去,隐隐的虚弱气息让她松了一口气,同时夹杂着失望,跌坐回床畔。
她垂落的眼角抓住了他身上的异样,交领的衣襟内似乎藏着小小的伤口,红叶小心翼翼地将其扯弄开来,一眼就瞧见了那细小的针孔,将周围一圈的皮肤染得漆黑。
针?毒?
“莫非还是千面妖的醉心花?”她低声自语,脸上的愁云渐尖转作晴朗。
白斯寒与铁鼠都曾中过醉心花的毒,她也见过白沐雪如何将他们治愈了。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若两人努力回忆,应当能够想到法子!
她的心情霎时晴空万里,一阵风似的掩上房门冲了出去,人已无影,余香残留。
狸吾的房间内,门户紧闭,不让一丝寒风入侵。
她靠着厚枕卧躺着,虽醒来片刻了,但看过去依旧懒懒的,昏昏沉沉的,下一刻又会睡下去的模样。
狸吾一手捧着药碗,一手举着小瓷勺,待他将勺中的热气吹散才敢伸过去,一口一口喂着她,自然得好像这事每日都在做似的。
白沐雪饮了几口便不再配合了,别过脸不再看他。
“怎么?”
“你从来都对……我这样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低落,狸吾不明白她心下念着什么,只猜她对自己没了记忆,故而有些陌生排斥罢了。
他搁置好药碗,向她挪近了些,笑着打趣道:“以后也一样。”
“以后你我也未必在一起呢。”她眼看他,眼中含着笑。
狸吾摸摸她的头,将她垂落的一缕发丝勾转玩弄,唇角一扬自信道:“不会的,任他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下的阎罗,谁都别想拆散你我。”
她斜睨一眼,扬起的眉梢藏着些小心思,娇笑反问:“你就这么确定?”
狸吾见她一脸不相信,更加凑近了作势要抱她。见白沐雪意外的没有做出任何躲闪的动作,他便也大胆了起来,轻轻将她环抱在胸前,在她耳边轻声许着:“除非是你不愿……”
狸吾看不到,看不到她此刻藏在他耳后,默默提起的嘴角。
“沐雪沐雪!”
风风火火的身姿未曾敲门,慌乱闯入一室暧昧,她内心急迫并未发现他们的不对。
红叶如此紧张,定是关于白斯寒的事,狸吾这样想来,便也不怪罪。
“怎么了?”他起身问道。
红叶看了看狸吾又侧眼望床上的白沐雪,耐着心解释道:“你可愿意与我一同想想如何解醉心花的毒?”
“你怎么知道他是中了醉心花。”狸吾抢先发问。
红叶转了笑脸,与二人将初次见千面妖发生的点点滴滴重新翻出来,白斯寒中毒的症状细细回想确实与当时的铁鼠相近,只怪自己没有早些想起,红叶懊恼地自责。
狸吾皱紧了眉头,回想起诸犍曾说过他们在沙漠见到的千面妖是受了伤的,想必就是当时白斯寒与铁鼠所为。
按红叶所说,铁鼠本意寻找千面妖,他是否知晓当年万花瑶台战乱的内幕?亦或者与自己相同,只是单纯的怀疑?
狸吾摆摆头,让自己不去想得太深,眼下千面妖藏在暗处,兄妹二人如何受的伤,何处受的伤,又为何会前往街市,他们始终找不出合理的推断。
他们四人绝不可再有人落单。
红叶急着看向一直未作声的白沐雪,可她总保持着一脸淡漠。
那是她的兄长,她怎会这般冷眼旁观的模样?
红叶觉得奇怪,开始上下打量白沐雪,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疑问……‘若是失忆也会将嗅敏之能忘却了?她会不会也中了毒?’
红叶久久无言,随后转身将她房内的药箱子搬了过来,将里面的药材逐一取出,罗列在案桌上,狸吾静静地看着她捣鼓,余光时不时查看立于一旁的白沐雪。
“这些药材你可还认识?”红叶看向她。
白沐雪步履轻松,不急不慢,捻起一株草药来回审视,又搁在鼻下嗅了嗅。
“我……我记不太清了,但不妨一试。”她语气虽积极,但并未露出丝毫愉悦之色,似乎不存太多信心。
红叶抚抚她的肩头,宽慰道:“不怕,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干等着好。”
白沐雪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