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理发店传出的摇滚音乐和夜店门口的霓虹灯光让站在步行街街口的席芸更加烦躁了。她特地穿了今年流行的变色连衣裙，发型也在理发机器人的基础上经过了精心装饰，为的就是能在晚上和男友一起观看一部电影的首映式。这部电影是席芸的父亲投资拍摄的，而席芸约男友过来正是想让他和自己的父亲见个面。眼看还有十多分钟就开始了，然而，电话打了很多遍也打不通。
“难道导师留他在实验室完成什么紧急任务了吗？”
男友所在的实验大楼装有门禁装置，不允许外人进入。能知道他在哪里的可能只有同学和导师了。席芸并不认识男友的同学，只好试试能不能从网上搜到导师的联系方式。心急如焚的席芸急忙伸出手臂，对着手腕上的一个粉色手镯说道：“查询并呼叫香海市岭志大学廖峰教授。”很快，手镯上方便弹出了视频呼叫的界面。
几秒钟后电话接通了，屏幕上出现了一位留有整齐头发，须眉黑漆亮泽的中年男子。他身穿白色衬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后是开放式厨房。视频右下角漏出了另一个人的膝盖和小腿，穿的是浅绿色丝质睡衣，想来应是廖峰的妻子坐在旁边。
“廖教授好，我是方亭山的女朋友席芸。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是这样的，我和方亭山约好晚上一起看电影，但从今天早上通过电话以后就再没联系上他。请问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电话那边的廖教授突然露出很惊讶的表情，“你说你和亭山——”话还没说完，影像突然剧烈地一抖，随即便没了信号。“奇怪，电话摔掉了吗？”席芸再拨打时发现已经无法接通了。
从教授惊讶的表情和半句未说完的话，席芸推测亭山并没有告诉导师自己有女朋友的事，这让席芸感到些许意外。就在席芸思忖之时，夜店广告牌上的性感女郎正妩媚地朝行人勾着手指，而广告貌似立即起了作用——一个身穿风衣的男子径直走了进去。“哼，亭山决不会像那个男的一样的。”席芸自言自语道。
有此信念的席芸本不该再纠结男友身在何处，但今晚这次和父亲的会面很难得，因此，她还是希望能从亭山的导师那里得到答复。
席芸将挎包的肩带往上捋了捋，大步走出步行街，呼出了停于地下的自动驾驶汽车。席芸的父亲为这辆车安装了极为全面和详尽的地图库，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想去哪去哪儿，目前为止还没有让女儿失望过。这次也不例外，汽车很快就带着席芸来到了廖峰家的楼下，同时提供了具体的门牌号码。
席芸走进电梯，按下了上行键。之前听男友说这位导师对学生要求很严格，而平时又不喜交谈，所以和学生的关系也比较疏远。反倒是师母对同学们都很关心，经常邀请他们到家里品尝她做的美食。即将面对两个陌生人，席芸有点打退堂鼓，“其实，亭山如果在无菌操作间里加班的话自然就无法接到我的电话了，而和父亲的会面其实也可以改日。”想到这之后，席芸突然对自己因为男友的一次爽约便跑来叨扰的冲动有些后悔。然而这时，电梯门已经开了。
门外意外地站着一位身穿深绿色卫衣的男子。虽然头戴一顶棒球帽，但楼道里明亮的灯光还是将他细黑的眉毛和高高的鼻梁照得异常清晰。男子满脸忧心忡忡的神情，见到电梯里的席芸，仿佛愣了一下。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也把席芸从忐忑中暂时拽了出来。席芸友善地向他点了下头，便自顾向廖教授的家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的那个人在电梯门关闭前一直注目着她。
这是一梯两户的楼层设计，东西两户都是相同质地和颜色的自动门。席芸做了一次深呼吸，轻轻按下了教授家的门铃。等了一会儿却没人开门，席芸又尝试一次，还是没人应。“这么快就睡了吗？”席芸这时反倒有些释然，“也罢，或许见了，得到的也仅仅是‘学生忙得走不开’之类的解释。”
冷静下来的席芸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手机里有一条父亲发来的短信息：“你在哪儿呢，孩子？首映式开始了。”席芸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告知父亲。她回复一条“马上就到”，便匆匆下楼了，心想：“臭亭山，明天有你好看！”
