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德给郑小立开了门在外候着,一直在门外望着郑小立,直到他打完放下了电话。
坐在吴成德的桌前,眉头聚在一起,像在思考什么,看起来这个电话不是给他报喜的。
吴成德推开门走进来看着神情严肃的郑小立谨慎地问:“郑书记,怎么回事?”他一下还转不过口来,还称郑小立书记。
“我必须马上回城里去!”郑小立闷闷地说了一句。
吴成德预感到有事,但又不好问,于是说:“现在就走吗?”
“是,现在就走。”郑小立说着就要朝外走。
吴成德接上说:“那,乘供销社的车吧。”
“也好。”郑小立看了看手表说。
吴成德喊司机去发动汽车,又返回来对郑小立说:“可惜,酒还没喝就又要走。”
这时,只见郑小立刻意把门闭上扭回来对吴成德说:“吴主任,有人将这次选举的事告到了县里,这是一个朋友打来的电话,他说楚秀青引着一个人,在今天快要下班的时候去县里反应说我在这次选举中作弊,有贿选嫌疑。他引的那个人是井沟村的书记。我现在回去具体了解一下,在电话里有些话也不好说。”说着扭转身就要离开,突然又停下来:“你再和吴老主任谈谈,是不是中间出了疏漏。还有,既然有人反映,上面就会调查。青树村的那个书记和楚秀青是酒友,不会三杯酒下肚就乱说吧?我们必须把工作做在前面,以免到时不可收拾。”
“郑镇长,我明白。”吴成德点了点头。
说完,郑小立就急匆匆地走了。
吴成德一个人坐在他的办公室里陷入了沉思,井沟村的那个书记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父亲能给出个答案来。
冯清水虽然不知他们两个人去打电话那么久,郑小立又不告而辞的具体内情,但从吴成德返回来后的种种表情语气分析一定是有了事情,而且是很急迫的事情。碍于陈路的面,席间不便细问。
等饭毕返至吴成德的办公室就急不可耐地问吴成德:“到底怎么回事?小立匆匆忙忙离去是怎么回事?你的眼神和表情瞒不住我,吴成德,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吴成德朝外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小立,出现了异常情况,有人告小立在选举中舞弊。县里就要核查此事了。”
“吴成德,看看,怕鬼就有鬼!我当初是怎么和你说的,这种事做不得,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下好了,我看你们怎么收场。”冯清水一听也很着急。
“小声,小声。”吴成德担惊受怕地瞅着门外提醒冯清水。
冯清水压低声音:“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从中牵线,你们两个也不会这么快就熟悉,更不会一拍即合做下这种忧心事。吴成德呀吴成德,让我再怎么说你好呢?你怎么不想想后果就去做那种事呢?这下好了,既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当初我不是没有劝过你,但是你置若罔闻一句都听不进。”说到这里,冯清水非常自责地:“我真后悔当初介绍你们认识,才让你两个陷在这一滩污水里。”
当夜无话,第二天吴成德一早把梁建海叫来吩咐他立即通知梁建天的女儿到收购站上班,具体工作等待社里议定后再做安排。
接着就马不停蹄地回了一次老家。
吴连喜也觉得莫名其妙,想了好一会才眼前一亮。井沟村前二年就是楚秀青的蹲点村,现任这个书记是个敢说敢干的人,可惜他家在井沟村家族小,势力不大,在计划生育上敢动手,无所顾忌,深得楚秀青的看重。于是就力排众议,极力提拔他当了井沟村的书记。
吴连喜自责自己上了年纪竟然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好在这次去他村是在村口跟他特意提了一下选举郑小立的事,并未做其他事情。
吴成德回到青树又得到梁建海的回复,他说刚才梁建天刚将女儿送来上班,还说请吴主任多多照顾孩子。
这个看似一般的答复却使吴成德心中甚是安慰。
如此一来,就说明梁建天已经接受并顺从了互相之间秘而不宣的交易和约定。就不会再生事端。
