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发布者：王胡
李女士不敢去回想刚刚不久发生的一幕，她不想再崩溃一次了。人在经历极度的惊恐与难以承受的现实后往往是大脑一片空白。此时的李女士双眼被摄去了神魄，只是一脸茫然的仿佛嘴巴失去了功能般的说不出话来，无论面前身着制服的民警怎样旁敲侧击的问话。
你们过去或者最近到底是得罪过什么人没有，还是要仔细的想一想。
民警同志，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你看我们俩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民教师，哪里有机会得罪什么人呢？平时面对的不是同事就是学生。我怀疑那个人就整个是一疯子！谁会这么狠心向孩子下这么重的手！老徐一边劝慰着身旁的老婆，又痛心疾首的说道。
疯子！ 对！他是疯子！他是恶魔！李女士向着面前的民警惊叫起来，唾沫飞乱着，两眼却依旧无神。
好了！你老婆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你最好还是先带她去医院看看。等她情绪稳定了再来做记录。民警抹了抹脸上的突袭来的唾沫星子，稍作抱怨。
好好，民警同志，实在对不起。我希望您能尽快调查，我儿子的脸还在包扎着，这也太恶毒了。你说这娘俩不明不白的就在大街上遭到这么沉重的暴力殴打，这算怎么一回事啊！老徐跺着脚眼泪就要掉下来。
嗯…，这个事儿需要时间。因为这第一，嫌疑人面目不清晰，街上又没有目击者。第二，事发地虽是条镇的上的一条大路，可偏偏在这个地方就没有摄像头。但是你放心，我们会尽力的走访和蹲点调查，包括这一片儿的有精神病人的家属。我们肯定会查到底。早日给你们交待。当下要紧的还是稳定家属情绪，但愿孩子早好起来…民警宽慰道。
那我多谢民警同志… 老徐泪眼朦胧，安抚着老婆走出乡镇派出所。
刚子，几点了你还不起来，死孩子！真跟你爸一样的德行！
趴在床上的刚子一夜未眠，枕头底下藏着的耳朵聆听着母亲如约的刺耳喊骂。 “死孩子”是带有有辱骂性质的北方哩语。如果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说出这种话，那么这个孩子至少在此刻定是让她失望至极的。刚子就是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孩子，在母亲看来刚子既没上好学，又没有好工作，老大不小了没有对象，性格又不善言谈，行为木讷，他甚至长得都“不争气”，没有遗传到父母容貌中优秀的一些特点。比比那些别人家的孩子，刚子这个让她恨了二十几年终没有成钢的铁，只让她感到心里发堵和一种说不出的愁苦。只得在无人时化作一声声叹息。
刚子曾无奈的听到过母亲不经意的叹息，他理解母亲，即使心里像刀绞一般。自己的果终是自己的因造成的，他又很相信命运里的因果是注定的，他曾向别人说过，老天让你应在好好学习的时候，让你沉迷电子游戏。这个就是命。有因就有果，是的。刚子在就昨天完成了一件因果。 正因为此事他久久不能平复，一夜未眠。
在不久前，刚子看起了有关教育学的书籍，想着要考个教师证什么的，里面的关于教师职业道德与行为规范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认真的阅读着这些具体而规范的内容，不自觉的将里面的内容与记忆中的老师对照起来，他又很惊异的发现，原来以前教过自己的那些乡镇教师，在职业道德与行为上竟大多是不合格的。这可真是荒诞的，刚子苦笑一声。有些事情是只有在事后才认识到的，而有些屈辱也只有在事后的回忆中才真切的体验到。刚子蓦的想起了什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那回忆好像刚从照相馆洗出来的一样清晰…
那时刚子还在上初中，班上的一名女老师似专跟他过不去，或是因一道题答不上来又或者是因作业没按时上交，那女老师竟一巴掌上来，刚子的眼镜儿飞出去二尺…
“以后你上我的课就站着！” 刚子低着头不做声。
女老师恶狠狠的补了一句
“听到没有! 你是聋子么！”
“听…听到了”
刚子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火辣辣的巴掌印在脸上生了根般的疼痛。
从此刚子每上这女老师的课，就如约的站着听课，一学期下来从未爽约。 班主任多次注意到刚子，便问他怎么老站着，刚子说是女老师让站着，少年的刚子就是这么天真与耿直，女老师的话就如圣旨一般，他不得不从。班主任鼓励他让他坐下听讲，刚子便夹在两道圣旨中间左右为难…一次女老师上课前，刚子试着坐在了久违的凳子上，女老师一眼就发现了他，便大声质问：谁让你坐下的？你挺自觉啊，经过我同意了吗！ 刚子便又低着头如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虚弱的站起身来。从此，刚子对这位女老师便有了一种畏惧感，无论谁好心的相劝或肆意的调侃，他再也不敢坐下了。每当女老师高跟鞋的脚步声逼进教室来上课时，刚子的内心也被一种恐惧和不安所震颤。后来他甚至对女老师教的这门课也有莫名的恐惧。刚子现在回想来这是多么的可笑啊，为什么少年的自己会这般懦弱与顺从呢？即使我有过错，有罪过，也不至给我这样的惩罚。