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娜坐在姜闯的对面,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似乎有一种赤子的光泽在她脸上闪烁,让姜闯移不开眼。
姜闯比叶娜早两年到公司,自己觉得心灵早已经被物欲横流人心叵测的小世界异化,在公司两年的人生经历足够他写一部悲情小说了。天真,起伏,抗争,千疮百孔,然后心灵变得污浊而沉重。
刚走出校门的叶娜干净而纯真,像两年前的姜闯,不过,她是女孩,是个美丽的女孩。姜闯摇摇头,只怕……
“闯哥,问个事呗。”叶娜的黑葡萄一闪一闪的,闪得姜闯的心忽闪忽闪的。
“妹子你说。”
“我听说……咱公司的老总要离婚了?”
姜闯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什么节奏?
“你问这个干什么?怎么,想接班?”
“闯哥,你说的什么话?”叶娜的脸腾地红了。
姜闯撇了撇嘴,慢悠悠地端起水杯,拉开椅子,到咖啡间去了。
叶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大眼睛里浮起一层雾气。
“娜娜,别听姜闯胡说,天天阴阳怪气的。”旁边的小胡是和叶娜一块来的,看着叶娜的憋屈样,心都疼了。这样的女孩子就应该是被捧着的,也就是姜闯,下得去狠心。
“我没事,小胡,我问这个事是有原因的。”
“好了娜娜,我相信你,老总的确要离婚了,整个公司都传开了,听说是老总有了小三,是个大学生,养了几年了。老总的夫人一直想找到那个女的,可是老总把她保护得很好,一直没找到。”
“是,是吗?”叶娜有点失神。
“话说回来了,娜娜,你?”
“哦,我没事,就是好奇。”叶娜摇摇头,抚了抚额前的碎发。
小胡心里竟至自责了,这么美好的女孩子,自己怎么像姜闯一样去怀疑她呢。
小胡很清楚,自己和叶娜是不可能的,叶娜在他看来就是天上的星,他自己则是地上的坑。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叶娜的呵护,小胡的理论是,看着喜欢的人笑也是一种幸福。
叶娜像以前一样做着当年姜闯做的那些杂事,大概每个新进成员都会经历那个阶段吧。
姜闯用审视的目光观察着,偶尔,他还是会觉得可惜。叶娜看起来太像天使,完美的脸蛋和五官,清澈的眼神,稚嫩和青涩总让她流露出摄人心魄的气质,让人不忍心把污浊的词语和她连在一起。这么一个女孩,为什么会……
姜闯坚持自己的看法,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一问。之后他曾经无意间帮叶娜听了一个电话,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应该已经不年轻,对方叫叶娜宝宝。在久经江湖风浪的姜闯判断,那绝对不是叶娜的父亲,慌得姜闯赶紧打断对方,告知了叶娜不在,挂了电话。叶娜看到已接来电的时候,好像有点慌乱,但是看了看姜闯,什么也没说,躲出去回电话了。
姜闯知道,现在有很多大学生,在校期间就已经开始给自己找出路,傍上年龄大的大款,是最流行的。以叶娜的条件,绝对很受欢迎。当年,姜闯谈了三年的女朋友正是在大学四年级的下半年,忽然甩下姜闯,坐了宝马。姜闯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的绝望和愤恨,仿佛四周都是黑暗,他用了很久才从黑暗中走出来。可是黑暗总是很容易卷土重来,新人之间的争斗,老人的轻视和压榨,姜闯不得不调整自己,树起防线,戴上盔甲。任由一颗心逐渐被雾霾侵吞。有时他能清楚地感知,心脏被缠得喘不过起来,把他缠成一个蚕蛹。他蜷缩在有限的空间里,呼吸着不多的氧气。他曾经试图去撕破一些东西,但是总是徒劳无功,仿佛钝刀砍在石头上仅仅留下一个白印而已。他时常想象自己是暴雨到来之前的鱼,总想跃出水面,看到一些新鲜的风景,也或者是感受一下,阳光。
他曾经以为,叶娜,是阳光。
二
“闯哥,你听说了吗?公司可能要裁员。”
姜闯抬了抬眼,“这事跟我有关系?”
“闯哥,您是谁呀,带着销售部的冠军团队,裁谁也不能裁你呀,俺们这些新兵蛋子就倒了霉了。”
“可不是,你说,这老总和太太离婚别拿下边小虾米撒气呀。”
“你知道啥,听说这公司原本是老总太太娘家的,这一离婚,说不定老总得净身出户呢。”
“那老总的小三还真有本事,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物,让老总这么下功夫保护?”