看起来复杂不踏实的事,反而做起来没有问题,原来不以为是的环节却出现了异常情况。不管怎说,山雨欲来风满楼,上面不可能不调查,对这件事还需应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一个小小的本子,使冯清水的工作重见天日,经过三四天不分昼夜的抽查、核对和整理,案件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可以认定,平价调拨给兴昌便民商店的商品金额竟然高达50多万,一个小小的商品零售商店,竟然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从青树供销社批发站进货这么大金额,由此可知,邱上供销社受到严重冲击是在情理之中。
而这还不包括后来郑锋军被调离批发站后,兴昌便民商店到月州进货数量。
虽然看上去冯清水二人此次收获匪浅,但由于实际情况,难以完全确定兴昌便民商店所有经营额,只能说是为整个案件的结案和处理打开了关键性的突破口。
冯清水一时难以擅自定夺,只能带着已经收获的果实回税务局向领导汇报,以确定下一步行动方向。
税务局领导立即召开了税务专项工作会议,稽查队的队长和副队长刘有才以及检察室的秦安明、税政股股长等业务部门主要人员都参加了专题会议。
会上由冯清水出示了所有检查的票据证据,对青树供销社批发站王同珠、牛艳艳,特别是魏小芳的询问笔录和证词证言,接着又将那个小本子出示于众。
大家听了冯清水对案情来龙去脉以及查案采取巧妙办法的报告深感认同和赏识。
只是有一个人心中不悦,那就是刘有才,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冯清水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什么叫魏小芳的心里机密套取出来,而且还能乖乖地把带有重大秘密的小本子给了他,还配合他留下证人证言,以他对冯清水的了解和看法,冯清水是一个认死理的人,没想到还有这个能耐,这使他大惑不解,也使他心有不服。
可事实胜于雄辩,自己感到一筹莫展,无能为力的事,人家水到渠成有了结果,而且提取的证据一环紧扣一环,无懈可击!
当大家都为冯清水的检查工作加以肯定的时候,刘有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对方承认了吗?”他看了看大伙不解的眼光又补充了一句:“这些事实都经过邱上兴昌便民商店认可了吗?”
问题一出,大伙不免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又聚集到冯清水的脸上。
是啊,从法律的角度上讲这只是一面之词,那个魏小芳的证词证言以及那个本子只是单方面的证据,如果兴昌便民商店矢口否认,就难以定案。
秦安明出于职业的敏感,当即表态表示认同刘有才的看法。
不过,参与案情分析和讨论,冯清水也不是第一次。而且,这次提交现有证据本来其意就不在定案。于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回答:“此次出示的证据确实是我们来之不易的第一手证据,但,有才说得对,如果要使本案的证据完整,还需好多旁证来印证。”
“嗯,这里面是否有其他家的进货单据?当然,我的意思是所有画三角形标志的进货单据里面会不会就没有一份是别家的呢?那个开票员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再说这只是一个阶段的,即使认定无误,也还要把另外阶段进货情况掌握清楚才能得出对兴昌便民商店税案的最后结论。这个案件搞得越来越复杂了。”稽查队长凝着眉头分析说。
任必长看了看大家表示支持:“是啊,举报人举报的就是兴昌便民商店偷税,是个笼统的概念,要想向上级有个明确的回复和处理结果,对举报人有个明明白白的交待,就必须使证据链有连贯性,且无任何漏洞才行。”
秦安明沉思了一会:“要想使整个案情调查连续并完整,就必须对其在月州进货期间的情况提取证据,否则,就很难下结论。”
“该调查调查,该到月州就到月州,局里随时派车。”易如贵也意识到了此案的复杂性,当即表示在后勤方面的支持。
稽查队长摇了摇头:“是不是在月州那个经济开发区?大集贸市场?”看着冯清水认同地点了一下头就又接着说:“那等于大海捞针!去也是白去,不会有结果。到那个地方进货的都是些小商贩,根本就不用开票。即使开票也是你让他怎么开他就怎么开。再说,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谁还保管那些存根,或者就根本没有留存根。还有,那里的小商贩经常流动经常换人,有的干不了几天就不干了,能调查出个啥结果?”说完摇头笑了笑。
顿时,会议室内陷入安静,案情讨论无计可施。
刘有才看着一筹莫展的所有人不免心中有些得意。