这已不是单纯的体罚，这是预谋已久的专向侮辱。刚子想着，心里就如一枚毒针刺痛。他又不解为什么她只是要针对我呢？他似隔着长长的时空带着满腔疑问和委屈质问那位女教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你是因为家庭的不和谐？或是因为与丈夫的吵架？是因为公婆的不睦？是因为想要男孩儿而不得？刚子替她假设着这种种的原因。可你的职业素养，职业道德去哪里了呢？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呢？使他在多年以后还在耿耿于怀，如鲠在喉。又或是因为那时的自己太过文弱，一副好欺的样子？他又苦笑出声来，他已经忘记过去的自己是怎样坚持过来的。他也不记得这事儿是否跟父母提起过，如果提起过也或是不了了之… 沉思之际，他又想起一次在课外扫除时，他正弯身低头自顾打扫着，一双穿着高跟鞋的，青筋耸起的大脚映入了视野…
你是怎么扫地的！？
没长眼么？都扫到我脚上来了，你没看到吗？！
刚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
女教师骂骂咧咧的扬尘而去…
刚子终于记起了女教师那苦瓜似的臭脸的模样。也依稀记起了她似乎是姓李。
她有罪啊！ 刚子恨恨的自言道。
回忆带来的久远的屈辱感与万分的委屈让刚子不由得脸红，他恨恨的语气似是对那个女人的刻骨仇恨。但这是仇恨吗？是，也不全是。这是他对多年前那个柔弱少年的怜悯，他恨的是那个少年懵懂的顺从。而那个女人又利用了这种成长中的懵懂。并以此为乐。这是一个少年在历经成长，觉悟世事后的一种迟来的反抗。这种猛烈的反抗意识弥漫着刚子热血的胸腔冲击着他的大脑。刚子想摆脱它，他试着说服自己，那已经是过去，不要再去想它，但这意识已占据了刚子心灵最柔弱的部分，它就像一把锋利的冰凌，在不时的刺痛着，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是不可原谅的。
“此事有因，也应有果！”
她应该为自己种的因，承受应该的果。有因就有果，是啊，为什么不呢…这实属正常，这是是天道！他不再隔着万里时空去带着痛苦去质问她为什么，因为他要将这“为什么”原封不动的还给她。
刚子这样想着，突然嘴角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一天傍晚，下班后的李老师像往常一样接了孩子，骑行在熟悉的回家路上。李老师慈爱的问孩子今天学了什么。这是她的第二个孩子，在政策放开后终于盼来了多年前的夙愿，一个男孩儿，自是宝贝至极。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切已经被一双在黑暗中的眼睛注视了三天了。她像一只猎物一样被耐心谨慎的猎人摸清了习性。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几乎让她反应不过，一个全副武装，戴帽子口罩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眼前，那男人上来就踹翻了车子，顿时人仰车翻，她来不来惊愕，第一反应是去保护孩子，哪知那男人像疯了一样，把她推翻在地，直奔孩子而去，孩子被摔的哇哇大哭，男人迟疑了一下，在怀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朝着那孩子的脸蛋儿刺去。一道鲜红深刻的血印儿顿时浸出血来，染红了孩子的衣领。孩子被吓得失声，只张着嘴巴却叫不出声来。李老师被眼前一幕惊呆，哑声的大叫着，疯狂的朝男人扑去，男人暴力的扯打着她，突然一巴掌狠狠的拍了过来，直拍得她眼冒金星，眼前一阵阵发黑，嘴角都破出血来。瘫坐在地上呆呆的不知所措，又不知为何。只是嘴巴张开，轻轻呢喃着 “为什么” ？ …这一幕快得只有一分钟，快得他连男人的身形特征都没有看得清楚，男人便骑车扬长而去…
男人面对镜子摘下了口罩帽子，镜子里出现的是刚子的脸，刚子深深地呼了一口冷气，这口冷气或许是冬天的天气原因，又或许是那刺痛刚子心灵的冰凌被满腔复仇的热血冲化，堵在心口多年的淤血流淌出了来。他感到舒畅。平静许久之后，刚子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一幕，他想着那孩子，孩子纯洁稚嫩的脸庞使他当时迟疑，使他现在有了一丝悔意。孩子是无辜的，是的，但他不得不这样做了，他叹息着，这是她的果，她应该承受的果。刚子像一个铁面无私的判官在宣判着这一切。判官是无情的。他只将“逍遥法外”了十多年的罪人“绳之以法”，并给她最宝贵之物留下了永远的裂痕。刚子又很想这是一场梦，醒来便全部忘却，于是他想睡去，却如何也睡不着……
十多年前的一天，比现在年轻十几岁的李老师与众同事在办公室里谈论起了刚子这个文弱不堪，行为木讷的男孩儿。
他呀，木得跟个傻子似的。李老师讥笑道。众老师也哄笑起来…
刚子最后怎么样了呢？刚子后来当然也没负责什么法律责任，因为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刚子，在此事就此不了了之，据说多年之后的刚子还挺争气的当了镇上的一名在编制的中学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