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陆四爷
书名:悲乎刀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5909字 发布时间:2021-11-01

晴空万里,深蓝似海。

春季的阳光虽总是柔如丝绸,有时却也耀眼而炽热。

数十个受过精良训练的卫士,裸臂坦胸站在阳光下,在路中央分作四五排,腰杆挺直得就像一杆杆锋芒毕露的标枪。

他们每个人都已汗湿全身,口干舌苦,似站在一盆将沸腾的水里,又热又闷。

饶是如此,也没有谁会擅自跑离队伍,到阴凉的地方歇一会儿喝一口水。

他们甚至连动都不会动。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只要动一动立刻就可能丢了饭碗抑或遭受更严酷的惩罚。

而是因为他们的灵魂已有了一种军人的特质,坚忍不拔,不易屈服,不会倒下。

他们时刻严阵以待,时刻准备抵御和冲锋,这就是他们此生最该做的事。

他们的主人救活了他们的家人,在逃荒到无路可走时是主人伸出慷慨之手将他们纷纷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们必须知恩图报,而现在正是一个报答的好机会。

他们克服酷热的办法向来很简单,也很有效:心静自然凉。

但很多人的心其实一点也不静。

有的人在想着妻子可不要因他昨夜的一句狠话就气得回了娘家。

有的人在想着该给老母亲买一些柴米。

有的人在想正经的事,有的人在想不正经的事。

家里的一两烧酒没喝完,夜间定要买一包茴香豆美美地下酒。

东门边那天手运不佳输了三两银子,明天再踩一脚狗屎去赢回来。

桂香楼老妈子的屁股也够翘,找机会应该狠狠摸一把。

想着想着,都逐渐忘了头顶骄阳的毒辣,心中的静大多时候岂非正是在不静中产生效果?

XXX

陆四爷身心放松地半躺在一张雕花精致的凉榻上,衣服整洁考究,微阖着一双比葡萄还小的眼睛,似睡非睡。

树叶无风而动,树影投在地上、身上,也在轻缓的摇摆。

似已瞬息万变的婆娑树影里,陆四爷嘴角流露出的笑意更悠哉。

舞女扭动着曼妙身姿,仍自翩然起舞。

歌女怀抱琵琶,仍自拨弦幽唱。

阳光照在她们发髻间的饰物上,鲜明地闪着柔媚迷离的金光。

歌声动听,舞姿养眼,让这四野的花花草草也不禁随曲而吟、随色而蹈。

XXX

路的一头,突有一辆黑漆油亮的马车疾驰过来。

车轮马蹄带起的尘烟在阳光下良久才渐渐散去。

马车停住,却因刹得太急,前轮嘎的一声竟有些倾斜,让人看了真担心会脱落。

而拉车的骏马也惊骇得引颈长鸣。

赶车的人倒是犹自神色泰然,举止从容,挽缰安马间已四下顾盼,眼睛陡地发亮。

前方路中央,几十个袒露上身的魁伟大汉,直立如枪,严谨地分守两侧,让出一片场子。

场子里古琴数盏,纤指抚弦,流曲清雅。

更有美艳舞女,迷醉人心。

不远处又直立着一杆数丈高的旗帜映日招展,其势竟比将军的战旗还要气吞山河。

旗上用明亮的金线绣了八个大字,也是威风凛凛,气派不凡,足以震山撼岳。

——陆在前方,留命则往。

意思再明显不过:不留命,则住。

XXX

把命留下,能继续前行的只有鬼魂。

不愿意留下一条命,对方也会强行夺走你的命。

这八个字真是太嚣张。

现在车夫已住,他是准备留命还是——

拼命?

XXX

赶车的人显然已看明白这八个金字潜藏的真实意思。

今天无论走还是不走,前方那些人都只为他准备了死一种结果。

但他毫不在意,身在江湖,这样的局面本就经常遇到。

江湖中人谁不是把命拴在刀口上过日子?

越是嚣张外露,也越容易被江湖中人瞧不起。

他一点畏怯回避的神情也没有,依然坐在车辕安如泰山、稳如磬石。

他已非常明确地看到了凉榻上的陆四爷,对那些纵情眩迷的声色,根本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陆四爷轻抬起一只保养良好的手扬了一扬。

歌乍息,舞乍停,歌女舞女退过一旁,垂下头噤声不语。

那只手又懒洋洋撘回了肥胖的肚子上,陆四爷仍是微合双眼,一团和气,声音没有情感起伏:“昆仑剑客九森,不知我猜对了么?”

