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的人依旧温声道,“众所周知,今上礼贤下士,选贤举能,因此能被陛下看重实乃玙之大幸。对此,睿王也早已知晓,所以也莫再调侃玙了。”
说到后面,语气也竟是有些许无奈。听在沈映微耳中,却是觉得宜平侯这番话当真极妙。
搬出今上,睿王若反驳,便是打了陛下的脸;睿王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因宜平侯已道出他的身份,他若是顾忌自己名声,便不会出言不逊。再者,宜平侯已道出睿王是“调侃”,若是睿王不傻,应该知道如何顺着台阶下。
暗黄色马车内默了一瞬,才响起一道男子声音,“子珣说的是。那本王便先行离去了。”
语气不悲不喜,但仔细听着,还是能发现明显压抑着一丝怒意。
“睿王请。”白色马车内男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
待到睿王马车离开,周围声音又渐渐大了起来,妇人也放开了捂着幼子的嘴巴。
“阿娘,我要吃蒸饼!”一道清晰的幼童声音响起。
妇人迅速看了一眼白色马车,心有余悸。压低了声音哄道,“乖,等会儿娘再给你买。”
马车内男子声音再次响起,“阿善,你去给那位小童买几个蒸饼。”
张善应了一声,将蒸饼递给妇人,妇人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张善再次驾车,马车缓缓而过,忽来一阵风扬起了车帘,男子如玉般的清雅容颜在沈映微眼前一闪而过。
君子如玉,明玉似水。
是了,宜平侯这般人物,本应如是。只可惜她虽仰慕他,奈何相逢不相识。
“哇,神仙哥哥。”沈彦忽然兴奋唤道。
沈映微回过神来,转头道,“阿彦,你说什么?”
沈彦嘻嘻一笑,“那位哥哥声音如此好听,长得又如此好看,唔,好像还很厉害的样子,可不就是话本里说的神仙么。”
沈映微点了点他的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气又好笑,“阿彦,平日少看点话本。还有,那位公子是宜平侯,以后若是见到可要唤声侯爷,莫不可这般称呼,知道么?”
沈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暗自嘀咕着,确实是像从话本里走出来的神仙哥哥嘛。
三人坐上马车,又继续向素心阁赶去,耽搁这许久,怕是赶不上时辰了。
待沈映微抵达素心阁,发现外面已经贴榜了,众人都聚在那看。
她见了陈平,便问道,“前三甲可出来了?可知晓是哪些人?”
陈平看见她,喜上眉梢,“恭喜沈小姐一举夺魁,第二是霜月的墨竹,第三则是从羽的《千里江山图》。”
沈映微颔了颔首,道了声多谢。这个结果,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两人的画作她都见过,墨竹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画功扎实;《千里江山图》画技稍逊一筹,却是气势磅礴,令人神往。而她的泼墨山水画,能胜了两人,只能说是别出心裁,胜在一个巧字。
只可惜这两人,她都不认识,且极有可能用的都是化名,不然若是本名,以两人的才情,定不会这般默默无闻。因而若是笔名,人海茫茫便是不好找的。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若是有机会,她定是要见上一见的。无他,只因她欣赏他们的画作,惺惺相惜,如此而已。
就像她当初,见了宜平侯的画,又听闻他是师从裴文轩,遂拜入了他的门下。
“哇,阿姐好厉害。”沈彦赞叹道。
文心也会心一笑,“昨日还说到了此事,奴婢说小姐的画作定是极好的。”
三人来到楼上,楚嫣还未到,裴文轩却在。
裴文轩满脸含笑,毫不吝啬地赞许了她一番。
沈映微展颜,“弟子愚钝,都是裴先生教导的好。”
“裴先生,不知霜月和从羽的画作可还在?”她问道。
按照以往惯例,若是作画人不卖画,可选择在挂在素心阁供人观赏,就如同宜平侯的画;又或是再把它取回去,也无可非议。
她只知霜月是愿意卖出去的,而从羽则是不愿。
裴文轩道,“这两人的画作今早都派人取了回去。”
“如此。”沈映微颔了颔首,心中却不无遗憾,看来,暂时是见不到了。
裴文轩知晓她内心想法,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有缘自会相见。”
裴文轩转身从柜格里拿出一卷画轴,“映微,这是你的画作。你看,你是拿回家中还是由我代卖?”
