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衣带翩翩的少年公子,人称“十年修得潘郎貌,百年修得宋庭玉”,却被人血洗满门,心念俱灰的他在复仇之后遁入空门,而今法号清灯。
她曾是他最爱的女子,她也最爱他,甚至为了他逃离家族,却只等来他的不告而别。
十年后,法名清灯的宋庭玉已经是一个佛法无边的得道高僧。
十年间,胡媚儿一刻不停的找她的负心郎君。
一天夜晚,清灯伏案诵经,一串清脆的铃声在耳边响起,清灯敲木鱼的声音随即停了下来,因为他太熟悉这个铃声了,十年前,就是他亲自买了这对铜铃送给了自己喜欢的那个女孩,即便她是世人眼中的红颜祸水。
灯火摇曳,木门被一阵风吹开,一道红影浮现在无边夜色中,清灯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背向门口。
那红影笑道:“怎么?清灯大师不肯见小女子一面?”
清灯双手合拾,轻声道:“阿弥陀佛。”
“你不见我,那我见你可好?”说完,那红影一闪,背靠巨大的佛字,伸出青葱玉指,点起了和尚的下巴,“怎么?不敢睁开眼看我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清灯和尚平静的说道,“施主,佛门乃是清净之地,请自重。”
“清净之地?呵呵呵,若真是清净之地,又怎会容忍你这个杀人屠夫出家为僧?”
“施主,岂不闻佛祖曾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贫僧已然皈依佛门,便不会再行那杀戮之事。”
“哦?你的佛祖还真是宽宏大量呢,呵呵呵!”
清灯无言。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也学着大师一样,将这满寺的和尚杀个干净,再皈依你那宽宏大量的佛祖,如何?”
“阿弥陀佛,施主,何苦来哉。”清灯劝道。
“那就罢了,今日小女子就将你这和尚洗剥干净,掳走做我的压寨小相公,可好?”
说完,那女子伸出双指轻轻旋拧一圈,那和尚的袈裟僧袍便碎成了无数细小布条,仅剩下一条僧裤遮羞。
“呦呦呦,想不到大师的身材还是不错的嘛,小女子这下可有福了。呵呵呵!”
“施主,请自重。”清灯愠怒道。
“呦!生气啦?别生气嘛,大师……”那女子的手游走在大师的背上,“小女子当年被一个负心汉伤的心都碎了,不也活得挺好的。”
“施主……媚儿,对不起。”清灯大师突然叹息道。
那女子听闻此言,手慢慢的垂了下来,一并垂落的,还有那断线的玉珠泪。
“你还知道是我?”
“那铜铃,不曾忘,你,不敢忘。”
“那又为何不来找我?宋庭玉!”被唤做“媚儿”的女子褪下自己的红衣,仅剩一件白丝绸抹胸,她前扑一步,伸手环抱住清灯的腰,头抵在清灯的背脊上,“我找了你十年啊,庭玉,十年啊!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惩罚与我?”
“错不在你,全在我,一念之差,手握屠刀,斩杀上百口人,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曾放过,唯有出家为僧,日日诵经超度,不求洗刷罪孽,只愿我刀下的亡魂减轻业障,早入轮回。”
“你有何错?你的家族被他们联手绞杀,你为报仇而已,何罪之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诵出一声佛号,清灯便不再说话。
那女子也不再追问,只是依然抱着清灯的腰背,相对无言。
未久,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身着青灰僧袍的小僧侣前来扣门:“师叔,师父请您去大雄宝殿。”
“阿弥陀佛,知道了。”清灯说着挣开红衣女子环抱的双臂,对红衣女子道,“今夜,你我不曾相见。你……走吧。”
“你难道真的如此绝情?!”红衣女子恼羞成怒,抬手飞刀,门外小僧应声而倒。
“哈哈哈,今日,我胡媚儿倒要看看,是你这负心汉无情,还是我手中的刀无情!”
说完,她卷起红衣,向大雄宝殿奔去,清灯长叹一声,追了过去。
大雄宝殿内,人未至而刀先达,一柄一尺二寸长的飞刀带着血珠瞬间收割了七名僧人的性命,而后,落在红衣女子手中:“你们不是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今日,我胡媚儿就送你们上西天、下地狱!”
此时,被偷袭的众僧反应过来,急忙结起伏魔阵,一时间佛音袅袅,竟然克制住了飞刀,双方僵持下来。
赤裸着上身的清灯此时也赶了过来,大喝道:“住手!”