“祝贺你,猜得对极了。”

九森的手暗中紧了紧粗糙的缰绳,脸上冷淡得就像戴着个面具:“你喜欢猜谜?”

陆四爷展颜而笑,笑得似一头准备捕食的恶狼,目光中突然满是贪婪:“我喜欢猜世上每一个难猜的谜,这样的人生才时刻新奇,也会让我感到智慧与刺激。我活了几十岁,尚能保持最好的状态,其中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我喜欢动脑筋。”

九森道:“可有些谜虽然猜起来容易而有趣,后果却是随时会要人命的。”

陆四爷笑道:“对我来说,越要命越好,不要命反倒没什么意思。”

九森看疯子似的看着他,冷声道:“你不但喜欢猜谜,还喜欢挡路。”

陆四爷道:“不挡一挡别人的路,别人怎么拿谜给我猜?”

他用手轻抚颔下的短须,叹了一口气:“可惜你身上除了名字外,没别的谜再能让我痛快地猜。”

九森愈加冰冷的声音就像一支对准陆四爷心口的箭,更显咄咄逼人:“我向来是个简单的人,既然你现在已猜完了谜,也看出我身上再没有谜,就应该赶紧放我过路。”

陆四爷微笑道:“不可以,你明白那面旗上八个字的意思?”

九森终于出现了鲜明的表情,一种大半用眼神来体现的凶恶表情:“你还想怎样?难道真要我留下一条命?”

陆四爷道:“其实你不留命也行,现在我新创了一个比较容易的法子。”

九森道:“什么法子?”

陆四爷道:“你跟我学学,不妨也猜一个谜。”

他又抬起那只手,轻描淡写地挥了挥,立刻从后面走出两个大汉,一个手里提着酒坛及精美的花瓷酒具,一个却头顶一张香木方桌,大踏步走向场心。

很快桌子已放在他的凉榻前,酒具与酒坛也在桌上放齐,两个大汉干脆利落地做完这些事,垂手规规矩矩地退了回去。

他慢条斯理的从凉榻上坐起身体,伸直双手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九森看不懂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耐道:“你叫我猜谜,谜在哪里?”

陆四爷仍是不急不躁,认真的倒满两杯酒,温和的笑着:“太阳这么辣,天还这么早,我们先喝一杯消消暑。”

九森道:“消狗屁暑,我可没多少时间陪你这样胡混。”

听他居然骂出了口,陆四爷丝毫没有动容,还是微笑着,平心静气地劝他:“还说消狗屁暑,瞧你这一身的火气,再不消暑,你恐怕就要发疯了。”

他一手拿起一杯酒,对九森笑吟吟道:“来,老哥看你赶这么远的车,风尘仆仆,也算辛苦,先敬你一杯,你不会不肯下车赏脸吧?”

九森冷森地瞪着他,不说一句话。

陆四爷笑了笑,点头道:“你不肯下车,难道车里会有什么宝贝,关系重大,甚至让你不惜压上你的身家性命?”

九森内心一震,目光一凛:“你……”

陆四爷悠然举着酒杯,笑意更纯:“我?”

九森按捺住心中的震骇与困惑,强装冷静,板着的脸终于也露出了笑容,却是皮笑肉不笑:“你果然眼力独到,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的意思已再明白不过。这车里的确有一样宝贝,而且还是一样了不得的宝贝,足可要命的宝贝。”

陆四爷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我又猜对了,可惜这次勾起我更强的好奇心,你却绝对不肯让我一瞻那宝贝的风采,所以你也不肯下车来喝我敬出的这杯酒。”

九森道:“其实我早应该想到一点。”

陆四爷蹙眉:“哪一点?”

九森冷冷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占住这半条路,并不是为了拦人猜谜。”

陆四爷道:“那我是为了什么?”

九森目中有一抹凶光闪过:“你只是要截住我,你猜谜的功夫自认独步天下,所以早已猜准这条路逼狭积尘,平日必没有人来车往,只有一些行踪最秘密的人和车辆,才会选择这条路。”

陆四爷道:“说得精彩,接着说下去。”

九森对视着他那一双慈祥和气的眼睛:“你一定也猜到我今天非走这条路不可,所以很早就在这里堵着,纵情声色,稳操胜算。”

他自嘲的苦笑一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对你而言,已无异瓮中之鳖,没有可能再逃得了。”

陆四爷惋惜地笑道:“分析得环环相扣,实在好极了,可我两只手没空,都拿着易碎的酒杯,否则不为你鼓鼓掌真算委屈了你。”

