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9年夏末,我从镇上的一所初中毕业后升入县城二中,本以为来到新的环境,关于我家的各种传闻就会到此为止。就在我满心期待地迎接新学期时,和我上过同一所初中的几个学生竟然也和我同校。
开学不到半个月,关于我和我家的事情传遍了学校里的每个角落。
我不知道背后是谁造谣:说我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性格变得扭曲,从来没有一个朋友愿意和我相处;还说我爸爸风流成性,我妈就是因为我爸在外面乱搞才会离婚;还说我妈妈是个放荡的女人,和一个电影导演搞在一起,我继承了他们的基因,注定会是个浪荡的女人;所有关于我的传闻一时间在校园里蔓延开来,我遭受了全班同学孤立。
事实很容易在口耳相传中被各种润色,以至于变成了谎言都没有人会去在意。
这一年里,我家连续发生了两起不幸的事情:奶奶得了脑瘫,爷爷得了心梗。为了方便照顾两位老人,爸爸从县城的影楼里辞了工作。
一次,爸爸来二中学校给我送冬季的衣服,我才注意到他头上多出了许多白发,原本圆润的脸颊此时却是颧骨突出,想着他一人撑起整个家庭里的重担已是不易,所以我并没有告诉他,我在学校遭遇的一切。
我本以为只要自己考试名列前茅,不被学校勒令退学,我就可以在这里待到高中毕业。可是我始终想错了,班里的同学对我的态度不但没有改变,而且更加变本加厉。
高一那年,我的同桌是个长相普通的女生,刚开学的那段时间,我们相处得很好,相互分享小零食,分享喜欢的课外读物等等。我本以为她会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可是现实往往残酷百倍。
当她知道我的经历后,就在我们的课桌之间粘了一条胶带,已示“划清界限”。之后,一到下课,她就和其他的朋友们聚集在一起,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来,她才回到座位上。我能感觉到她在刻意与我保持距离,像班里其他同学一样孤立我。
班里发生的事情很少会报告给班主任,所以班主任并不知道我的事情,我也不想对他说出来,因为一旦让老师和家长们知道,我会遭受比目前更加残酷的事情。
当时班主任定下一条规定:每次考试在班级位列前十五名都可以随意选择座位。我知道同桌讨厌我的时候,就将全部心思用在学习上,在那次期中考试中,我的名次位列班级前五,之后我就选了第一排靠窗的位置。
我遭受全班孤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参加过班级活动,那个时候,我喜欢上了绘画,也迷上了看漫画。学校附近刚好有一家书店,那里成了我唯一的乐园。
可是好景不长,一次班级检查的时候,我偷偷藏在课桌里的漫画书被班主任找到,他将我的漫画书没收,还当着全班的面让我朗读自己写的检讨书,听到全班同学的哄笑声,我面红耳赤,恨不得像老鼠一样钻进地洞里。
好几次我偷偷画的漫画草稿在班里传阅,他们传着传着就将手稿撕碎。虽然当时我很讨厌他们,但是我并不恨他们,因为在我内心深处,我想做一个好人。
对于班里同学们更加疯狂的举动,我一直漠然地忍受着,我极度讨厌自己的懦弱和自卑,但是看到网上的一些视频,我明白自己面对这一切只能学会忍受,期望同学们能够有朝一日理解我的痛苦。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的过着自己的高一生活,唯一的乐趣就是在课余时间画漫画,在纸上,我可以将内心的想法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但是一回到校园,我就会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高一第二学期后,我依旧在班里像个“隐形人”一样的存在,但是他们对我的兴趣似乎降低了不少,因为班里陆陆续续地传出几对情侣,他们的课余时间都用来聊人家的八卦传闻。
关于转学的事情,我谁也没说,只有班主任知道,临走时,班主任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希望我以后能回来看看这所学校。
我木然地点头答应了,心里却在想着我永远也不会回来这里。
时间回到现在,我从3000米的跑道上下来,只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双腿微微酸痛,没有我之前跑1500米那么累。旁边一名志愿者将一瓶矿泉水递给我,我刚要接过来,脚下虚浮,一个趔趄差点让我与地面平行。
鲁雅宁伸出手揽住我的腰部,栀子花的香味充盈在整个鼻腔里。我抬起头,只到她的肩部,她的锁骨非常漂亮,脖子纤细,是个美丽的天鹅颈。
“我扶着你走走,长跑后不能立刻坐下休息。”
她搀扶着我朝内圈的草坪上走去,拧开瓶子递给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每次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出现,仿佛她一直在看着我一样。
