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阮惠婧依然沉浸在有关黄局长的遐思中，心里很是懊恼自己昨天的状态不好。没有换一套漂亮一点的衣服，没有好好梳个娇俏一些的辫子。就算自己长得再漂亮，可昨天包厢里的灯光那么暗，看不清楚也很有可能啊。
想着，她又遗憾自己没有好好学唱歌。明明她的嗓音还是不错的，如果好好学了，那昨天晚上哪怕黄局长看不清楚自己的长相，歌声也能给他留下点印象不是吗？她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让着阮惠婷，碰都不碰一下那个录音机。
晚上下班回去，她得跟阮惠婷商量一下，在她不听英语的时候，那个录音机得给自己用用。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遇到黄局长，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遇到黄局长，但是准备工作还是一点都不能少的。阮惠婷不是说过了吗？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等黄局长对她有了印象，有了好感，她就可以请黄局长帮忙了。不管是客运站的工作，或者是城镇户口，她相信黄局长都是帮得上忙的。不然，昨天晚上阮惠婷追着她问黄局长的情况。阮惠婷一向比她聪明，肯定是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了。
阮惠婧想着，心思是一点不落都放在了脸上，一会儿抿嘴微笑，一会儿颦眉轻叹，一会儿又是信心十足的样子。看得一旁的苗珊珊又是好笑又是不解，因此用手肘捅了她一下，问道：“看你高兴得一直偷偷在笑，是不是马上要结婚了？”
“结婚？”阮惠婧一头雾水，不明白苗珊珊怎么突然提到了结婚，“结什么婚？”
“嗯？”什么叫结什么婚，苗珊珊也是不解，“你不是阿东的女朋友吗？结婚不是很正常嘛。”说着，又凑近了阮惠婧问道，“对了，你们结婚后打算住哪里啊？依我说，你得让阿东在县城买一套房子才对。我听说啊，站里马上要开通夜间班次了，以后不可能下午就给下班回家。这要是晚上八九点钟下班，你再回家，多不安全，也不方便。”
阮惠婧还没有回过神来，呆呆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我家阿刚说的啊。”苗珊珊坦然说道。苗珊珊的未婚夫叫姚志刚，是这次去参加培训的驾驶员之一，所以这个消息应该是准确的，“怎么你家阿东没跟你说过吗？”
“什么我家阿东。”阮惠婧有点脸红，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在想黄局长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想到宋伟东，“我又不是他女朋友，他不告诉我也正常啊。就你乱说一气，还结婚，结什么婚啊？”
“你真不是他女朋友？”这下轮到苗珊珊惊讶了，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阮惠婧害羞才不承认这层关系的，没想到是真的。要知道跟班的售票员，基本都是驾驶员的家属。尤其是承包的驾驶员，工资都是自己出的，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不是。”阮惠婧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苗珊珊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笑道：“我知道了，那是不是阿东在追你还没追上啊？”说着，一下搂住阮惠婧说道，“那你就更要趁现在跟他提条件了。男人都这样的，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我们家阿刚就这样。还没定亲的时候，县城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会第一时间带我去，现在呢？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他也不去，说是要省下钱来结婚。我就不服气了，要是为了结婚就不能吃好的用好的，那我还结什么婚啊，你说是不是啊？”
阮惠婧推了她一下，嗔道：“啊呀你瞎说什么啊，别拿我跟你比，你都已经定亲了，我这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要八字有一撇还不简单，只要你动了心，松了口，那不就成了。”苗珊珊笑得贼兮兮的，还挤眉弄眼。
“动什么心啊？他做什么了我就动心啊。”阮惠婧皱了皱眉头，一脸嫌弃地说道，“不就是一个售票员的工作嘛，还不算车站员工，连临时工都不算的，有什么好动心的。”
说着话，突然觉得苗珊珊的眼神有点不对，一直盯着她的身后，不由得回过头去，看见宋伟东就站在那里。
见阮惠婧回头，宋伟东忙扯出一个笑脸，装作没听见刚才那些话，问道：“大囡，我想跟你说点事，你过来一下好不好？”
阮惠婧没想到宋伟东会在这里，想着刚才那句话也许被他听到，倒有点难堪了。说实在的，尽管她还没想过要不要跟宋伟东结婚，因为母亲那一关实在是不好过，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宋伟东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所以她不想让宋伟东产生误会。
