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祥和被一技魔法打破,几只栖鸟逃离树冠。
白尾鹿并没有直接毙命,它倒在地上,身体起伏,用力呼吸,脖子上的冰箭被温热的血流慢慢融化。
女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猎物,舔着干涩的嘴唇,丢掉挎包与短剑,趴下身体,把脸埋进渗出血液的皮毛痛饮起来。
森林在白尾鹿的视野中逐渐退色、模糊,它闭上了眼睛,很快重归万物的循环。
对于吸血鬼而言,新鲜纯净的血液是最好的药品与食饮。
血腥味很快引来了苍蝇,接下来是几声狼嚎。
看着从山脊和山坳两个方向靠近的狼,吸血鬼拔出短剑,“今天是你们的幸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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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艳阳高照,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这座古老的灯塔依然没有任何生气,孤独的矗立在北方主岛东南的一块巨岩上。海鸟从不敢接近它,就连阳光也对它退避三舍,种种迹象都在警示路人与船只,这座灯塔是一个诅咒。
吸血鬼推开铁门,一股让生灵却步的寒意涌了出来。几个水手的鬼魂旁若无人的在灯塔里游荡。赛拉没有打扰他们,她绕过地上的尸骨,掀开地板,进入了地道,在一扇石门前停了下来,森森的火把照亮了石门上伸出的一只枯骨手臂。
“谁会想到死人竟会向活人,噢,不,另一个死人要过路费呢?”说着赛拉把一瓶朗姆酒交给手臂,拿到朗姆酒后手臂消失,石门缓缓地打开。
地窖的陈设十分简单,但却是记忆中家的样子,最让赛拉诧异的是,家里活动的不只自己,还有几条枯骨手臂各自忙碌着。其中两只枯骨手臂扶着一张烂掉的海图,像是在研究航海路线,另外几只手臂或是进行着实验或是在工具台上敲敲打打,可它们的手上既没有工具也没有原料。
赛拉把鹿腿放在一边,走近正在摆忙的骨臂,“介意我用下这试验台吗?”看到对方没有反应,赛拉又对着空气说了一遍,最后她失去了耐心,就在抓起骨臂的一刻,目标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垂了下去。赛拉走到一旁,放下骨臂后,骨臂又恢复了活力,手指拖动着整条骨臂挪了回来。
赛拉赶快掏出一瓶药剂,混合了鹿血。她来到床前,躺着的人全身塌陷,宛如干尸,深蓝色长袍上布满灰尘,“无论这药水是否奏效,你都该起床了。”说着撬开干尸的嘴,放上一个漏斗,缓缓倒下药剂。
心脏再次获得了力量,开始挤压已经凝固的血液,手指几经伸缩,最终攥在一起。也许是虚弱,也许是笑容。干尸抽动的面部表情无法让人理解,就连同属亡灵的吸血鬼也无法恭维,但从眼神中吸血鬼能看出,对方已不是那个听凭自己呼来唤去的傀儡。看着同伴重新拾起自己的意识,吸血鬼如释重负,“欢迎回来,基恩。”她抱紧同伴。僵硬的肌理、骨骼,发出生锈般的摩擦,基恩抬起手臂回应着赛拉。
两人回到灯塔底层,赛拉才发现螺旋梯上的几具尸骨,“看来我走之后,这里有客人,真是不幸。”
“他们是——”基恩的眼中闪过短暂的空洞,“寻宝的海盗或是探险者。”
赛拉观察着尸骨,“他们的衣服说明不了问题,你也看到了,群岛上的人基本都是这打扮,等等——”吸血鬼发现了些许异常,她蹲下身子,用手指摩擦着嘴唇,“他们的手臂都去哪了?”正说着,几条骨臂从地道里爬了过来,重新接回到骨架上,看起来像是回到家里休息。
“这是水手的鬼魂做的?”