“小姐，小姐，起床啦！起床啦！”
席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好啦，我知道了，晓晓。”
旁边的机器人保姆停止推搡，退到了一边：“今天是2186年5月28日，星期天。天气晴朗。我按照气温向您推荐了几套衣物。”
“好的，我父亲呢？”
“他今天要去公司巡视，已在五十一分钟前被石伟经理接走。”
“走得也太早——”席芸边说边看了看表，惊呼：“怎么快九点了？晓晓，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
“您忘记了吗？今天是星期天。而且您昨晚进入睡眠状态的时间较晚，为保证您的健康，我计算出了最佳的叫醒——”
“好了，好了，赶紧打电话给方亭山。”席芸当然听不进晓晓的这些废话。
“您指的是通讯录中的香海市岭志大学博士研究生方亭山吗？”
“是啊，你今天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无法向往常一样完成和他的连接，因为在早间新闻中提到方亭山已确认死亡。需要我为您播报这条新闻吗？”
“什么？你，你搞错了吧，晓晓？”席芸惊得把手里的衣服一扔，跑到晓晓跟前。
“以下就是这条新闻的播报。”晓晓向前伸直左臂，掌心朝上展开后，上空即刻出现了全息影像：“今日凌晨一点，警方接到一个来自红帆小区机器保姆的报案，称其在按照程序督促男主人休息时发现其已失去心跳和呼吸。警方赶至现场发现两位死者，分别是香海市岭志大学神经生物学教授廖峰以及他的妻子林月。经过紧张调查，警方在一台笔记本电脑中发现了一封初步判定为林月所写的遗书。遗书中描述了林月与廖峰的学生方亭山存在不正当关系，致使其夫廖峰因情杀害方亭山并自杀。林月心怀悔恨亦自刎身亡。清晨，一大学生在岭志大学综合实验楼旁的草丛中发现了方亭山的尸体，确认死于一种纳米毒剂。另悉，廖林二人生有一子，现今不足一岁，怀疑其已被林月通过快递运输管道送走，警方正在全力搜寻和营救。”
“这不可能！亭山不可能会背叛我，更不可能和林师母有染！”席芸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不可能的！”她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原地转了一圈，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又慢慢地瘫坐了下去。她把头埋进双膝，那些和方亭山的过往就如剪碎又胡乱拼接的胶卷，在脑中凌乱地播放着。
方亭山来自远离市区的乡下，全家人靠一片农场过活。两年前，方亭山从当地的大学考取了廖峰的研究生，也是在那一年他和席芸因为一次机缘相识并相爱至今。方亭山一直对席芸爱护有加，而席芸也对他的博学和风趣深深着迷。席芸一度认为自己已经在这个乱世找到了难得的真爱。所以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正在发生的一切。男友的死和这段感情的突然结束让席芸伤心欲绝，豆大的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旁边的晓晓扫描到主人伤心的表情，开始不断播放歌曲和笑话来逗她开心。席芸怎会听得进去？不知不觉，睡裙的整个下摆就已经湿透了。
突然，手腕上的电话响了。席芸抬起头，发现是父亲打来的。她强忍住抽泣，按下了接通键。
“我刚刚听石伟说了你男朋友的事，怕你想不开。你不要着急，警方只是初步这样判断，还没有定案。”
席芸缓了缓神，她不想让父亲担心，“我没事儿，老爸，你去忙吧！”
“那就好，等我回去再聊。”
席芸挂掉电话，觉得警方或许真的判断错了。“等一下，会不会是昨晚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带棒球帽的人？他的神情举止貌似不太正常。”
席芸站起身，随便找了套衣服换上，匆匆出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