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最近跑哪里去了。”某天下午我终于在食堂碰见了陌风林,距离我上一次看见他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
“有事请假了。”他压低声音说:“我外公...去世了。”
“啊。”我一时尴尬起来:“抱歉。”
“走走走,我们出去说。”他把我拽出食堂,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没有说话。此时正是盛夏,热浪让空间都仿佛静止,可我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双手有那么一丝的颤抖。我们来到食堂背后的一条放杂物的小道,他终于忍不住的叹了口气:“突然就查出的癌症晚期。”
“...你请假是去陪你外公去了?”我问。
“嗯,不只是我,我妈,我舅舅全部请长假了。”他说:“我妈和我舅舅一人出了八万块钱,带全家去新疆,去内蒙古玩了。我妈说我外公一辈子努力读书工作从小地方出来从来没享受过什么,最后一定要让他心想事成。”
“外公说要住大酒店就带他去住最贵的,想找刺激就带他去骑马玩,玩够了就回农村老家,晒晒太阳,找猪草,中途外公要是痛了就打点止痛药,最后...非常安详的,看着老家的月亮走了。”他的声音越发颤抖,说到最后开始大哭起来。“不要哭,不要哭。”我手忙脚乱的拿出纸巾帮他擦眼泪:“走得安详其实挺好的啊,没有病痛,还有家人陪伴。”“虽然我也知道生老病死很正常,但是我就是害怕,害怕哪天我身边还有人离开,我就只能在那里看着!”他一拳打在墙上:“本来我家就因为我妈生我的事情没什么亲戚,我就只有外公外婆舅舅我妈了,他们总有一天也会离开...那时我就一无所有了,我真的害怕!”
“你是在害怕你不能像你妈妈舅舅那样有能力在你外公生命的最后一刻满足他所有愿望,没有什么遗憾。”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家伙哭,之前向来都是只有他安慰我的份。“本来我们就是普通人,没办法轰轰烈烈,能像你外公那样读书走出贫困的家乡小有事业,儿女双全有出息,和爱的人在沿海打拼过就已经是很完美的一生了。”我握住他的手,笑道:“你也不想想有几个家庭能像叔叔阿姨一样一拿就是十五万带着老的出去玩最后一次啊?不抢遗产都算好的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一下抱住我:“第一次有点不想长大...感觉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担得起这些责任。”“你不知道我外公的妈妈过世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精彩...”我施展话题转移大法:“我该叫什么来着?祖婆,哎呀书面语是外曾祖母?本来她有三个儿子,我外公老二在镇上,老三在县城打工,然后就由老大的老婆照顾晚年,其他两个交赡养费。现在祖婆去世了,老大的老婆就合着老三想吞掉本来属于我外公的一份遗产...”“有十几万?”陌风林问。
“想什么呢,一辈子没出过镇上的,就几百退休金的农村老太婆哪儿来的十几万?就三万多。”我说:“为啥要吞我外公的那份呢?因为就他没有儿子啊。哦,几个儿子娶老婆后分家,连筷子都没多分一双的就把我外公外婆赶出来了,也从来没有给我妈这个孙辈什么红包零食。幸好我外公是个肯干的,后面当了镇上供销社的个小官日子才不难过。”
“三万多一点...一人才能分多少?至于不嘛。”陌风林放开了我:“农村老家更是重视关系吧,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居然还为了这么点钱撕破脸。并且说句难听的,老实打工上班一年挣得都多些吧。一万多在扶风除了救急能干啥?”
“嗯哼,但是就是有人干得出来呀。”我笑道:“像你们家这种的真是太少了,自个儿偷着乐吧。计划生育好啊~”
“有次我看网上一篇文章说,一颗善良的没有受过伤害的心,只有金钱才能守护。”他接过一片落叶把玩着:“我不想变成你说的那样的人,但是...就怕我们会身不由己的变成我们曾经讨厌的。”
两个少年一时间相顾无言。“所以说要加油啊!”我鼓励道:“只有自己变强,才能做想做的自己,纪阿姨不就是因为她自己有学历有本事是外企主管工资高才有能力照拂家人嘛?你外公不也是因为是医生有工资读过书明事理而没有抛弃遇到挫折的纪阿姨嘛?”
人呐,一但自身都难保,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仓廪足而知礼仪,古人诚不欺我。虽然现在大都不存在吃不饱穿不暖的问题了,可因为外间诸多诱因,许多人自身能力无法满足欲望而呈现出诸多“精神贫困”的现象。
我们大都是普通人,一辈子挣不了什么大钱,庸庸碌碌的——有句话说得好啊,我搬砖就不能抱你,抱你就不能搬砖。能不为钱所困扰的时常陪伴在父母身边,儿女工作稳定,爱的人不离不弃,就已经是普通人最完美的结局了。
有那么多的人,终其一生都没能做到,甚至渐渐地变成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那副模样。
我们不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