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眼和冰语从俞城市公安局走出来时,暮色已经稀疏落下,宛如笼着一层薄纱,在暮风中透出晚霞金溶色的余晖,于天际线形成了一道耀目的金光,仿佛那是一扇从远处金银岛所泻出的门缝,正一点点地闭合上了末日的眼睛。
“晚上想吃点儿什么?”忆眼面朝四处张望,多半是想就地解决。由于担心小助手的安危,他已经将近两天没怎么好好地吃东西了,眼下早就想去大吃一顿。
但冰语拉住老板:“走!我们今天去吃豪餐!”自从昨天上午两人相拥而眠,彼此关系不仅迈进了一大步,甚至可以用亲密无间来形容两人的相处,至少女孩如此认定。
忆眼来不及捕捉小助手脑海里的记忆,因内心感到有些别扭,便将对方本能地推开:“豪餐?什么豪餐?”
冰语的表情一诧,她察觉手上一空,便见老板那脸慌张的神态,特别是那双正躲闪的眼神,其眼角眉梢更是仿若自带桃红色的眼影,这让女孩意识到很久都没有用桃花眼来形容老板这双天生含情的眼眸。
别人多是脸红,而这家伙居然眼皮特薄,其眉梢一片多彩的红晕,点染在眼睛对称的两侧,这令冰语忍不住大笑出声,却是恼得忆眼心头直发毛。
“你——你笑什么?”
“怎么?”好半天,冰语才止住了笑意:“你害羞了?”
“谁——谁害羞了?!”
之前,忆眼便针对自己处处挑逗,撩拨冰语的那颗少女之心,但当下则是怎么就显得如此害羞了起来?这根本就不是老板一身正气却又不失风流倜傥的作派及风格啊?!
“这当然是在说你啊!”冰语愈加笑得唇红齿白。
忆眼面露害羞,如:之前在仙仙乐园遭遇祝仙仙的那番挑逗,但那是由于他在全无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因而情形显得太过唐突,但他很快便扭转了局势。眼下,自己也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被他人占得先机的招数,瞬间便可扭转回局面。
“是吗?”当即,忆眼露出其风流的本性,腆面朝小助手靠了过去,将脸贴近向女孩的眼睛,不料却是扑了一空。
恰逢冰语正好当眼看见一辆出租车正朝他们驶来,便双手兴奋地招呼:“Taxi!”还没等忆眼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这个小丫头塞入进了后车座,她自己也挤坐到了老板的身边,高声地呼喝司机前往俞城酒店。
俞城酒店作为俞城最豪华的超五星级酒店,其高约三百八十米,并且共计八十八层,因为雄踞城市中央商务区中心,它是目前俞城最高的城市建筑。整幢建筑的气派非凡这就不用说了,而室内的装潢也只能用奢华来形容。
旋转餐厅位于酒店的顶层,整个餐厅安装有360度的弧形落地窗,因而全景观无视野上的任何障碍,可饱览整座城市及俞江美景的旖旎风光。
由此,可见整个餐厅以中央的大圆柱为中心,其依次环绕着两排高档的餐位,自是临窗的那排位子最受欢迎,从而表明来此用餐除了尽享二人世界的浪漫情调,这当然也是为了欣赏窗户外璀璨怡人的城市景致。
由于冰语和忆眼均一身的便装,两人不像其他用餐者穿着盛装,他们竟是被大堂经理拦在电梯的入口处,似乎无法相信两人正是来此用餐的客人,直到冰语随手递出那两张限量版的餐券,这才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领到最好的位子。
这里所强调的最好位置,不仅指两人的座位面窗,更重要的是那可是整个餐厅唯一的“包厢”,座位两侧用半人高的雕花玻璃作为隔断,进而保证了客人用餐的私密性。
眼见夜色降临,窗外灯火辉煌,两人像是对坐在一个水晶球内,整座俞城仿佛就在他们的脚下,可见窗外的景色正在匀速地旋转。
此时此刻,特别是那条从脚下蜿蜒而过的俞江,被炫彩斑斓的灯光映照得宛如一条通身着火了的凤凰,其看似痛苦地扭曲挣扎着浮波的身影,却是愈加现出了醉魂涟漪的水滟粼粼。
想必,这才是最为极致且纯美的夜色景观吧!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终于,坐在整个餐厅唯一的“包厢”,忆眼无暇欣赏窗外的美景,便迫不及待地追问。
冰语则是悠然自得地欣赏着面前的夜色:“劫后重生,坐在这里望得远,当然要到这种地方来庆祝了。”
“我可无福消受!”