她扶着我一路来到教学楼下面,看着长长的楼梯,我才感到双腿酥酥软软的,有点提不起劲。我知道身上出了好多汗,触摸到额头上的齐刘海已经被汗水浸湿,分成几缕贴在眼睛上方很不舒服。
“你先上去洗洗,我去给你拿衣服。”鲁雅宁扶着我来到女厕,我们在厕所门前分开。
等她走了,我才想起来,自己的上衣还在休息区的桌子抽屉里,喊她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五分钟后,鲁雅宁拿着一条毛巾和一件校服上衣走进来。
“这是我的校服,你不介意的话就先穿着。”
我们之间身高相差十五厘米,一想到要穿上她的校服,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是,我还是去拿你的衣服吧。”鲁雅宁盯着我看了看,只把毛巾递给我。
“不用了,我这就换上。”我拿过她手里的校服,嗅到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她的校服上衣有点长,我穿在身上就只能露出运动短裤的一条边,像极了没穿裤子的样子。
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我才发觉头发散开了,头绳不知道已经掉到哪里去了。
“等一下,”鲁雅宁站在我身后,她的左手腕处戴着一根黑色的皮筋,“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她的指尖触碰到我的脖子,这种感觉有点舒服。
“好了,怎么样?还行吧?”她给我扎了高马尾。
“嗯,挺不错的。”我笑着夸赞,任由她将我额前的刘海拨到两边,成了三七分。
“你露出额头的样子很可爱。”
我之所以一直留着齐刘海,是因为额头上有一道伤疤,就在靠近右侧眉毛尾端接近发际线的地方。这道伤疤是我初中同桌用板凳砸出的伤口,当时流了好多血,还缝了八针。
她应该注意到了我头上的伤疤,我便假装擦汗,用手指将刘海弄乱,一缕缕的头发再次贴在额头上。
“快到颁奖时间了,我们先去体育场吧。”鲁雅宁握住我的右手,我感觉到她的手指纤长有力。
她拉着我走在校园里,她的短发被风吹起,耳朵上有两个耳洞,紧致的下颚线漂亮极了。
来到体育场门口,鲁雅宁说:“你先去班级休息区,我要去收拾跑道边的垃圾。”她指了指站在跑道内侧身穿红色马甲的同学,“我报名了志愿者。”
“我也去吧?”想到回班级休息区也没事干,还不如和她一起。
“你不是刚参加完长跑,还是去休息吧。”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一会见了。”
等我回到班级休息区,之前的座位已经被一个高个男生占了,每个座位的下方都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编号,所以每个人都有专属的位置。我只好坐在最后一排的台阶上,这才发觉手里一直拿着那瓶水。这已经是鲁雅宁第二次帮我拧瓶盖了。
范黎拿着两根雪糕从我身边走过,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将其中一根雪糕递给我,“要吃雪糕吗?”
我摇头拒绝,注意到坐在前面的某位女生向我投来不悦的目光。
“给你就拿着,这是班长请客,不吃白不吃。”范黎强行将雪糕塞到我怀里,嬉笑着走过去。
我感觉他就是故意的,想让我成为班里女生们的“公敌”。
从刚才那位女生的眼里我感觉到了敌意,看着眼前草莓味的雪糕,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每天使用的面霜和护手霜都会散发着草莓味,使用的橡皮檫也是草莓形状的,难道范黎这是专门给我买的?
我在周围寻找范黎的身影,发现他正和班里的几个男生聚在一起。怎么可能?我摇头拂去这些遐想。
那个高个男生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就拆开包装纸,一边吃雪糕,一边等着。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我的困意袭来,想到昨晚做完一套化学试题,我一直熬夜到凌晨一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今天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下午将会举行运动会的闭幕仪式,我环顾四周,发现最上面的一层台阶空着,便起身走过去,用卫生纸垫在下面,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睁开眼,发现鲁雅宁坐在我身边,靠着我右肩睡着了。
放学铃声响起,鲁雅宁睁开眼睛,显得有些慌乱,“抱歉,我看到你一个人靠在这里睡着了,所以才过来坐在这里。”
“没事,”我笑着摇头,余光瞥见自己的座位上已经没人了,便走过去拿我的书包。
我还穿着她的校服,“衣服等我拿回家洗了再还你。”
“嗯,那我先走了。”她戴上红色的遮阳帽,笑着向我挥手。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想和她做朋友的心意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