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前尘旧事·十四
她不曾记住墨歆,墨歆却时刻都关注着她的动向,即便有朋友戏说调侃,他也不曾改变想法。
少男心事如诗歌,可墨兮是个心大的主。
这个程墨歆到底藏了什么心思,若是不与她掰开了明说,墨兮这个铁脑袋就是想破了,都绕不过弯来的。
在烟渚畔的生活,于墨兮而言,没有欢喜,就没有失望与落差。
对闫老便是如此。
感情这东西,在她的脑子里缥缈虚无,抽象得很。在她看来,若是一日她心情好了,瞧着谁顺眼,就能一起拜个把子。
再一激动,还能来个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至于心头欢喜嘛……她还不曾真切切的感受过,就连一点苗头,都被夜倾拔了。
好在墨兮还小呢,再过十几天,才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自那日与闫老发生口角,途老下达惩罚,墨兮就安安稳稳洗了两天衣裳,这个烟渚第一动乱分子,竟真的肯老老实实干苦力……令人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
有人偏不信这个邪,硬要凑上来亲眼看看。
于是这道风景线,一段时间人来人往,墨兮洗些衣物也被当作猴耍看。
有时遇上些窃窃私语的便罢了,这还算好的。
有甚者吃完饭散步溜到她这方,专门闲言碎语两句,更有甚至……指着墨兮评头论足,让自家小孩别学她,三天两头受罚,在自己脸上抹黑。
墨兮选择性耳聋也有个限度,就是指名道姓的针对,在本人面前也收敛些才是?
有几个不长眼的妇人,带着孩子过来教育一番,把墨兮树立成个反面典型,就开始喋喋不休:“孩儿你要是不好好努力,未来只能帮着扫院落!没出息知道吗!”
娃儿似懂非懂,大抵才七八岁的年纪,却也早就听过墨兮的恶名了,耳熟能详。
瞧见了真人凶神恶煞,娃儿惶恐的躲到母亲身后,点点头。
墨兮背过身子,面上阴沉的可怕。
妇人见她不发作,便以为内院的惩罚压着墨兮,就开始有恃无恐起来。这一说起管教,妇人便是口无遮拦,连同闫老都问候上了。
墨兮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墨兮撩起袖子把娘俩几人胖揍一顿,丢出沉墨堂小楼,若再有来者一律如法炮制。
这不,一个下午的功夫,就被墨兮揍了一窝。
这些个刁蛮妇人,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泣到了闫老面前,告起了状。
墨兮也就纳了闷了,自己到底是脸上生疮还是脚底长瘤,能让这么多人都变着法讨厌她。
后来墨兮才知道,那日被揍的妇人,嫁与程姓,先诞一子,正是程墨歆。
这墨兮在烟渚畔出了名的性子差,生母来历不明又是个外人,这样的墨兮偏偏被闫老看中,还被大力培养。
简单来说,踩了狗屎运,怀璧其罪。
于是妇人自墨歆记事起,就在他耳边说长道短,以致墨歆的童年……只记得去池塘抓了癞蛤蟆,再丢到墨兮的院子里,这样就会赢得母亲几句夸奖。
前些日子的比试,又是因为墨兮,害自家墨歆错失内院奖励,还被打成重伤……更可恶的事,自家长子还向着她?!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前前后后加起来,妇人也是怨气不已,茶余饭后拉帮结派这话就传开了,终是找个由头发作。
可妇人没想到,墨兮是个气急啥都不顾的主,削尖了脑袋逮谁扎谁。
这不,今日碰上铁钉扎人,碰了个鼻青脸肿。
于是妇人就拉着姐妹团,组队告状去了,这一状下来,闫老又难做人了。
于是墨兮的一月苦力,又多加了七日。
“除了告状,还能不能来些新鲜的!有本事单挑啊!”墨兮把衣裳甩得老高,又用力把衣裳抽打在搓衣板上泄愤,水花四溅。
墨兮抹了把脸,阴沉着眉眼就开始想对策。
她动手打人,被告状,闫老罚她,她更生气忍不住出手,如此恶性循环,不妥不妥。
于是墨兮灵机一动,倏然对着手上衣服嘿嘿一笑,计上心头,连带笑意都阴恻恻的。
这一月里,全族上下人的衣物被单清洗都要经过她的手,衣物角落里都会标注上姓名所有者。
恰巧这些每日找麻烦的面孔,她都烂熟于心。
墨兮挑眉,惋惜道:“既然明面动不了手,那便怪不得我了……”
于是墨兮便把这些妇人的衣服专门挑出来,往里头加料。
其实也没甚大不了的,也就是全身上下红肿瘙痒个四五日的!
