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澈正下定决心派人去联系陆锡阳,让他到现场看看,就听说陆司业和刑部尚书一大早到围猎场了。
“这位余公子真是神算子的徒弟?”元宇澈问吴己。
他在云溪谷学艺时见过来访的神算子。
当时神算子端坐高堂,目光如电,将元宇澈上上下下扫了两眼,扺掌大笑道:“好,好,好!若不是云溪兄您收徒在先,我倒要将他收归门下了!”
当时师父道:“你不是发誓绝不收徒么?”
“可以破例一回,破例一回!可惜,可憾!”神算子说。
元宇澈从往事中回神,就听吴己说:“这位余公子卑职从没见过的,正派人去查。”
“余公子形貌如何?”元宇澈脑海浮现一青衣飘逸的身影。
“这位余公子二十多岁,鬑鬑有须,身形单薄,青衣飘逸,倒自有一种风流。”
元宇澈沉声道:“不必查了,将派去追查的人手改为保护,切勿让其他人查到余公子底细。”
“是!”
元宇澈又吩咐说:“近日市井颇有流言,颠倒黑白,乱泼污糟,肯定有人刻意为之。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吴己起身,抱拳施礼:“卑职明白!”
“特别是高御史和莫拾遗两位大人,应该多听听民歌,了解真正的民间舆情。”
“明白!”吴己一转身,消失在门外。
元宇澈定定地望着已移到檐角的月亮,好一会才道:“小冬子,替我换药!”
“喏!”小冬子将药盘端过来,又扶主子俯伏到榻上,小心翼翼地揭开背部的纱布,不由得眼睛湿润了。
“殿下,您伤这么重,还,还要受这么大的委屈。奴才,真心难过……那些人,真是欺人太甚!”小冬子哽咽着说,“殿下,您再不出手,就要被……”
元宇澈没有感觉到疼痛,更没有留意小冬子的话。
他心头塞得满满的,是那个青衣飘逸的身影。
那个玲珑的人儿,什么时候占据了他的心?
典菊盛会,她一出现,就让自己之前的所谓“钟情”土崩瓦解。
虽然,也曾有过片刻的摇摆,但是她一顿软语“训导”,就让自己坚定了心志。
也许,从落凤崖回来的那个傍晚,在粥水坊前,见到那方巾青袍的单薄身形,就动心了吧?
也许,从蔡业楷讲述京兆府故事,想象那收放折扇、把盏旁观的潇洒风姿,那走向红日的背影,就再也无人能比了吧?
甚至,从樊将军说她为救他负伤落病开始?
双面伎俩,牛鬼蛇神,都在她的谈笑间原形毕露。
从来没有见过,也不会再有吧,这么玲珑的人儿玲珑的心。
可惜,她对我成见极深。
元宇澈长叹一声。
刑部,明镜堂。
刑部尚书司马政心头大半惊吓,小半惊喜。
喜的是一直被皇帝龙颜逼迫的这个案件终于有了眉目,吓的是此案不简单,不简单!
但是他又避无可避,且不说神机妙算的余公子,就这位深得圣心又是六殿下故交的陆锡阳在座,就足够让司马大人逃无可逃了。
司马政将惊吓和惊喜转为所谓明镜高悬、正义无畏,于是脸上越来越凛然。
这次狱兵押进来的是虎枪营佐领岑建春。
一名司官见岑建春茫然不跪,便往其膝盖后部踢了一脚,岑建春才扑通跪下了。
司马大人见狱兵全部退出,再无闲杂人等,遂喝声道:“虎枪营佐领岑建春,真没想到你居然干出如此卑劣之事!说,你如何给两位皇子的马下毒的?老老实实招出来!”
岑建春直了直腰杆,道:“卑职无罪,请大人明鉴。建议大人尽快解除卑职监禁,否则……”
司马大人见他如此无赖,大怒:“你想告我污蔑朝廷命官不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若及时招供,还可能得到从轻发落!”
岑建春仍沉默不语。
司马大人道:“扈侍郎。”
刑部扈侍郎拿起桌上的案宗,一一解读:“岑大人,围猎日往前溯十日,即己亥月壬申日,您在府上见到了来访的回春 堂堂主,所为何事?”
岑建春脸上现出不易觉察的慌乱:“卑、卑职有小恙,特请堂主来诊脉。”
“但是回春堂堂主说,他来,是为了交给您一袋东西,同时教会您使用。这是回春堂堂主的供词。” 扈侍郎将一份供词递到岑建春眼前,翻给他看。
什么?难道那时就被盯上了?岑建春顿时面如死灰。
扈侍郎又说:“岑大人,第二日,您和亲随龚长文骑马出城,两个时辰后您独自骑马回来了。请问,大人的亲随龚长文为何不同时回来?”
岑建春支支吾吾:“他,他有点事,耽误了。”
“他是步行回来的。请问大人,您和亲随两人两马出城,骑回来一匹,另一匹马下落如何?” 扈侍郎逼问。
岑建春答不上来了:“这,这……他,龚……”
扈侍郎冷笑一声:“岑大人想说龚长文把马弄丢了?但是龚长文说,是大人您从袋子里掏出一点粉末,扬到马的鼻子上,马当即发疯,冲进树林撞死在树上了。这是龚长文的供词。”
岑建春昏倒在地。
扈侍郎命主事一盆水把他泼醒。
除了老老实实交代,岑建春还有别的选择么?
事发以来,被关在刑部大牢的他一直战战兢兢,草木皆兵。
熬至今日,终于去现场复盘了,没想到却是一个陷阱,一个无底深渊。
白天在猎场已经几度惊魂,此刻夜审,见到回春堂堂主和亲随的供词,岑建春登时魂飞魄散。
刑部尚书司马政拍案而起:“疑犯岑建春,还不从实招来以获得从轻发落!”
岑建春登时涕泗横流,他也顾不得了,只一味磕头:“我愿招,我愿招,只求不要连累到我家人!”
围猎日往前溯十五日。傍晚,一个斗笠遮颜的汉子到岑府门房,闪出一枚府牌,门房急忙小跑着进去禀报。
岑建春听说,匆匆忙忙边整理衣冠边出来见此人:“失迎了!失迎了!难得詹事贵脚踏贱地,使小舍蓬荜生辉!”
董詹事道:“佐领记得我就好。”
岑建春陪笑道:“怎敢不记得詹事?詹事多次对我青眼有加,又救我于薄冰之中,这提拔之恩再造之恩,卑职一直铭记于心。”
只是当董詹事讲出报恩方式的时候,岑建春登时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