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永福宫热闹了起来。白琪病了十多日,也在榻上躺了十多日,好不容易姑母和太医都允许他下床了,白琪这几日乐得满宫苑里跑,此时正与几名宫女闹着要玩躲猫猫呢。
御膳房的宫女将菜肴端了上来,摆了满满的一桌子,安平闲着无事,便帮着摆了碗筷,转眼见白琪奔了进来,不留神却撞上了一名宫女,宫女手里端着的汤盆落在了地上,洒了一地的汤汁,而始作俑者白琪也与宫女摔在了一旁。
安平心中担心,忙将白琪扶起来左瞧瞧右看看,好在永福宫地上都铺了柔软的毯子,故而白琪身上并无大碍。心疼之余,火气便也上来,安平转眼瞪着那名宫女,面上像是染了一层冰霜。
宫女似感觉到了安平愠怒的目光,忙爬起来跪在了地上,磕头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狗奴才,你没长眼睛么?”安平面色铁青,抬手便往宫女面上掴了一掌,怒斥道,“若太子有什么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还望殿下饶命!”宫女面上现出了五道鲜红的指印,半边脸颊也肿了起来,饶是如此,宫女还是不停地磕头求饶。
安平虽恼火,但毕竟这祸也是由白琪先引起的,这要嫁祸于一个宫女也说不过去。只是这威严必定要下的,安平便强忍了怒气,冷冰冰地说道,“好在太子无碍,本宫且饶你一命,你下去吧,日后不必到殿前当差了。”
捡回一条命,至于能不能在殿前当差已经不要紧了,宫女又是磕头又是谢恩,旋即便退了下去。安平缓过神来,拉着白琪在一旁的小木墩上坐下,自己则蹲在白琪跟前,取了手帕儿细细擦去了白琪额上的汗珠。
白琪双眼睁得圆圆地,眼睛里透着惊诧,一张小脸略显苍白,像是受了些惊吓。安平见之心里一惊,暗暗懊悔,方才只顾着责罚那宫女,竟忘了白琪还在一旁看着了。
“姑母……琪儿错了,琪儿不该撞倒兰玉姐姐……”白琪小嘴一撇,眼眶一红,便哭了起来,“错在琪儿,您莫要怪兰玉姐姐吧……”
安平原还有些懊悔,怎听得白琪竟唤一名宫女为姐姐,如此乱了规矩,哪里还有位分尊卑? 安平便又拉下脸来,扳正了白琪肩膀,严肃道,“琪儿,你身为大禹的太子,怎可称宫女为姐姐,自降身份?”
“可兰玉……”兰玉姐姐四字差点脱口而出,白琪一见安平面色铁青,与往日平易近人的形象大相径庭,便只得改口,道,“兰玉比琪儿年长,况且从前在姑母宫里时,姑母不也是让琪儿唤青玉、青宁为姐姐么?”
安平哪里料到白琪小小年纪竟还会拿从前之事来反驳,想起那时二哥还在位,为保白琪性命,安平将之易名云生,带到自己的怡宁宫里当差,也便于看护照顾。那些年为了不让人起疑,安平便让白琪唤身边的几位宫女为姐姐了,岂知白琪就算恢复了太子的身份,这与下人的称呼却并未因此改了过来。
安平一时无语,那身旁的青宁却说话了,“哎哟我的太子爷哟,从前长公主殿下是为了保护您,才出此下策。您如今是太子了,身份与从前是大大的不同了,那兰玉不过一名宫女,是奴才,哪比得上太子您的尊贵?”
“青宁说得没错,琪儿,日后与人相处切记不可乱了身份。”安庆睨了青宁一眼,面上却无半点表情,“就说青宁吧,你从前虽唤她一声姐姐,可她终归是个奴才,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明白吗?”
白琪懵懵懂懂点头,倒是青宁缓缓垂首,眼眸里闪过了一丝不甘。
“前两日过来还能听见琪儿的笑声,今日永福宫却怎地这般安静?”随着声音响起,一名身着赤色龙袍的男子满脸堆笑旋了进来,“是不是在讲着什么悄悄话儿,是不能让朕知道的?”
见来人是皇帝,众人忙行参拜礼,就连那白琪也有模有样拱手伏腰,喊了一句“儿臣参见父皇”,那言行举止竟已有了小大人的模样了。
“都免礼吧。”白焱在饭桌旁坐下,招手示意白琪到了跟前,伸手按了按小人儿的肩膀,觉着似又比自己想象的强壮了许多,便又笑道,“才不过一日未见,竟觉着太子又长结实了。”
安平闻言不禁乐了,掩嘴笑道,“万物生长皆有规律,哪有人一日就能长强长壮的?那是皇兄爱子心切心里着急,产生了错觉罢!”
“朕不过开句玩笑罢了,你也好来揭穿我。”白焱故作恼怒,嗔道。
有了皇帝的调和,永福宫里沉闷的气氛一下子便活跃了起来,白琪毕竟年幼不经事,很快就将长公主的教诲抛之脑后了。
安平饭前与白焱说了此事,白焱闻言拧眉斥责了白琪几句,倒也不怎么往心里去。
t白琪今日倒也乖巧,席间只顾着低头吃饭,也不似往常那样多话了。安平也一反常态的沉闷,看似心里怀了不少心事。好不容易一顿饭用罢,宫人将家宴撤了下去,太子向两位长辈告了安,便也由着宫女带去后殿歇息去了。
饭罢,宫人送了一壶解腻的清茶上来,青宁为白焱与安平各斟了一盏,白焱捧起茶杯细细饮了一口,眯眼养了养神,随即与宫人们道,“朕与长公主还有些事儿要商议,你们先退下吧。”
“是。”青宁与一众宫人便退了下去。
永福宫因是太子的宫殿,太子年幼,宫中不宜点香,内务府便每日都送了些新鲜瓜果过来,永福宫内弥漫着瓜果的清香。白焱在雍和宫里久闻了檀香的味道,此刻闻着永福宫的瓜果香气倒也觉着醒神,便也长长吸了一口气。
“朝前朝后朕都不得安心,也唯有在琪儿这宫里能稍稍放松片刻。”白焱叹了口气,望着安平说道。
“皇兄日理万机,也实在辛苦。”安平拧了眉,劝道,“然龙体要紧,皇兄可要保重。”
“如今境内虽安稳,然边境列国却是虎视眈眈,眼看着又要打仗了。”白焱苦笑一番,说道,“朕倒是想安心,可也不能置天下而不顾啊!”
“还好咱们大禹得上天泽佑,皇兄身旁还有秦将军、周大人等人辅佐,有他们在,皇兄也不用那样辛苦了。”安平端了茶盏,又拿了茶盖撇去了茶沫。
“说起这大将军……”白焱一双鹰眼望了望安平,意味深长地说道,“秦将军前几日向朕请辞了大将军之职,又交回了虎符,以此请求朕收回赐婚的旨意……你可知晓?”
安平闻言手一抖,杯里的茶水险些洒了出来,“那皇兄……可是同意了?”
白焱默默点头,道,“这几年秦家军不断壮大,规模已远远超过了秦柯在世当时了。秦阳镇守北塞,挣下了不少名声。你可知五月前秦阳离开草原时,那草原人送别的场景是有多壮观?”
安平沉默着摇头,面上并未因秦阳辞婚一事而露出了震惊和悲伤。若是放在从前,安平会那样做的,只是经过与莞秋接触的一个多月,安平的心境倒是平和了许多。只不过这种平和,却是为了将来有一日的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