看这些妇人出丑来换她七日苦力,甚是值得!墨兮的心里头又明媚起来。
如是,哼着小曲儿,手上的衣裳都洗得更欢快了。
等东窗事发,墨兮就摆着一脸无辜,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衣服我也洗了,脏活累活我都干了,如今衣服出了问题又要怪到我头上……如此说来,便是明日里你们有人鞋底破了个洞,也是我啃的咯。”
墨兮哀怨了眉眼,轻飘飘的叹上两句:“哎呀呀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衣服确由墨兮洗,但却是每日有人轮流送回去的,这衣服既是转了手,就没有证据指控是墨兮所为。
她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漏洞,在闫老面前装起了无辜哀怨。
闫老抖了抖面目,背过身去,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笑意。
妇人们推推搡搡,可在闫老面前不好发作。
见状,闫老捻须似是思索一番:“前些日阴雨不断,返潮也是常事,若衣物未干上身也会引起不适。”
墨兮听得帮腔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妇人们皱了眉面面相觑,还想再申诉一番,却听闫老正经道:“大抵是意外,你们便辛苦些去找贺老要些药,此事便翻篇罢。”
只要没被揪住小辫子,闫老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墨兮了悟!
妇人们不依,闫老便揉着太阳穴,把自己每日处理的事务搬出来,左右言之忙碌。
如是,这些妇人想再闹也没了理由,只好气哄哄的离开了。
人刚一走,门一关,墨兮便腆着脸笑嘻嘻的向闫老认错。
闫老轻咳一声,目光落在别处:“只此一次!”
墨兮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得到了闫老的宠爱,墨兮又觉得自己可以了!生活又开始逐渐明媚!
当晚,墨歆就代替自家母亲,向墨兮认错。
房门前,墨歆连连鞠躬道歉:“母亲在家闲不住,就爱与隔壁李婶王妈闲聊……那些传言我都听说了,是我们给你添了麻烦……实在抱歉!”
看着他如此大礼,墨兮挠挠头,靠着门边还有些不好意思:“小事小事,过去就过去了,我才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她便是说违心话也一点儿不带脸红的。
因此,她还赢得些赞许,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而另一边,荒诛阙方才收到线报,将近日事件统一汇总上述。
自荒诛阙建立以来,杳嫣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威名声势也是日益壮大。
手头的人每次执行任务,总会跟着些小眼线。明里,血煞是杳嫣亲自挑选组建,自然听命与她;暗里,也有碧海潮生时时控着。
这碧海潮生虽是君玖管理,却还是杳嫣的所有物。
若是墨兮在烟渚畔好好待着就罢了,可她三天两头就往外跑,还回回都与夜倾凑在一块儿,这次数多了,就变得异常。
这墨兮夜倾二人出入客栈多次,晚归早出,这明眼人一看就定了案。
殷若之遇还历历在目,夜倾为此,断了与墨兮的瓜葛,即便如此,杳嫣依旧不肯就此罢休。
一日,杳嫣又叫来夜倾,询问伤势几句后就切入正题。
她支着面颊开口幽幽:“长短十年了,倾儿你从不曾令妾失望,这次,也千万不要失手呢。”
杳嫣的姿态居高临下,面上带着笑,却是阴晴不定。
夜倾问:“不知师尊此次,想要我带回什么。”
“这余梦城如何?”她忽而撇开话题。
夜倾一怔,答:“是个祥和安静的城。”
杳嫣弯了眸子:“那烟渚畔又如何?”
夜倾仍旧如实回答:“高手云集,我与君玖不是对手。”
闻言,她又笑得更灿烂了些,指甲上的蔻丹不住敲击在石制的椅子上:“既然如此,妾,想要一曲。”
“不知此曲谓何名,在何处。”
杳嫣银铃般的笑意传进夜倾的耳朵,她起身,施施然迈开步子走向他,这华裳如纱散开,露出一双修长莹白的双腿,一双赤裸的玉足踩在阴冷的地面上,产生些违和的美感。
“妾想要瞧瞧,那烟渚畔的天曲,独溯。”她俯身挑起夜倾的下巴,笑颜如花,“据说,只有千百人中其一才能奏鸣此曲,引得天生异象。”
听得烟渚畔,夜倾倏然蹙眉,又不留痕迹的舒展开去。
这些细小的变化落在杳嫣眼里,化作更深的笑意。
夜倾从不违背杳嫣的要求,于是他道:“定是尽力让师尊满意的。”
“对倾儿,妾总是放心的。”杳嫣起身,眼波流转间开了口,宛如深切切替他着想,“烟渚畔势力如何,妾也见识过……确是难对付得很,妾也恐你受伤,若是当真不敌,也不必硬来。”
夜倾不解师尊用意,跟着起身,目光对上她的双眼。
且看杳嫣挑着朱砂的眉眼,唇角勾起一弯弧度,笑意甜如蜜:“这烟渚畔易守难攻,里头又高手奇多,不如你就抓一个做人质,以人换物?”
她妖冶柔软的唇瓣开合:“妾以为,抓个女子就不错。”
夜倾纤长的睫羽一颤,却是漠了眉眼,仿似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