两人正在说话时,服务员送来了牛油果鲜虾沙拉等开胃菜,一股清单的蔬菜香气令人顿觉胃口大开。
“哎呀!”冰语大口地往嘴里送着虾仁:“你就别再抱怨了,反正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那餐券是喻杰给你的?”尽管忆眼看似不情不愿,但肚子饿得实在太厉害,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了沙拉。
“他是为了表达对你的感谢之意嘛!”冰语露出讨喜的笑容。
忆眼不领情:“不用他感谢,我自己的小助手,当然要救了!”
“他还说——你不肯要那个人给你的酬金,那可是一大笔钱啊!”显然,冰语笑容满面的神情是对老板的这个举动十分满意。
忆眼摆出了一脸耍酷的自信:“我只是不想接受这种来历不明的酬劳。”
“你不要,我要!”冰语不客气道:“明天——我就让喻杰把那钱箱提到客栈来,反正都是那个人欠我的。”冰语口中的“那个人”自是指其亲生父亲——萧启诺。
“也好!”忆眼点头:“以后,就由你负责交住宿费。”
“好啊!”
忆眼没料到女孩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若在平日里,甭管有没有道理,小助手必定跟自己斗嘴,也甭管能不能斗赢,两人斗嘴全图一乐,而眼下就缺一旁听的逢慈,冰语却是不跟自己斗嘴了,这惹得忆眼一愣。
“怎么?”冰语眼见老板这副发呆的神状有些好笑。
“没怎么!”忆眼惆怅地回答:“只是今天你没跟我斗嘴,似乎不太习惯。”
冰语笑言:“你还盼着我天天跟你斗嘴啊!”
接下来的主菜是奶油芝士焗龙虾、蒜汁鲍鱼、扇贝脍盘、羊羔里脊葱煎排骨等,并配以镇店极品的松露鹅肝鱼子酱。
冰语吃着吃着,突然叹了口气,这引得忆眼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祝仙仙,平帅约祝仙仙庆祝生日,选的就是这家旋转餐厅。”冰语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只是没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女孩是说当天凌晨,平帅被Selina杀害在了自己的别墅一事。
“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无法想像的意外。”
不想,忆眼的话音刚落,就感觉脚下“咔嗒”一拧,倒不是自己的身上出现了什么不适,而是地板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整个旋转餐厅便停止了转动。
忆眼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连忙望向面前的小助手——冰语正埋头吃送上来的甜点,她根本没察觉有什么异样,果然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然而,隔壁的餐桌传来一飘女人的惊呼:“怎么停下来了?”
冰语眼见老板的表情有些古怪,便咬着冰淇淋的勺子:“怎么了?”
但忆眼来不及回答,而是望向落地窗外,其视线正好落在了最近的那幢建筑物的尖顶处,他正死死地盯视着尖顶处那支避雷针般的东西,则发现没有任何的移位,这说明两者转动的方向跟速度相同,所以才会产生如此相对静止的感觉。
但很明显,对面的参照物不可能自行移动,因而他们所在的旋转餐厅只有可能存在于事实上的静止。
此时此刻,忆眼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个缓缓旋转着的惯性,当餐厅停止转动,就如同喝酒上头,这让他反而有种目眩头晕的不适。
冰语焦急地追问:“忆眼,你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没察觉到吗?”忆眼稳定住那股晕眩的感觉,他望向面前的小助手,并且用怀疑的语气道:“这餐厅停下来了,它没再转了!”
“咦?”冰语下意识地感受四周:“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由此,女孩这才察觉到餐厅的气氛有些异样。
就在众人以为带动旋转餐厅的轮轴发生了某种机械故障,突然,餐厅中央那根直径约七米粗的大圆柱子,柱子上挂有装饰画,一幅画作“噼啪”落地,这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就在众人还没看清楚那是怎么回事,一个女人像是变魔术般,从柱子里钻了出来,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杀人了,杀人了!”
