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小村落，如今竟然变成了热闹的县城。
一路的风尘使得两人都口干舌燥，乔夏便拽着陈升要先到县城里找一家甜品店坐坐，休息一下，等到太阳不那么毒辣，再到外面采风。
陈升拗不过她，两人便一同步入了这个曾经养育了他六年时光的地方。
没走多远，乔夏还真的就在街边发现了一家名叫“时光记忆”的甜品店，她踮着脚尖儿，指着上面的招牌对陈升说道，“怎么样？大叔，是不是很应景呢？”
陈升无奈的摇了摇头，可乔夏又被甜品店门口旁的一个小摊位吸引了，快走两步凑了过去，“大叔！快来啊！”
那是一个卖着各种小首饰和女性饰品的摊位，摊儿主也是个不大的年轻少女，陈升不能理解像乔夏这般年纪，怎还会被这些小东西吸引。
少女在摊位前挑挑拣拣，不时地还拿起几个询问陈升的意见，可后者只是表情冷漠，一心想要逃离。
“噫……拉长个脸，耍帅是吗？那这个更帅！”乔夏趁着陈升没反应过来，拿起一副女士的太阳镜就戴在了他的脸上。
“哈哈哈，有点像郭富城。”
“你还知道郭富城？”
“灯初上，夜未央，来往的人多匆忙。”乔夏边唱便跳了起来，就连一旁的摊儿主也忍不住的笑道，“您女朋友真有意思，要不就买一副吧。”
陈升有点慌乱，想去解释，可乔夏先说道，“好了好了，拿钱吧您呐！”
“时光记忆”，一家书店与甜品的结合品，要说在这乡下的小镇中，还算是蛮前卫的。不过店里的人不多，估计老板应该有不错的经验可以跟陈升交流。
乔夏带着墨镜，穿行在店里的书架中，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柚木色的书架上，淡金色的光晕里，你能看见浮尘漂浮游荡的痕迹。
乔夏的食指划过中间的一行书架，随意的从其中挑出一本，她并不是对这本书感到好奇，而是喜欢这样在阳光下，拥挤的空间中，静谧又温暖的感觉。
陈升却在分门别类的找着自己想看的书籍，就像是孩童在金灿灿的洞穴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宝藏。
“禅与摩托车维修技术？“乔夏一只手抓着书架，另一只手点了一下陈升拿在手中的书，墨镜架在她高挺的鼻梁上，背后的那双眼睛仿佛藏着星辰。
“大叔，就算店开不下去，也不用去搞汽修吧。”
陈升笑了笑，合上了那本奇怪名称的书籍，“这不是一本汽修书，这应该……算是本哲学书籍吧，它开篇便讲的是这世界上有没有幽灵……”
“幽灵？”乔夏打断了陈升刚刚提起来的兴趣，靠在书架的一角，说道，“反正我不想知道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幽灵，但我很想知道人死了之后，是不是就解脱了。”
“解脱？”陈升看着阳光中的少女，她雾蓝色的长发像是一团看不清的迷雾笼罩在她的脑袋上。
“对啊，人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什么东西都不再重要，什么东西也都没了意义，就是……”乔夏停顿了几秒，“就是空，什么烦恼都没有，空空如也了。”
陈升合上了书，放回到它原本所在的位置，喃喃自语道，“空空如也？是啊，什么都没有了，可不是空空如也吗……”
“那大叔，你死后会忘了我吗？”乔夏没来由的又问了一句。
陈升愣住了，看着少女的侧脸，她长长的睫毛如同夜空中弯弯的月亮。
少女第二次同样的问题，他有在认真的思考着。
的确，人死了，会变成幽灵吗？
那幽灵会有记忆吗？
如果幽灵也有记忆的话，那么那些人生中的苦痛，不就不曾一刻离开过我们。
那么活着，或是死亡，不就没有什么分别了。
陈升没有将自己的思考说出口，好在这时乔夏口袋中的点餐牌响了，乔夏推上了墨镜，拍了陈升一下，“大叔！我开玩笑的。”
于是转身跑到柜台前，接过了两杯冷饮……
两人就这样坐在橱窗下，各自怀着心事，一时间好似没了话题。
乔夏的神情隐藏在墨镜之下，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去到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她都喜欢买上一副墨镜。
或许是从那个男人出狱时候开始的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她眼角，被打裂的伤疤。
陈升看着窗外的几名玩闹的孩童，孩子的母亲们围坐在一起，摇着蒲扇，聊着村里村外的家长里短。
从前陈升也是这样，拥有着相似的幸福家庭，甚至拥有着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父亲和时常都在身边母亲。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呢？
命运又为何要如此的对待自己呢？
陈升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答案了，不过他这一辈子也不剩多少时间……
主治医生李建国前天给陈升来了电话，也算是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再不入院接受治疗，那就是华佗在世也保不住他。
当然，老李的原话要比这狠的多。
想到这里，陈升突然感到有些眩晕，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乔夏，少女玩着手机并未注意到自己，于是他急忙站起身，“我去一趟卫生间。”
强烈的耳鸣使得陈升并没有听见乔夏后面是否有回话，他忍着强烈的恶心与头晕，强撑着跑到卫生间，反锁了房门。
陈升打开水龙头，抹了一把脸，强行的让自己保持一阵清醒。接着手忙脚乱的从外套里掏出药瓶，可他的双手在止不住的颤抖，药瓶滚落了一地。
陈升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鼻尖儿滴在地板上。
他在笑，他在无声的嘲笑。
活着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想通过。
可现在，他还不想就死在这小小的厕所中。
这个可悲的男人用他那颤抖的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响亮嘴巴，捡起地上那五彩缤纷的药片，就着自来水喝了下去……
乔夏看了一眼从卫生间回来的男人，他前额的刘海被水打湿，一脸的疲惫，“怎么了大叔？不舒服？'
"没有没有，天气太热了。“陈升拿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水珠，接着抬起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写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