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影猫
发布作者:HLMBEST
江湖有神捕,其轻功甚好,追行如风,遁形无影,身法轻盈如猫,故称“猫捕”。
年近不惑,身长七尺(约1米75),凝眉瞠目,面露凶色。平日不喜欢笑,不善言谈,只爱独酌闷酒,与愁闷相伴。
孤寡一人行走江湖已有二十五载,秉承小案靠己,大案不接的原则,多年来在江湖中积累了不俗的名声,但终因其性格孤僻,特立独行,至今仍未结交一二江湖友人。故常闻江湖人言:独来独往,孤僻而行,不惧他人之言,此乃猫捕常态也。
多年来,猫捕一直在调查一桩案子。
当时,距离他进京当捕快已有六年。趁着手头无案,京城还算太平,他请了几天假,准备回家探亲。
时隔六年,再次回到距离京城八百余里的老家庄门古镇,他的心里别提有多开心。然而,当他步入自家的染坊,看到一家人横尸于此,各种缺胳膊少腿,没有一具尸体留有全尸,自那以后,他的脸上再没有浮现过笑容。
除了残缺的亲人尸骨,同样出现在染坊里的还有古镇的衙役和正在被他们五花大绑的贼人。
愤怒的他不顾衙役们的阻拦,执意冲上前去质问那些“鼠帮”飞贼,自己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全家性命。不料,飞贼们听到后却矢口否认,表示他们一进来就是这副模样。
身为捕快,他自然不信贼人口中的委屈。
根据招供飞贼们提供的线索,在他二十一岁生辰之日的夜晚,他与衙役们提前埋伏在了古镇码头,等“鼠帮”飞贼的余党们现身以后,立即上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同抓获的还有企图趁乱开溜的“鼠帮”帮主,他凭借厉害的身手穿过人群,与身后追来的衙役们拉开了很长的距离,没等再跑出几步,就被赶来的猫捕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从“鼠帮”帮主口中得知,“鼠帮”飞贼从不伤人性命,更不会肢解活人。
“放你的狗屁!”
怒火攻心的猫捕依然不肯相信。
“千真万确!整个鼠帮里,唯一有过恶劣行径的人已经被我踢出帮会了。”
那人是帮主亲自培养出来的盗贼精英,也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几天前,他们看上了一大户人家,怕在行动中被看门狗发现,就派那人前往厨房给肉里下毒。哪曾想,大户人家的狗和人用的是同一种盘子,食用的还都是炒熟的肉,手头的毒药只够往一个盘子里下;按照以往的判断,大户人家吃的肉应该比狗多,于是就把毒下到了稍大一点的盘子里,结果,狗没死,毒死了主人,那人因此被帮主逐出了帮会。
“真的假的?我都替你徒弟喊冤!”
“轻点,轻点…诶呦呦!谁,谁叫她不提前了解情况的,我都教过她无数次了,每次干活前一定要把宅子摸透,最起码也得搞清楚里面一共住了多少人吧。一共三个,吃的还没狗多,怪她自己,要是再长点记性就好了…”
“少废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猫捕记得,他是五天前回的家。
“老实交待,那人到底有没有参与!”
“老实交待!我不知道!”
“扯淡!”
一阵毒打过后迎来一阵刑具折磨,一通折腾下来,帮主依旧没有改口半句。
“我说,身为一帮之主,你连自己人在外面干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说了,我是帮主,不是保姆…只要他们不违背道义,做什么,只要别太过火,我管他们呢!”
审讯的几日里,有衙役告诉他,当时他们赶到染坊抓捕那伙飞贼时,确实漏掉了几个。
“漏掉了几个?”
“两三个,三五个吧,他们轻功很高,我们无能为力。”
再次面对帮主,他已经被押入了大牢。
“我说过无数遍了,盗亦有道,再折磨我我也不会改口的,官差老爷…”
“我知道。”
这时的他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怒火。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你那徒弟,被你逐出帮会以后,去哪了?”