“我想是的,但不确定,似乎我也参与其中,可不记得具体我做过什么。”咒逐者盯着羽毛腐烂的乌鸦,像翻书一样检索着自己的记忆。
海盗的攻击透过了鬼魂的身体,鬼魂们起初各自为战,被海盗的火把逼退到墙里,但在某种共同意志的作用下,开始相互配合,颇具章法的分割闯入的海盗。
“我想鬼魂寻求某种目标或者共鸣?”基恩继续回忆着。
一些冰蓝色的手臂伸出墙体或地板,冰冷的抓握让几个海盗动弹不得,鬼魂的攻击蚕食着海盗的肉体与血液,直到最后一个入侵者倒下。
“我很想相信这是你们的共同杰作,但这说不通,你当时还没有恢复独立的意志,况且你在休眠,不该有意识。”
正说着,楼梯上伸出的手臂递上两杯水。
基恩接过水杯分给赛拉,“我也不能解释,让我们姑且把这看作同类间的互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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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螺旋梯,两人来到灯具间,基恩摘下一张蛛网递给赛拉。
赛拉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我都没注意到它,这是个好迹象,说明你在独立思考。”吸血鬼拉起咒逐者的兜帽,“如果你要出去,最好别晒日光浴,这里还好,灯塔吸收了大量阳光,但剩余的仍可能灼伤你的皮肤。你需要适应一阵子才能回到阳光下。”
基恩把手伸向一处光斑,麻木的手上传来一些刺痛感,“我能感觉到思想正在松绑,你的药有效果。”
赛拉站在基恩身前,挡住了光束,“刚才的药剂只能解放你意志,想要让你真正活过来,我仍需要神圣之血。”
“独角兽、飞马、天使,”基恩细数着自己听说过的神圣生物,“听起来不太容易。”
“是啊,他们不像我们,我们留一点血死不了,”赛拉翻拿出笔记,“取得他们的血液,就相当于杀了他们,这是我在避难所的书堆里查到的,而杀死神圣生物的人,”吸血鬼拿出一张书页。插图中,云中射出的一束光引导着天国圣剑飞向逃跑的罪人。“按照三神(维萨恩世界的光明三神:狄瓦诺斯,希望与慈悲之神;希瓦诺斯,生命与福佑之神;拉瓦诺斯,公正与审判之神;)牧师的说法,会遭受天谴。”
基恩拿出匕首,坐在地板上,“他们的说法和他们的长袍一样可笑。”说着割开长袍下摆的前后左右四面,使双腿能自由活动。
“既然如此,我们姑且把这事放在一边。”赛拉这才想起另一件事,从挎包里掏出一瓶药水,“我走的时候,本应该把你冰封起来,那样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皮包骨头。可我要越洋飞行,中途没有落脚的地方。为了节省法力,我只好让你睡在空气中。好在地窖里温度也很低。”她打开瓶盖,递给基恩。“这能帮你补水,你可以每天喝些这个或者——”
基恩闻了一下药水就能感觉到里面的苦味,“听起来还有别的办法。”
“是的,直接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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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饱食鹿肉的两人坐在灯塔外的礁石上,把余下的鹿肉切片,准备风干。
“想要再次出海,我们得找一条船。”赛拉把一串鹿肉放在蕨叶上,舔去手指上的血迹,“闪光海岸的大船都属于安塞因的统治者,我们只能碰运气。”吸血鬼清点着财物,“我们有几个金币,但不够租下一整条船。”
“也许不用。”基恩空洞的说了一句,然后抬起头,看向灯具间。
幽蓝色的光点几经闪烁点燃了骨堆。没人清楚上次灯塔何时点亮,也说不出这次它为何而亮。鬼魂调整着巨大的凹面镜,四道蓝光扫过海湾,惊起波澜,最后汇聚在一片深色的海域,白浪涌出,一个庞大的东西正在上浮。
幽灵水手们走出灯塔,船只的残骸与水手的骸骨在他们脚下拼凑成码头。一条条绳索从水中射出,水手们接住绳索,绕过肩膀。
两人加入了水手的行列,他们触碰缆绳的瞬间,往事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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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桅杆上的瞭望员惊呼了一声。
“什么事?!”
