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狩猎照常进行。
虽然皇上下了保密的死命令，还是有丝丝风声透露出来，再加上不见了几位皇子，猎手们遂少了些精气神，皇上也颇心神不宁。
所以第二日的围猎没甚可看，未时就提前结束，打道回宫了。
御书房，刑部呈上口供，却没有什么线索，在场众人都说不出为什么马会突然失控。
皇上极为不喜，严令继续查问。
第三日，早朝，就有言官参奏大皇子、鹰王、飞虎营佐领元宇浩，监管秋猎事宜失职；参三皇子元宇泩、四皇子元宇澄为区区猎物，罔顾兄弟情义，争锋相对，失控纵马，惹出事端。
皇上的脸都挂不住了，着刑部、宗人府抓紧审查。
又一日早朝，有更多的言官参奏三位皇子。还有两份奏折参六皇子元宇澈，及御前卫士长尚铣。
崇明帝浏览了几眼这两份奏折，龙颜大怒，用力摔到地上：“一派胡言！”
中午，玉丽筝从杭山杏林回到樊府，在厨房做了一盘“一口熔岩”，喜滋滋地端给外祖父品尝。
才到院子，就见樊迅、樊成守在正厅门外。
再看看厅内，外祖父正和大舅舅商谈什么，外祖父颇为激动。
玉丽筝遂放慢脚步，先听几句。
樊府大郎、典客樊德肃下朝回府，马上找到父亲，禀报说：“今日朝廷上口风全转向了。大皇子作为围猎负责人固然监控不力，然更应该责罚的是罔顾大局、只顾个人小利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四皇子耽于一只雉鸟，行动迁延；三皇子在得不到四皇子回应后，居然纵马冲撞骨肉至亲。”
“越来越多朝臣怀疑六殿下动机不纯。为什么他和尚铣事先就带好套马绳？为什么两人刚好在最恰当的时机赶到，救出三皇子和四皇子？”
“总之越说越离谱。现在都撇开大皇子，全力参奏三、四、六皇子，特别是六皇子。”
听了儿子的禀报，樊大将军狠狠地一拍圈椅扶手：“人善人欺，真是岂有此理！六殿下分明是考虑周详，防患于未然。这超出常人的举措怎么倒成了动机不纯？这些见风使舵的朝臣拣软柿子捏！”
樊德肃道：“现在刑部和宗人府都查不出什么。六殿下后背受伤得颇重，大部分时间只能俯伏疗伤，又被禁足皇子住所致远院，根本没有办法为自己申辩。”
樊大将军又一次狠拍扶手：“唉！只能干着急！”
玉丽筝轻轻敲了敲门，把蛋糕送进去，樊大将军终于有了点笑容。
中午，膳香居顾客盈门。
易装的陆锡阳由樊德肃引领，从侧门而进。
上得二楼，走过古玩展厅，樊德肃推开一扇门，道：“陆大人，请！”
门在身后关上了，陆锡阳适应了一下室内光线。
前面是临街一扇窗，阳光斜斜倾泻进来，洒落在桌旁一位方巾青袍、腰板挺直的少年公子身上。
少年也不起身行礼，只道：“陆大人，请坐。”说着为陆锡阳倒满茶杯。
陆锡阳道：“你是？”
“小姓玉，名丽筝。陆大人别来无恙？”
陆锡阳恍然大悟：“原来是玉小姐，在墨菊台见过的。不知玉小姐找在下有何见教？”
玉丽筝轻轻噙了一口茶，开口道：“陆大人，这里是膳香居的密室，用糯米浆混合蒸土夯的厚墙，隔音效果极好。门外不远处有几重守卫盯着，室内只这临街一面有窗，你我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
陆锡阳谦恭地问：“玉小姐是为六殿下的事而来？”
玉丽筝正色道：“非也。我是为我外祖父，镇西大将军。外祖父对六皇子颇为看重，六皇子被禁足，外祖父这两日茶饭不思。冒昧地说，陆大人也为此事焦虑不安吧？”
陆锡阳怎能不焦虑？铁三角突然不见了两角，元宇澈被禁足皇子住所，尚铣被监禁刑部大牢，内内外外讯息不通，只能干着急。
六殿下凡事思虑周祥，本性所致，故会吩咐尚铣预先带上套马绳以备不虞。又早早结束自己的猎杀，与尚铣一路巡视猎场。
这样尽心尽责，虑常人所不能虑，又救出两位皇兄，本应重赏，却被言官参奏，疑为动机不纯、故意设局。
天理何在？
陆锡阳长叹一声：“六殿下原为安全起见，自动带套马绳四下巡视，现在却被参奏。朝臣怀疑他故意使两位皇兄坐骑失控，他和尚铣收渔人之利。”
玉丽筝点头道：“这事无凭无据，只是存疑，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但三位皇子的过失，尤其是六皇子的所谓居心，在舆论中会成口实，留下一辈子阴影。”
陆锡阳又一声长叹。
玉丽筝继续道：“一下子失了三位皇子的名声。这水，颇深啊！然而三位皇子名声有损，受益最大者为谁？”
陆锡阳道：“我们也疑心，但苦无证据啊！马匹众目睽睽之下莫名其妙发了狂，还查不出原因。”
玉丽筝呵呵两声：“皇家围猎，往往易出事故。定下秋猎日期的消息出来，请帖未下，我见外祖父颇为神往，知道必会请他，他必会去出席，因此也早早做了一些准备。”
见陆锡阳眼里现光，玉丽筝说：“陆大人，万事俱备，我们只需到事故现场走一趟。”
清早，塔里猎场。
“岑佐领，当时此地，您从高坡驰马奔来，三皇子因此驻马回望。您赶上来后，应该是站在这里吧？”方巾青袍、腰板挺直的少年公子冷声问岑佐领。
虎枪营佐领岑建春不住摇头：“我不记得了。”
少年公子说：“岑大人无须记得，痕迹会告诉我们一切。岑大人从那边高坡策马而来，马蹄应该沾带高坡特有的红泥土，我们只需定位红泥土马蹄印即可。”
刑部尚书马上下令蹑迹吏，辨认并标志带有红泥的马蹄印。
岑建春发觉形势有点不妙了。
他刚被带来这里时，看到一群熟面孔，都是失事那天在场的，心知是例行公事的复盘现场，故也不担忧。
反正总要先查问皇子的近身侍从吧，半天也轮不到他这个半路碰到、随机加入的。
但是现在，复盘的重点一开始就指向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