“京城。”
回到京城以后,他开始对那人的行踪展开调查。在这一过程中,他发现有很多人在包庇那人,不仅不配合自己回答问题,还把那人说成了“侠盗”,并且对那人的行为百般袒护。一开始,他还会与对方据理力争,渐渐的,他开始变得失望,不只是针对那些袒护者,更多的是对针对整个江湖。
京城的达官显贵众多,受害者也不在少数。每当他前去拜访,总是被下人找各种理由三两句话打发走,完全不受待见。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的他在江湖上无名无姓,即便身为衙门的人,可以因为公事与他们接触,一旦要是换下捕快的那身行头,根本没有人会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
从受害者那边着手调查各种碰壁,不得已,他索性继续走访平民百姓。他深知,他们更愿意站在道义的一侧,并且愿意相信一些他们愿意相信的事物;哪怕那些事空口无凭,与事实不符,只要他们喜欢,他们就愿意去相信。没有人愿意为了他去透露对方一丝半点的线索,即便有所透露,内容也都是现编的,逻辑上完全说不过去。
同在衙里办差,他也不是没有求助过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奈何全是一些贪财利己之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早已成为了他们的座右铭;即便是花钱拿给他们一些好处,他们的回答也多是模棱两可,难辨真假。
他感觉自己正在迷失自我,逐渐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成为一名捕快。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整个江湖抛弃,无依无靠的他身在其中,得不到一点关怀。
病态的想法孕育了病态的行为,他开始减少与他人接触的频率,能用自己凶恶表情吓走的绝不多费口舌,哪怕是审讯犯人,能动手也绝不动口。
眨眼之间,十五载光阴转瞬即逝。一个无名小卒摇身一变成为了京城神捕,如今,市井之中无人不知他的大名。
经过十五年的所见所闻,结合自己从受害们那里收集来的口供,猫捕推测,他一直在寻找的那人极有可能已经注意到了自己,但不知为何,对方一直都没有离开京城,依旧在京城逍遥快活,感觉好像是在故意挑衅。
在极端的道路上走过十五年,是个人的想法都会有所改观。他在心里面默默发誓,除了要逮到杀害他全家的凶手,将他们千刀万剐以外,还要找机会狠狠地报复。目标不是别的,正是他所身处的整座江湖。
——行于江湖,而亦恨之。
一日,猫捕独行至街头,迎面走来一算命先生,走到了距离他不足三步的地方停下,笑嘻嘻地搓了搓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诶呦~诶呦~诶呦~”
对方一出声,猫捕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个女人,看面相,那人着实长得像个清秀的男人,身材不算高大,但在同体型的人中足以用“魁梧”来形容。
他习惯性的拧起了眉毛,未曾想,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反而拉起了他的一只手,用她的食指在掌心画着十字。猫捕见罢,狠狠咳嗽了一声,提了提嗓子,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送出了一个“滚”字。
“诶呦~官爷,别这么凶嘛,今日相会,属实有缘,众里寻他,撞桃花,信不信,依官爷自己。”
猫捕提出手中的官刀,那人识相的后退了一步,接着冲他露出邪魅一笑,轻轻指了一下前方拥挤的人群。
猫捕侧目瞟了一眼,人群中有一男一女正在争吵,男的说女的偷他银子,女的说男的抢她玉佩,两人争执不下,引来一群看热闹的人。
猫捕没大理会。等再反应过来时,这才发现刚才那名奇怪的女子没了踪影。四处扭头张望,始终没能找到,就连本应留在地上的脚印也不曾发现,着实让猫捕开了眼界。
挠了挠后脑勺,猫捕故作镇定,揣起手中官刀,掏出刻有“甲”字的神捕令牌,以敏捷的身法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争吵的当事人面前,开始调解。
半年后,猫捕大婚,对象正是那日他帮助调解的子轻姑娘。
这段感情来的很突然,简而言之,子轻姑娘最不愿受委屈,而神捕的及时出现帮助她洗脱了嫌疑,还她了清白,对此,她很感激,也很感动,甘愿以身相许。
猫捕没有拒绝,这桩婚事就这样简单的定了下来,二人顺理成章的结为连理。
婚后的日子过得虽没有多么辉煌灿烂,但也算得上是幸福美满。妻子会体谅丈夫,丈夫也会主动关爱妻子,哪怕是外出办案也不忘与妻子书信交流,就是内容三句离不开案子,时常搞得妻子很头疼。
“夫君,为何如此执着于案子?”
“因为你嫁给了神捕。”
“若你不是神捕…”
“便一日遇不上盗圣。”
十多年的调查总算有了眉目,与他此前的猜测相符,对方就是在挑衅。不仅江湖称号与自己的“神捕”相对,名讳“轻鼠”更是与自己的“猫捕”相敌,气焰可谓狂妄到了极点。
“有线索了?”
“没有,不过是些市井传说,没多少真事。”
“如此肯定?”
“神捕所言,必然如此。”
“那...有何打算?”
“设计,捕鼠!”
为了防止计策泄露,计策的内容没有对任何人公开,就连猫捕本人也知道的不多,由他唯一的朋友设计。他们最近才相识,只言片语间聊得很投机,猫捕十分赞同对方的理念,认为应当在必要的时候,为江湖送去些许动荡,以此来唤醒每一个人的意识——江湖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与他们息息相关,所有人都是参与者,没有人可以袖手旁观。
“你帮我逮到老鼠,我帮你放出老虎,成交?”
“成交!”
他们一拍即合,约定相互帮助对方。
一切准备就绪,到了计策实施的那天,猫捕直接傻眼。轻鼠落入了他们布置的陷阱,整个人被倒掉了起来,左臂被陷阱射出的长矛刺穿,死死定在了墙上不能动弹。
此时此刻,痛苦不堪的不只有伏地哀嚎的盗圣,还有认出了她装扮的神捕。
轻鼠在哭,猫捕在笑。前者心怀愧疚,因为她向丈夫隐瞒了身份;后者心怀嘲讽,因为他身为神捕,却一直没能看穿妻子的伪装。
“我不恨你。”
猫捕释怀。
“只需如实回答我,那件事,真是你所为?”
轻鼠带着哭腔连连摇头否认:“我是受人嫁祸。这些年我也一直在追查凶手,但是一直没有线索。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怕受委屈,在没找到真凶之前,我都一直不敢告诉你,生怕你不信我...”
“我信。”
猫捕仰天长啸。随后又摆了摆手,淡淡的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不是便好,不是…便好…”
说罢,他背过身去,丢掉了手里的官刀与刻有“甲”字的神捕令牌,拍了拍他朋友的肩膀,留下了一句“放她下来”以后,垂下胳膊,如丢了魂的傀儡一般,左右摇晃着向前挪去。
朋友不解:“喂,你去哪?”
“放老虎。”
“可是你妻子她...”
猫捕没有多言,只是嘟囔了一句:“时候到了,先走一步。”
此后,他便放下了过去,放下了所有的负担,放下了心里面的一切,一步一步的追着自己的影子,永远的告别了妻子,离开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