沈映微原是想放在素心阁的,却又突然想到昨日顾呈远的话,便改了主意,接过画轴,“先生,还是我拿回去吧。”
这日上午,楚嫣都没来。问过裴文轩,才知是有事告了假。
沈映微今日还是练习了一下泼墨画法,期间沈彦待不住,便让亦书带着他在四处逛了逛,午时便一同乘着马车回去了。
眼看马上到达沈府,沈彦却突然出声道,“咦,是神仙哥哥。”
沈映微听罢,也向外探去。
离得有些远了,只能见到一位身姿卓越的白衣男子正与陆相拜别。确是宜平侯。
宜平侯住西街,沈府和陆府住东街。宜平侯虽算不上深居简出,然素日去的最多的便是皇宫。若非必要,鲜少来到西街,没料到今日居然来了陆府。
不过能去陆府的其中原因多了去了,许是由于什么公事要商量,倒也不足为奇。
春日明媚,院子里开了各色的花,争奇斗艳。
梨花树下,沈映微正坐在躺椅上看书,不时拿起旁边桌子旁的茶喝上几口。
忽地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打破了静谧。
“小姐。”丹心在身后唤道。
“怎么了?”沈映微转身。
丹心答道,“有位姓顾的公子找您,老爷让我来请您过去,此刻正在鹿鸣堂里等呢。”
顾姓公子?她认识的人不算多,难道是顾呈远?
沈映微放下书本,见着装并无不妥,“好,那咱们现在过去罢。”
待进了鹿鸣堂,见沈帛安与顾呈远聊得正欢。
沈帛安看见她,脸上还挂着笑,“映微,那你和顾公子聊着。我先走了。”
沈映微应了一声,行礼看他走远之后,便同顾呈远见了礼。
两人坐下,文心此刻也端来了些茶点,顾呈远道声多谢。
“沈姑娘,我就不绕圈子了。今日清早侯爷在素心阁见了姑娘的画,甚喜之。因而特派我来问问,若是小姐画作还未卖出,不知姑娘可愿意割爱?”
顾呈远单刀直入。
而沈映微面色如常,唯有抓着丝帕的手紧了紧。
她又惊又喜。其实下午确实有人上府来买画,她却提前让文心都谢绝了,等的便是这一刻。
她压住心头的那丝雀跃,展颜笑道,“顾公子说笑了。能得侯爷赏识,我自是愿意的,想来我那幅画也是愿意的。”
许是心头高兴,她也变得活泼了些,开起了玩笑。
顾呈远哈哈笑了一声,“沈姑娘风趣。”
见沈映微眼里满是真诚,顾呈远审视的目光也收了些许。
沈映微转头让文心将画取来,文心应了一声,行礼出去了。
又对顾呈远道,“顾公子请稍候,先用茶吧。”
顾呈远喝了一口,微微一笑,“西湖龙井,却是好茶。”
沈映微笑道,“顾公子欢喜便好。却是不知顾公子素日爱喝什么茶?”
“我倒不挑。因着侯爷爱喝闻林茶,跟着喝了,也觉甚好。”
“原来如此。”沈映微含笑颔了颔首,心中确是暗暗记下了。
两人正说着,这边文心已将画作取了来。
沈映微将画作递给顾呈远。
“顾公子且将画拿着,不过银子我却是不要了。”
顾呈远了然地点点头,“银子沈姑娘自是不缺。不过侯爷交代了,也不能平白收姑娘的画。若是姑娘不肯收银子,那便可以提一个要求,只要侯爷做得到,必会满足。”
沈映微讶然,没想到宜平侯竟会如此。
她缓缓道,“侯爷这般平白应我一个要求。难道他不担心我提的要求会很过分么?”
顾呈远微微一笑,“这个姑娘放心,侯爷既然如此说,便是信得过姑娘。”
信她?可她与他算不得相识,他又何从知晓她的秉性?以画窥人么?
沈映微嫣然一笑,“那还请顾公子替我多谢侯爷。至于要求,若是以后想到了,我再告诉侯爷。”
顾呈远颔了颔首,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