九森冷哼:“其实我还应该想到另一点。”

陆四爷哦声道:“还有另一点?今天我的耳福可不小,好,那你请详细道来,我定当继续洗耳恭听。”

九森闭了一会嘴,瞪着他一张总是笑嘻嘻的脸,只觉这张脸暗藏许多阴谋诡计。

他身心很累,今天他做了一生中最奇怪的交易。

黑暗地室,一个神秘黑衣人,付给他三万两白银。

对方用这笔为数不少的酬金,只想雇他去抓一个女人,这种交易实在划算得很,正急需钱的他当然不会拒绝。

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自己的手碰上那个女人的后颈时,柔滑白嫩的皮肤竟让他的心无端发起颤抖。

他从不亲近女人,因为女人已害惨了他的前半生,女人能轻易将他变成一头野蛮愚蠢的怪物。

当他成功抓住那个女人并妥善处理好一切后,他心中最真实的感觉就是自己已元气大伤。

他不知自己还有多少精力能保证度过眼前这一关,这显然是一道深不可测的难关。

陆四爷放下酒杯,捏了捏有些发麻的手腕,叹息道:“你怎么不说了?刚才你提醒我,你没多少时间和我这样胡混,现在你正该抓紧时间。”

九森回过神,一只手离开缰绳紧握剑柄,随时准备出击:“昆仑派不属于中原,是么?”

陆四爷没有为他这突兀的问题而惊讶,诚恳地答道:“不属于中原,至少在中原混过。”

九森冷笑:“既如此,阁下的威名震动中原,我不可能不知道。”

陆四爷这才惊讶,却是明显故作:“你知道?”

九森道:“你想不想我把你名字猜出来。”

陆四爷又端起一杯酒,笑道:“你终于学着我猜谜了,可我暂时不想听你猜,现在我只想敬你一杯酒,只想你务必赏脸。”

他食拇二指轻轻在杯上一弹,杯子飘然而起,平平稳稳,似正沿着一条透明的既定轨迹漫无声息地飘向九森,速度不快不慢,好半晌才到九森眼前,本来倔强的九森竟情不自禁地伸手接住。

自始至终,杯中酒满,一不小心就会溢出来,但从他手中一直到九森手中连一滴酒也没洒,只这份凭空传杯的深厚内力及手上巧劲,已是九森心中生畏,自认永难企及的。

九森拿着杯子,呆呆盯着杯中酒,一时不知所从。

陆四爷大笑,举起桌上另一杯酒,催促道:“是怕酒中有毒?你既已猜出我的真实身份,何苦又不相信我?来,今天咱们先薄饮一小杯。”

九森仍拿着杯子一动不动。

陆四爷却似为他发痴的状态感到满意,把酒杯贴在唇边:“你若不屑与我同饮,不妨让我先干为敬。”

仰脖一饮而尽,他有滋有味地咂舌:“忆芳阁的陈年佳酿果然美名不虚,确是当之无愧的杭州第一名酒。我姑且提醒你一句,喝不喝君请便,不过你真的不肯喝,就是天底下最不知好歹、最没福气的人。你可知有大诗人说了,喝下一杯这等美酒,比杨贵妃陪着睡一觉还舒服。哈哈哈,男人,总是离不了女人和酒,他奶奶个熊!”

九森心中某一处不易觉察的颤了颤,醒过神来,表情微一迟疑,还是仰脖子杯倒酒干。

杯虽露底,他胸前也被酒水洒出湿了一小片,就像狼狈的婴孩不留神滴落的口水。

他握紧手中杯,狼狈于没有陆四爷惊人的功力将杯再隔空还回去,即使已是空杯,他也实在无能办到。

他一张脸不由得窘红,江湖上混的人,有几个不重面子?

他现在才知道,陆四爷不但诡计多端,城府极深,武功极高,羞辱人的法子也是别具一格,被他羞辱到颜面尽失的人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咽进肚。

陆四爷突然长叹:“看来有人说得不错,添花长老的添花剑法失传后,昆仑派是一代不如一代。”

九森手中波的捏碎了酒杯,恼羞成怒间却又勉强克制着,沉声道:“你虽尊为武林前辈,手底下有些让人叹为观止的绝技,但不能仗此大言不惭。别忘了你半路拦截我的真实目的。”

陆四爷慈和的双眼微露出一丝威严之色,凛凛道:“我当然没忘,你车里的那件宝贝想必也没忘。”

本就不再沉稳的九森,一听此言,不由吃惊变色。

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我家的车就是舒服,这一觉竟睡到大晌午,幸好正赶上有趣的局面。”

