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了后院,穿过回廊,后院种了不少梨树,如今正是花期,淡淡的梨花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回廊尽头,便可看见一座亭阁依水而建,流水潺潺,清风徐来。
而清风亭内,正站着一位身形俊逸的青衣男子。听见他们脚步声,便慢慢转过身来。
楚嫣看清男子面容,随即震惊道,“咦,是你啊。”
不仅是楚嫣,沈映微也被惊了一下,不仅是因为他是上午在素心阁中扶了自己一把的男子,更是因为当她再次看见他的面容,突然想起了她终于知道他看着为什么有点熟悉了——中秋宴上,宜平侯身后站着的随从之一,可不就是他么!
“草民见过公主。”顾呈远面色从容,清声道。
“免礼。”楚嫣嘻嘻笑道,“还要多谢掌柜请客了。”
“公主客气了,本当如此。”
顾呈远语气恭敬,态度不卑不亢。不愧是宜平侯身边的人,处变不惊,气度非凡,沈映微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
三人坐下,顾呈远给他们斟茶。
楚嫣道,“却不知公子便是醉仙居掌柜,可真好本事。”
顾呈远微微一笑,“公主过奖了。这店面本是侯爷盘下来的,如今这般壮大,也是侯爷在出谋划策,只不过交由我打理而已。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侯爷才算是这醉仙居的真正主人。”
话虽如此,可众所周知宜平侯素来日繁忙,要经营一家店铺必要花上好一番心血,即便是他在幕后指点迷津,但一些筹划安排等还是得由顾呈远来实施,而且宜平侯也放心让他去做,想来此人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几人随意聊了几句,便开口告辞了。沈映微正欲与楚陆两人一道离去,顾呈远却把她开口留了下来。
“之前在阁内真是多谢公子了。”她再次向顾呈远道谢。
“只是小事,姑娘无需介怀。”
沈映微笑了笑,“不知顾公子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是想问下沈姑娘,今日素心阁上品鉴会的画怎么个买法?”
沈映微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只是不知,他是自己欲买,还是宜平侯要买。
她还是细细答来,“按照以往惯例,品鉴会首日,阁内进行评选,翌日公布结果。若欲买画,且作画人同意,便可以将钱交由裴先生代为转交;或是可以自行前往其住所进行交易,只不过要多费些功夫。”
顾呈远颔首含笑道,“原来如此,顾某明白了,多谢沈姑娘。”
一路上,沈映微思绪百转千回。她刚刚试探性地问了下原因,可顾公子却不愿多言。然顾公子不是脾气古怪之人,他不愿说,要么是他个人原因,不好开口;要么是其他人欲买,他不好告知。依她看来,这些绘画作品中,落款为“霜月”之人所作最佳,那幅墨竹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罢了,思虑这么多,似乎也与她无关。
“小姐,怎地突然叹气?”
沈映微摇摇头,只是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的风景。
有时候,她真觉得,她似乎只活在自己的狭窄天地里,外面那些人那些事,她要么只能在一旁看,要么便什么也瞧不见。
“小姐,我昨日听闻裴先生要将您的画进行参选,也不知究竟如何了?”
沈映微道,“若是裴先生这般说了,那必是真的。想来这还是第一次。”
“我虽是不懂画,但跟着小姐也见过许多。小姐那幅泼墨山水图,我瞧着那是极好的。”文心展颜笑道。
“明日便知结果了。”沈映微亦莞尔。
明日,一切便都知晓了。
卯时一刻,天还未大亮,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又是一个绚丽多彩的早晨,带着春日独有的清新降临人间。文心丹心服侍沈映微起身梳妆。今日天气回暖,沈映微穿了身软银轻罗百合裙,梳了个随云髻,刚刚用过早膳,便看见有人挑开帘子,一个犹带着稚气的男童声音软软唤她,“阿姐。”
原是沈彦。
看见他,沈映微向他招手,让他过来,微微俯身,问道,“阿彦可吃过早膳了?”
沈彦抬头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想了想道,“原是吃过了。但是阿姐若要给我买芙蓉糕,那我还是定能吃下的。”
她“噗嗤”一笑,轻轻刮了刮他娇小可爱的鼻子,“你个小馋猫,原是自己馋了吧。”
沈彦嘻嘻笑了一下,吐了吐舌头。
“那待阿姐从素心阁回来后再给你买可好?”
沈彦听罢,开口道,“今日休息,不上堂的。”
沈彦见她没有反应,便开始晃她的左手臂撒娇,“阿姐……”。
沈映微知晓他是好久没出府实在憋得慌,思索了一番,又看他那模样实在可怜得紧,便应道,“也罢,那我带着你。但你可要好生待在阿姐身边,不可到处乱跑。”
沈彦欢喜应下了,她又向亦书道,“亦书,你也跟着罢,你功夫不错,也能保护阿彦。”
亦书忙说了声是。
亦书替了阿祥赶车,三人便坐上马车,向着素心阁方向去了。
而沈彦挑开帘子,在马车上看了一路。
沈映微笑了笑,也没阻拦他,只是提醒他让他当心。
忽听沈彦兴奋道,“阿姐,我看到芙蓉糕啦。”
三人下了车,走到芙蓉糕铺子前。
小贩本原是大声吆喝着,见几个衣着不俗的人向他铺子走来,极为热情地
包了几捆芙蓉糕。
沈映微正要带着沈彦离开,却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右面一辆马车正向缓缓行来。
离得近了,沈映微能看见马车上的朱雀图案。她的心蓦地一紧。
巧的是,左面此时也来了一辆马车。
与对面白色朱雀图案不同的事,这辆马车呈暗黄色,图案为绛龙。
这也昭示着马车里人的身份,竟是王爷!
来往的百姓虽不知马车里的是谁,却知晓两辆马车里的人非富即贵,且看究竟哪边会先让道。
有的匆匆忙忙走开,不想惹事;有的则是停下手头的事,饶有兴味地看着;还有的假装忙活,却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单有一点,便是周围的各种声音都渐渐小了,原本一位小童正囔着身旁的母亲给他买蒸饼,此刻也被妇人捂上了嘴。
沈彦又不解又好奇。沈映微倒是想走开,脚似乎是钉在在地上,怎么也迈不开腿。
她最终带着沈彦丹心二人找了个店铺位置坐下,既隐蔽,又便于观察那边的事情。
只听白色马车里穿来一个极温润却又清澈有力的男声,“阿善,我们让开,让他们先过。”
被称作阿善的男子应了一声,正要让开,却听暗黄色马车里传来一声冷哼,嘲讽道,“说到底,无非是个寒门出身,也这般装腔作势!”
沈映微听罢,不禁微微蹙眉。
侯爷是比王爷地位低,然宜平侯不仅有爵位,又官拜太傅,如此一来,若真论起地位,犹未可知。
宜平侯已表示谦恭,先行避让,而这位王爷却这般态度不善。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富贵当思原由。没想到这位王爷却如此咄咄逼人,定要让他下不来台。
宜平侯若是下车见礼,那便是自认卑微,他若只是侯爷,倒也罢了,可他又是太傅,这样一来便也是拂了今上的面子;可若是就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倒像是他罔顾尊卑了。
沈映微心下正思索宜平侯会如何回应,便愈加凝神细听,心也不由得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