“是呀,据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呢?只知道很年轻。”
“老总没钱了,她还会要老总?”
“这世间总有真爱的。”
“切,傻子。”
“去去去,一边讨论去。”姜闯觉得有点烦躁,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把那个小三和叶娜联系起来,却又觉得狐狸精之类的词语和叶娜无论如何都搭不上。对于裁员,他并不担心,两年的奋斗拼搏委屈求全,他已经站在了公司的核心团队里。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总是不自觉地想到叶娜,可是自己不是鄙弃这类女孩么?
甚至,姜闯的梦里,也有叶娜的存在。
那是一个美好而又伤情的梦。
在一个向日葵花开灿烂的地方,叶娜的身影掩映其中。她穿了一条淡紫色的裙子,那是姜闯最喜欢的颜色。
姜闯向往这样一个地方,阳光散发着温馨,空气干净而宜人,微风吹拂的时候,向日葵的花盘摇曳,那是向阳的姿态。
姜闯缓缓地向叶娜走去,叶娜的眼睛里闪着光泽,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姜闯觉得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想靠近,靠近那个年轻的女人,或许在这浪漫的向日葵花田,会有动人的故事发生呢?他的脸上泛起微笑,他觉得自己的笑容应该很甜,因为他的心里充满了向往。可是叶娜的表情变了,她指着姜闯质问:“你那是什么表情?扭曲而恶心,不要过来,不要。”
姜闯愣在那里,他记不起来上次微笑是什么时候了,难道连微笑都不会了吗?
“娜娜,我。”
“不要过来,不要。”叶娜喊着,退着,一忽儿,就不见了。
姜闯看着眼前的花田,依旧是那么美好,茫然四顾,伊人不见,唯剩风声。
当姜闯从这个梦里醒来的时候,眼角挂着泪,周围是黑暗。才半夜,天亮还早,姜闯摸出一根烟,坐在沙发上抽着,接着是另一根,这一抽,就抽到了黎明。当天边红霞出现的时候,姜闯,反而呼呼睡去了。
三
“呦呵,这是笃定了自己没事呀,看这气定神闲的样子。”一个让姜闯听见就条件反射地想恶心的声音响起来。
姜闯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下心里的不适感。
这也是一个女人,但是这个女人在姜闯的心里就像是一滩屎,除了恶心还是恶心。曾经有一段姜闯听到她的声音就要干呕,许多同事都打趣姜闯是怀孕了,而那个女人在一次一次的干呕声中渐渐地消失在姜闯眼前,大概有半年了吧。
姜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讨厌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叫安贝,长得不差,甚至可以说长得很好,是风情万种的那款,胸前有料,身材火辣,二十七八岁。她和姜闯是同时期到公司的,姜闯埋头苦干的时候,她忙着给各位前辈飞媚眼,手头的工作从来没做干净过。每次姜闯都被组长指名给她擦屁股,擦不干净还要被批。姜闯记得那个四十多岁的油腻男组长一边在安贝身上揩油,一边吼着姜闯的样子。当时他心里骂着狗男女,手下却不敢停了手里的活。到了年终评奖的时候,安贝自然是有奖的。安贝在台上发表讲话,感谢这个感谢那个,声音嗲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姜闯在下面一杯一杯地喝着红酒,这个女人的成绩有多少是自己的,他清楚得很。那个时候的姜闯已经适应了目前的状况了,好在自己也没被否定,加班和踏实让他也在获奖的行列。
如果没有那个夜晚,或许……
姜闯喝醉了,醒来时,身边躺着安贝。
安贝看着姜闯呆愣的样子,嗤嗤地笑:“姜闯,现在你是我的了。”
“什么我就是你的了?你的男人不止我一个吧。”姜闯想到那些在安贝身上乱摸的猪扒手,就涌起一股恶心,钻到卫生间吐去了,吐得心肝肺都疼起来。
那女人竟然还说对姜闯是真爱,其他人都是玩玩,妈的,你还能再堕落点吗?
姜闯从此就落下了干呕的毛病了。
“你来干什么?爱往哪往哪,别往我这凑。”姜闯眼都不想抬。
“姜闯,我来是想让你小心点,这次裁员说不定有你呦。”安贝往前凑着身子,一股香水味冲向姜闯的鼻子。
睁开眼,眼前是安贝高挺的胸脯。他往外撤了一下,站起来,“我怎么样不劳你费心。”
“你,姜闯,早晚有一天你会求我救你。”
“放心吧,不会有那一天。”
“哼。”安贝转身离去了。
“闯哥,听说安贝现在是副总的人。”
“她是谁的人和我有半毛钱的关系?”
“对对,不说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