“什么事啊？”阮惠婧期期艾艾地问道，“对了，你不是说今天要去你二叔那里吗？那你快去啊，跟我有话什么时候不能说啊，不急在一时。”
苗珊珊已经偷偷溜走了，宋伟东壮了壮胆，伸手抓住了阮惠婧的手，严肃道：“二叔那里我已经去过了，就是二叔那里得到的消息，我得跟你通个气。”
“什……什么事啊？”阮惠婧忐忑不安地问了一句，脚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宋伟东走了。
宋伟东拉着她走进了候车室旁边的小房间，那是值班人员休息的地方。大白天的，这里肯定没有人，只是宿夜的烟酒味依然很重，阮惠婧一进门就忍不住皱了眉头。
宋伟东看了她一眼，将房门敞开着，又打开了窗户。这才指着床沿说道：“你坐吧。”说着，自己坐到了窗下的方凳上。伸手想从兜里掏根烟，看了看阮惠婧，又缩回了手。可是两手空空的，感觉不好说话，便四下里打量了一番。
一眼看见床边的矮柜上放了几个枇杷，他忙欠身拿了一个，递给阮惠婧：“吃吗？”
阮惠婧摇摇头，心里更是不安。她害怕宋伟东从他二叔那里带回了对她不利的消息，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二叔帮他找好了女朋友，这样她不仅失去了宋伟东这样一个眼下看起来还比较合适的结婚对象，估计连售票员的工作都保不住。苗珊珊刚才说得很明白，那就是专门留给家属的岗位，她都算不上家属，人家凭什么把这个工作给她？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没事儿。”阮惠婧故作镇静地挤出一个笑脸，随即就低下了头，两个手捻着衣角，牙齿轻咬着下唇。
宋伟东正低头剥着枇杷，没注意到阮惠婧的神色。借着枇杷藏起了自己的情绪，他慢慢说道：“是这样的大囡，我要出去培训去了，那个车子要给别人开，所以你得去给别人跟车了，你愿意吗？”
“我才上了一个星期都不到的班……”阮惠婧只听见前面一句，宋伟东说他要去培训不开车了，顿时红了眼圈，音调也变了。
宋伟东吓了一跳，忙抬头说道：“怎么了大囡，你可以继续上班啊。就是我去培训了，驾驶员换人了，我想问问你会不会不习惯。”
阮惠婧眨了眨眼睛，才算是明白了过来，倒是不好意思了，悄悄背过身抹去挂在睫毛上的泪花，这才说道：“你去培训啊，那要多久呢？”
“三个月，长途车驾驶员培训，还要考驾照的。”见阮惠婧恢复了正常，宋伟东将剥好的枇杷递给她，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长途车驾驶员培训？”阮惠婧重复了一句，“不是说那个要正式工才能去吗？你……你二叔帮你转正了？”
阮惠婧对客运站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抵不过其他售票员爱八卦。只要车子停下来休息了，一群人就挤到驾驶员休息室，在那里谈天说地的。因为都是驾驶员家属，谁也不好说什么，所以这个驾驶员休息室，很多时候就成了售票员的聊天室。
阮惠婧置身其中，就算嘴巴不说，耳朵却没法不听，自然而然就知道了不少的消息，尤其是最近最为热门的长途车开通一事。这可不仅仅是驾驶员的事情，跟售票员那也是关系重大呢。谁要是被选上跟长途车，工资奖金还能往上涨一截不说，谁不知道千岛县物质匮乏，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她们要是有了出门的机会，那就是有了去外面购物的机会。外面的物价可比千岛县便宜多了。譬如千岛县要卖一块钱一斤的苹果，外面最多两毛钱一斤。这要是几个人合着买，要个批发价，还能再便宜。就算没人合着卖，她们自己买下来，带回家，再让家里人去菜场里卖掉，赚个差价也是很轻松的。
所以这是一个多么好的赚钱的机会啊，不想的那才是傻瓜呢！因此苗珊珊最近就成了人人艳羡的对象了，谁让人家未婚夫可以去培训了呢。所以阮惠婧也猜测，姚志刚答应在县城买房子，是不是因为成了长途车驾驶员，不愁没钱了。
那宋伟东要是也能去培训了，自己是不是可以跟他提一下买房子的事情了？阮惠婧的眼睛亮了，热切地看着宋伟东，希望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期盼的答案。
“没……没有。”宋伟东内心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偏向了二叔这一边，没有将事情全盘托出，“我是承包人，所以跟别人不一样，二叔给我弄的是备员的名额。当然，以后要是转正了，二叔肯定也会帮我重新调整的。”
“这样啊。”阮惠婧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好歹上了一个星期的班了，她知道备员是什么意思，就是预备正式驾驶员休假的。虽然也有外出的机会，但是跟正式的班车驾驶员，那还是没法比的，至少，她是没法成为长途车售票员了。
因此她颇为失落地说道，“那行嘛，你安心去培训，我还跟着车子。不就三个月吗？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回来就该年底了，就算宋伟东愿意去家里提亲，就算这回母亲不再刁难他了，就算这一次能够顺利将亲事定下来了……不，不对，亲事真的能定下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