XXX

少女声音听起来调皮而轻松,丝毫没有苍白的忧伤,只有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烂漫天真。

在九森这样的男人思维里,大多数女人都是朱宫,善于调弄或伪装内心的寂寞痛楚与情感上的伤痕。

九森并不回头,其实是不敢回头,虽然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残酷日子,却也不是真的不怕死。

他已发觉脖子上蓦地多了一柄既小巧古雅又精光四射的匕首。

这柄匕首紧贴他颈侧血脉,只要他稍有乱动,或是丫头微一使力,锋快的匕首立刻就会切断血脉令他血流如注而死。

那般死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只听话的小乖狗。

他不知道身后的丫头绝非极少足出闺房、柔柳扶风的寻常千金小姐,他不知道丫头用以防身的武功和器具多得数不清,在鱼龙混杂的大千世界里,对她心存不轨的男人最终都将败在她裙下。

九森不肯亲近女人,自然就无法了解女人也分很多种,女人的心理不会总比男人脆弱。

他现在唯一幸好的是他反应不慢,可说过分敏感,所以发觉颈侧多了一柄匕首就立刻收敛老实,而这似已完全在陆四爷的预料之中。

他虽命还在,心脏却似变成了江南霹雳堂的霹雳珠,随时可能炸裂,将整个人毁灭。

丫头的声音又娇笑如银铃:“车厢里的垫子真软呀,不知是不是出自杭州瑞字号?”

九森眼不眨,咬紧牙,双手渐渐捏成拳头。

陆四爷的小眼睛突然显得比深海贝壳中的千年珍珠还要剔透闪烁,他几乎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填满了笑意:“马车是咱们家的,可不是我亲自负责打理,所以我不知是不是出自杭州瑞字号,我只知一件事。”

丫头不禁蹙眉,模样在阳光下越加的漂亮纯真,嫣然笑着,幽幽问道:“什么事?”

陆四爷抬起一只胖手,优哉游哉地拍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故作意味深长地说:“我只知他绝对是昆仑逐出山门的逆徒,如假包赔。”

九森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脸上露出狞恶的表情:“你们联手制住我也罢了,不能再羞辱我。”

陆四爷笑道:“羞辱你了吗?事实如此,你难道不敢承认?”

他没让九森来得及开口,又摇头叹息:“昆仑既已不要你了,你何苦还在处处维护昆仑的颜面?”

九森冷冷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我辜负了师父,辜负了昆仑,不是昆仑和师父对不起我。我虽被逐出山门,不再以昆仑剑客的身份行走江湖,却绝不会容忍别人践踏昆仑的尊严名誉。”

陆四爷抚掌大笑:“我是故意激将你一下,难道我混江湖比你混得久,还不及你懂道义?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算一条有血性的好汉子,我陆某人不禁从心底佩服你。”

丫头竟也在九森背后咯咯笑起来,似被人不小心点中笑穴,一刻不停地笑着。

这畅快淋漓的笑声已让她完全变回以前那个纯洁又叛逆的少女,再也不必为昨日的痛苦遭遇低低抽泣、郁郁不乐,这种顽皮可爱的气息实在招人怜惜。

凡事上进乐观的人,活得好像总比消极悲观的人更充实、更坚强、更自由。

听见丫头突然笑个不停,陆四爷反倒不笑了,表情却依然轻松得意:“你有什么好笑的?我们两个大男人说话,你一个女孩子家干嘛在旁边笑得这么开心?”

丫头娇笑着,煞有介事地回答:“因为我想到了。”

陆四爷好奇:“想到了啥?”

丫头一字字极为认真的解释:“总听人说上阵父子兵,今天事实证明,父女上阵毫不逊色。”

陆四爷顿时又弥勒佛般眉开眼笑,抚掌道:“好,说得好,今天大获全胜,多亏了女儿的足智多谋,我若不敬女儿一杯,枉做人父。”

话音刚落,酒已满杯,他却不忙着端在手,只努嘴凭空一吸,杯中酒竟如一道微小水瀑倒挂着弯出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进入嘴里。

这份长鲸吸水的优雅也尽显他惊人的内力修为。

等到酒以这种神奇的方式喝得一滴不剩时,他情不自禁地咂舌连连称赞。

车上被丫头用匕首抵住脖子的九森,却已看得既别扭又毛骨悚然,瞠目结舌之际,捏成铁拳的双手明显地发起抖来。

这对奇怪的父女实在太多把戏,而且都是些令人头疼的把戏。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悲乎刀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