这次你们让冯清水走马换将顶替我去检查,表面上看工作有了明显的进展,经不起推敲,最后还是不能结案,对兴昌便民商店不能够得出结论。而且,接下来何去何从仍然无路可走。显然也是一件无用功。
他有意地用眼光扫了一下再坐的所有人,包括几个局领导,所有人都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这才品味出今天的茶叶真的好喝,还散发着一股醇香,甘甜中带着一股清爽。
冯清水虽无得意之心,但也无过多忧虑,该做的都做了,而且是刘有才没有做到的,这次也有了眉目有了进步,接下来的事只能看你们怎么决定,就是应付地区税务局也是你们的事,我是无能为力了。
会议最终不了了之,没有议出个子丑寅卯来,但地区仍然在等着查处结果,举报人在等着回复。既然税务局已经趟进了这一滩泥水中,就必须弄出个长长短短来,就是捞不到鱼,石头也得给挖出几块来。
易如贵亲自又把冯清水叫到他办公室来。
自从冯清水参加税务工作起,还没有享受过这样高规格的待遇,他有点受宠若惊。
局长的办公桌正对着他,易如贵神情既严肃又无奈,既和气又认真。
拿不出结果就交代不了地区税务局,他要比冯清水的责任大得多,脸上也无光的多。
易如贵试探着问他对举报案的下一步查处方法,他也一下说不上来,本来已经走到山穷水尽,再去哪里找路?
易如贵对工作不能取得进展深感忧虑,但又不能施加太大的压力,只能鼓励他,让他继续走下去。
最后给了他一个笼统的指导意见:只要符合法律法规,只要有一定依据就大胆地去做,局里支持你。这就是局长给他的尚方宝剑。
但是说着容易做着难,如何符合法律,又如何取得一定依据?何为一定依据?这个尚方宝剑让他摸不着剑柄在哪里。
可是局长交给的差事又不能随便推脱和放弃。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返往青树。
就像第一次来一样心中空落落的没有一点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时候他无意中又想到了吴成德,也许吴成德有招数能解开这道谜团。
回到青树,直奔吴成德的办公室。
其实求助吴成德完成他的检查任务还在其次,主要是心里一直挂念着他和郑小立的事。
如果这件事真的把他们两个折进去,他的心里这辈子都不得安生,永远会活在自责的阴影中。
毕竟他们两个是因为他才认识并一拍即合的,他感到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和歉疚感。
当他走进吴成德的办公室时根本没有吴成德的人影,一问才知吴成德刚才接了一个从县城打来的电话就匆匆忙忙走了。
冯清水大脑的第一反应是,这下坏了,一定是郑小立出了事,现在一定是把吴成德叫去城里接受调查了。
心中不由地感到一种无名的焦虑和忧郁。
正坐在那里惆怅之际,从门外急急忙忙走进一个人来。
不看则已,一看,冯清水的心里不由地慌了一下,是武荷香!也不知是好久不见,见了以后有局促之感,还是有其他顾虑。
武荷香无意中在吴成德的办公室见到冯清水,也是难掩惊诧之色,不由地脱口而出:“清水?”
“是我,荷香。”冯清水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武荷香打招呼,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找成德吧?他刚接了个电话进城去了。”
“哦。”武荷香应了一声接着道:“管他呢,来我家吧清水,就在排房的后面。”武荷香说着朝里面的大院指了指。
“不了,我还有事呢。成德的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没事。”冯清水以为武荷香都已知道了吴成德和郑小立的事情,急急忙忙找吴成德也是为了此事就安慰道。
武荷香不免一愣:“成德什么事?他有什么事?”
冯清水一看情知失口,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顿时窘迫地赶紧转开话题:“荷香,你找成德有事?”
“没事,我哥从邱上乡打来电话说邱上乡要准备把乡政府外那一片河滩地改建焦化厂,好像那里有几亩地是邱上供销社的生活用地,要他去一回。”武荷香毫不保留地说,其实也有意在冯清水面前炫耀乡长哥哥和主任丈夫的意思。
武荷香也不久留,和冯清水拉扯了几句就回去了。
冯清水有心多去和武荷香聊一会,但又一想也没有好聊的话题,以前的武荷香早已不复存在,现在的自己也不是当年那个我,还是尽量不要让吴成德那个醋坛子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