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泩等六兄弟站起来,步履迟疑,有点担忧,有点不舍。
崇明帝挥挥手道:“都回去!”
六兄弟慢慢走出御书房。
元宇澈走到门口,看到尚铣直挺挺地站立着,与其对视了一下。
转眼又见陆锡阳急匆匆地小跑进来,经过身边时轻道一声:“皇上召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元宇浩跟在六弟元宇澈后面低头退出,心内五味杂陈:不知父皇怎么考虑的,没有当即宣布对他的处罚,也没有将他下诏狱。
走到御道拐弯处,荣贵妃的近身太监已等候多时,元宇浩没有停步,只在经过时沉声说了一句:“转告母妃此刻起什么都不要做,否则会越帮越忙。”
当年太后将身边的一名宫女指派给还是四王子的崇明帝,这名宫女就是现在的荣贵妃,元宇浩的母妃。
荣贵妃年长崇明帝三岁,自宫中起,到崇明帝封王立府,被册封太子,一直陪侍在崇明帝身边。
崇明帝偶有身体不适,荣贵妃必定不休不眠侍奉汤药直到好转。
她的贤淑文静、贞悫勤勉,崇明帝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到元宇浩跟着父皇征战,出生入死,立下战功,崇明帝就将她提为贵妃。
崇明帝践祚之后,荣贵妃年纪渐长,极少陪侍了,然皇帝对她仍敬爱有加。
今日元宇浩察觉形势不妙,又得父皇派人急召,更是深感绝望,于是匆匆布置好各种善后,入宫后又先赶到玉簪宫请母妃关注御书房的消息,才赶去觐见父皇,以致迟到多时。
果然母妃一出现,父皇的严苛就松弛了很多,不再提褫夺身份和封号之事,也没有真的将母妃打入冷宫,而是让人扶回玉簪宫。
有母妃在,这次也许能逢凶化吉吧!
御书房的灯光一直到丑时才熄灭。
元宇浩想太多了。
第二日一大早,庞总管就亲自带领六名执事太监,浩浩荡荡到鹰王府传达圣意:鹰王元宇浩管理秋猎事务严重失职,故褫夺封号,降为鹰郡王;鹰王府暂时不回收,只降为郡王府;元宇浩即日动身,到西北天雄军随军反省。
堂堂皇子被降为郡王,前无先例,元宇浩深感耻辱。
咬紧牙关接下圣旨,鹰郡王心中仍不服气:除了立嫡,无论是立长还是立贤,储位都应该是他的。父皇太偏心,太无情了!
但无可奈何,只能简单收拾行装,交代好家事,又给母妃留下一封信。
一代鹰王,就这样形单影只、冷冷清清,远赴荒凉大西北。
午后。膳香居密室。三人浅酌慢斟。
玉丽筝青衣襦裙,发髻轻挽,斜插一枚金枝嵌珠流苏步摇,气韵淡雅。
陆锡阳看在眼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熨帖感。
之前曾经反感于她的恣意妄为,不计后果,致使玉府被连累,其父被言官弹劾,降职外放湘西。
而好友元宇澈身份高贵,为人出色,自当有更好的良配。
只是,如今看来,是自己误判了。
惭愧,身为皇上心腹,堂堂国子监司业、翰林院侍讲,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陆锡阳定了定神,缓缓道:“圣上终究还是给了改过的机会,避讳了真正罪状,就看鹰郡王是否躬自反省了。”
樊德肃沉默了一会,说:“估计不容易。”
陆锡阳说:“天雄军总领恭亲王,最是忠心不阿。有恭亲王监控,鹰郡王应该有所改进,即便不肯悔改,亦不能有什么动作了。”
樊德肃说:“倒也是,天雄军确实能锻炼人。”
陆锡阳又道:“圣上也将另外几位皇子指派到刑、礼、户各部去历练。六皇子胸有格局,防患未然,救助有功,敕封楚王,赐王府别居,同时接任京兆尹一职。”
樊德肃听到六殿下终于殊荣加身,含笑点点头。
“猎场事件以马匹误食毒草引致发狂结案。刑部尚书司马政等人破案有功,全都升官晋品。圣上欲重赏余先生,然余先生早已无声离开,不知所踪。”陆锡阳说。
呵呵,也不是“无声”,余先生临走留了一张字条:“五湖泛舟我去也,莫问西东。”
“余先生”消失的过程樊德肃有参与。
那日,樊府暗卫早将马车停于刑部墙外大街,只待筝儿化装成刑部兵卫闪将出来,马上将她接走。
转街抹巷拐到城郭东边,一路换上常服,又换了几辆车,最后由大夫人卢氏用樊府马车接回府里。
陆锡阳听樊德肃讲了“余先生”失踪经过,微微一笑,说:“这样极好。玉小姐之前用神算子做好铺垫,又留下字条,应该能瞒过去了。只是以后千万小心些,比如,不可再着类似装束。”
若被人知道玉小姐就是余先生,麻烦事会接连不断,说不好还会有生命危险。
玉丽筝点点头:“多谢陆大人提醒。”
樊德肃说:“筝儿,以后不许再做这样冒险的事情了。”
他心里对外甥女疼爱得紧。筝儿可是妹妹留下的唯一亲骨肉,老父的心头肉,千金万贵的。
陆锡阳右手扶杯,看了看低头品茶的玉小姐,对樊德肃说:“今日冒昧约请两位出来,是还有一些疑问须要请教。”
樊德肃说:“可别问我,你知道的比我还多。我也是复盘猎场前一日,与父亲谈到早朝风波,讲到六殿下被禁足致远院,以致无法自辩。父亲听了很是难过。当时筝儿来送糕点,知道此事,就让我把你请来,再由你暗地找人将她推荐给刑部,我才零星知道有人给马下了毒药。”
陆锡阳听樊德肃提到六殿下,特意看了看玉丽筝,见她神色不变,于是问:“玉小姐真是神算子徒弟?”
玉丽筝微笑着摇摇头:“不是。我与神算子素不相识,只是为了事后脱身找的借口。我知道雾茵,是在涠城之时,读到搜神志怪、穿山越海之类的杂书,有两三篇文章写到此毒药。此次秋猎,皆因外祖父极为向往,必定应邀参加,我就留了个心眼。”
樊德肃问:“那些杂书现在何处?”
玉丽筝说:“都散佚在涠城了,没有带回京城。”
有点可惜!樊德肃想,又问:“还记得书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