“修则里安号!帝国的旗舰!他们瞄准了我们!”
“什么!?”船长拿起望远镜观察左侧的舰船,顶层甲板的火炮已经装填完毕,“发信号!问他们——”正说着,帝国舰船的二层与三层炮窗几乎同时打开,黑洞洞的炮口探了出来,“找掩护!舵手!右满舵!降下右侧船尾锚!”
密集的炮弹呼啸而至,由于转向及时,且船体外侧覆盖着一层金属蒙皮,部分炮弹被弹到海里。
船长把橡果烟斗咬在嘴里,跑向舵轮,在倾斜的甲板上如履平地,他接过了舵轮,“该死的帝国人!你们休想在海上击败怒潮号!大副!去指挥顶层甲板炮!”
“是!船长!”
看到另外两艘帝国轻型战舰随着自己的船一起转弯,船长决定继续右转九十度,甩开帝国旗舰,先利用右舷炮迎头痛击追来的轻型战舰,“我要给他们点颜色!”
位于内环的勇气号指挥官显然经验不足,在发射了一轮舰首炮后才进行转弯,这导致外环的虔诚号不能及时转弯。
“开火!”船长一声令下,大副、二副重复着命令。
怒潮号的右舷排出一层烟幕,四排火炮编织的弹幕飞向两艘轻型战舰。没等两艘轻型战舰调整姿态,怒潮号的水手已经借助滑轨将左右舷炮互换,又射出一轮炮弹。
勇气号的船头被洞开,海水呛入导致船头下沉。虔诚号由于转弯及时,弹飞了一些炮弹,但轻型战舰毕竟防护较弱,无法直面怒潮号的火力,在完成一轮齐射后,立即掉转船头,寻求旗舰的掩护。
修则里安号此时来到了怒潮号的后方,接连几轮链弹扯烂了几面后帆并破坏了主帆。
怒潮号的水手无暇丢掉破帆,他们直接把新帆布挂了上去。
怒潮号船长不能任由修泽里安号一直呆在自己身后。破坏船帆只是第一步,在船减速后对方会调整火炮攻击船舵。一旦船舵被破坏,自己只能任人宰割。他观看着两艘帝国战舰的方位与距离。左转掉头可以用左舷炮反击帝国旗舰,右转追击虔诚号可以让它不敢回头,再借机反击修泽里安号。
随着右满舵,怒潮号的船身再度倾斜。四组袭来的链弹掠过船舷,另外两组命中船舷带走了几名甲板水手。
修泽里安号开始转向,企图切断怒潮号的追击航路。
怒潮号没有继续掉头,而是在完成一轮齐射后追向奄奄一息的勇气号,打算以敌舰作为掩护继续周旋。
看到舰尾炮的还击使修泽里安号的前帆受损,怒潮号的船长稍稍松了口气,这能让对方的速度慢下来,给自己争取时间,取得有利位置。
为了减缓沉没,勇气号开始从炮窗排水,可当看到怒潮号接近时,它们再度准备攻击,炮口从舷窗探出。
“开火!彻底击沉它!”怒潮号的船长本想把炮弹留给其余敌舰,但没想到勇气号仍在谋求反击。一轮火炮对射后,勇气号再无战力,而怒潮号的前桅杆也被链弹命中,受到破坏,随时可能倒塌。
“砍断桅杆!”大副喊道。
“不!固定他!直到我们接近帝国旗舰!”船长命令道,他要为保持航速做最后的努力。
虔诚号此时已经回到战斗位置,配合着旗舰逼近了怒潮号。
双方交会,怒潮号选择用受损较小的左舷承受帝国旗舰的火力,同时将大量炮弹砸向修泽里安号。但虔诚号紧随旗舰之后,怒潮号无法在短时间予以还击,近距离垂直发射的炮弹打穿了怒潮号的金属蒙皮。
“诅咒你们!帝国人!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