人们望向那个疯疯癫癫的大堂经理,因眼见其满手的鲜血,一脸恐惧万分的模样,这把大家也是吓得一惊,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事了!”也不等冰语作何反应,忆眼便朝那个疯癫的女子走了过去,这才发现那女人的背后竟是一道门,其根本就不是什么变幻魔术的效果。
忆眼朝往门内探视,发现那是一个金属结构的旋转楼梯,其走向正通往餐厅某处的核心地带。
由于,眼见老板朝柱子内探寻,冰语也紧步地跟了过去,随而便看到了那个旋转楼梯,结合那个疯癫女人从此而来,女孩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便本能地抓握住对方的手腕,其神情显得有些害怕。
忆眼先是一惊,回头见是小助手,但他也没说什么,其脑袋里却是白光一闪:眼见一个九十多岁的老者躺在一张金丝绒的大床上,因为遮掩着曼纱的床帐,所以看不到对方的情况。由此可见,该房间和冰语卧室的装修风格如出一辙,其整个装饰风格也偏向于古典的欧美风,想必——这多半就是女孩的亲奶奶了……
忆眼本想看看那老人的长相,则是感觉被冰语给松开了手,他这才睁开眼睛,发现两人已经来到了旋转楼梯的底部,可以听闻带动滚珠轴承马达的轰鸣声。
那只马达由二十组齿轮相互咬合而成,被一个高约两米的金属外包箱所隔离,因而看不出有何异样。
忆眼缓缓地绕到机箱的正面,可见那是一个弧形的机箱门,门把手上竟是赫然印着一个血淋淋的手印,这多半就是刚才那个疯癫的女子所留下的。
同时,可见那门上的暗锁正挂着一把银晃晃的钥匙,其越加衬得那个血手印无比阴森且骇人。
冰语的身体先是悚然一惊,便赶忙藏到了老板的身后。虽然忆眼也感到有些惴惴不安,但他毕竟是见过大场面、大世面的人,为了避免将门把手上的血印给破坏,他便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门边的缝隙,随而就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地狱守卫犬战术双刃刀。
上次,在营救冰语的过程中,这刀没有被派上用场,而现下总算是有其用武之地了。
忆眼将格斗刀拔出刀鞘,其两侧的刃锋寒光凛冽,这吓得冰语本能地跳闪到了一边,女孩便眼见老板用锋利的刀口雕花般楔开了那扇金属门。
可见旋转餐厅的工作原理正在于此:旋转餐厅大多位于大厦顶部或是电视塔的顶端,其具有很强的旅游及观光特色,用餐者们在享受着美食的同时,还可以俯瞰这整座城市的景观。
由于,旋转是该类餐厅的一个最为重要的自身特点,旋转的关键则是地板下的滚珠轴承在起作用,从而带动了整个餐厅除中央的大圆柱外,环绕其外围的整个楼层地板旋转的效果。
此外,餐厅还需安装一个大功率的马达,由其驱使转动装置,带动环形地面旋转,最终便缔造了其360度全景观的视觉欣赏效果。
眼下,忆眼和冰语就站在旋转餐厅“心脏”的位置,其正是由面前这个巨型轰鸣的齿轮马达,进而带动了整个餐厅的转动。
就在金属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澎湃的效果便翻涌了出来。
如同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所执导的那部经典的恐怖电影《闪灵》(The Shining)——从电梯内倾泻而出汹涌的血泉……
一股鲜血的瀑布淋头盖脸般溅在了两人的身上,冰语更是发出惊惧的尖叫,因那情景实在是太过骇人,俨如地狱里的恐怖场景。
可见一截残肢断臂正在步步咬合着的齿轮间轧轧作响,而那个由齿轮组合而成的马达犹似一台巨大的绞肉机,那残肢似乎是一截断腿,由于其疼痛难忍的缘故,便在齿轮上“咯噔咯噔”地蹦蹦跳跳,分明是要从那“绞肉机”里挣脱出来。
齿轮因咬噬着那根白森森、血肉模糊的断骨,其滴滴答答流淌着血迹的同时,轮子发出着骨骼断裂般的空转,这也正是导致餐厅停止旋转的根源所在。
“啊!”冰语再次发出惊惧的尖叫声,可见一个骑坐在齿轮上的男人就像是从马达的高处摔了下来,正头朝下地倒擒在了半空中。
所幸死者的衣服钩挂在齿轮处,所以并没有砸落在忆眼的身上,只是其嘴角边丝拉着一缕黏黏嗒嗒的血迹既恐怖又恶心。
那个死者瞪大眼睛,正凝视着这个与自己面对面的男子,从而相互间形成了一幅怪异的造型,如果冰语肯向后倒退七八米开外的位置,便可全景式地看到这两人所身处的关系:他们一个倒挂金钩,而另一个以脸承受,以致这两人一上一下地面对面,竟犹似一个猴子正在捞月亮,而另一个便如同那水中之月。
然而,那只是一具半截身子的尸体,仿佛被撕扯去了一半的人偶,由此可以更加明确那截被咬噬在齿轮间、正“咔咔”空响着的残骨,便是死者的双腿了。
但更为可怕的是死者的无法瞑目,尸体睁大眼睛死死地盯视着忆眼,似乎是在恳求对方一定要帮自己抓寻到那个害死了他的凶手。
可见死者的脖口是一条触目惊心的勒痕,但由于那道勒痕的凹槽处表面光滑,所以看不出来是用什么东西给勒缢。
眼见死者的状态就在自己的额顶,其嘴角的那丝鲜血更是欲坠未落,忆眼便再次感觉脚下“咔嗒”一拧,尽管这种感受传自于地板,但那被拧断了的痛感从脚板心电过全身,便一把捂住了脑瓜顶,他感觉整个头皮发麻,心脏更是窒息地发慌,好似有些喘不过气来。
“果然是你们啊!”突然,身后传来的那响声音将忆眼和冰语两人惊得同时一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