那女子冷哼一声,持刀的力度再次加大,又有三名僧人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血色飞刀得以探入伏魔阵一寸,别看这小小的一寸,阵内的众僧不同程度的都受了内伤。
清灯见此情景,翻手将紫金钵盂拿在手里,道:“施主,收手吧,不然,贫僧只得将你镇压。”
“哼!贼秃驴,想让我收手,没门!要么是我死,要么我杀光这里所有人!”胡媚儿狂笑道。
“阿弥陀佛。”清灯吟诵一声佛号,双手掐诀,那紫金钵盂射出万道金光,将胡媚儿笼罩其中。
胡媚儿此时正在和伏魔阵比拼灵力,此时哪还有多余的力量去对抗紫金钵盂,更何况那紫金钵盂经过历代高僧的度化,已然是燃灯寺的镇寺之宝,降妖伏魔的金光配合上佛经,威力更是不容小觑。
那胡媚儿本身实力已到金丹境,能伤她的本就不多,更何况她又怎能没有护身重宝。
可是,她此次来到燃灯寺,不是为了杀人,只是想问清楚当年的负心汉为何不辞而别,为何不敢娶她。
心思泛活之下,她又看到自己最爱的男人亲自用紫金钵盂镇压,她哪还有心力去对抗?苦笑一下,她收起了所有的灵力,那伏魔阵的阵力瞬间将她击伤,加之紫金钵盂的镇压,她瘫坐在地,只是不停的苦笑。
众僧人七嘴八舌的说此刻就是伏杀邪魔最好的时机,方丈喝到:“肃静!”那众僧便只得闭上嘴巴,安静的坐在蒲团之上修养伤势。
方丈来到清灯身边,问:“师弟,红尘之事,你自己解决吧。”说完,转身离开了大雄宝殿。
“好一群道貌岸然的得道高僧,就知道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们真有好本事啊!”胡媚儿一边嘲笑一边把玩着腰间的那对铜铃。
清灯呆呆的看着曾经深爱的女子,心中哪还有半分佛家的修持,满脑子都是和铜铃有关的回忆。
“她还是这么任性。唉,罢了罢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清灯走上前,看着胡媚儿,“我收了紫金钵盂之后,你就走吧,别再任性了。”
“你肯放我走?我杀了你们那么多和尚。”
“走吧,出家人不打诳语。”
“呵呵,你可不要后悔!”
“不过是我入地狱罢了。”清灯轻声道。
清灯收起紫金钵盂的一刹那,胡媚儿反手握刀,刺向清灯的胸口,谁料紫金钵盂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罡气,将胡媚儿连人带刀一起震飞,胡媚儿吐出一口鲜血,清灯双手合十,道:“施主,回吧。”
“不!”胡媚儿挣扎着站起来,再次持刀刺来,清灯只是闪躲,不去反击。
然而,胡媚儿刀法和灵力波动越来越混乱,清灯纵是万般小心,紫金钵盂在护主的情况下还是伤了胡媚儿。
胡媚儿羞愤之下,使出了“断刀”,这是清灯教给她的自家刀法中“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将自身灵力注入刀身,化灵力为刀锋,以一力降十巧。
清灯见状,赶忙阻拦,可是,终究晚了一分,断刀刀锋已经刺穿胡媚儿的身体,甚至刺穿了清灯的护体罡气,紫金钵盂都出现了一丝裂纹,由此可见这同归于尽的“断刀”是多么霸道。
然而,清灯终究没有被刺伤,看着倒在怀里的胡媚儿,清灯第一次露出了怜惜的神情:“你为何这么傻啊?”
“能死在你怀里,也不枉我找了你十年。”
“别说话,我会救你的。”清灯焦急道。
“临死你还要骗我吗?断刀断刀,一刀两断。”胡媚儿咳出一口血,强忍着疼痛,将那对儿刻有“媚”、“玉”的铜铃递给了清灯,“这次,你我两不相欠了。”
“不,你不会死的!不!”清灯散去一身修为,却也没能留住怀中女子的气息。
他抱着曾经最爱的女子,问上苍为何如此残忍,问佛为何渡我不渡她,问自己为何当年不告而别……
那一刻,清灯仿佛颓唐了很多。
多年后,清灯圆寂于寺庙后山的塔林。身前书案只留下一句话:世间文字千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