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隐城的花好似不与节气有关似的,冬日里也能随处可见的朱朱白白,姹紫嫣红。其中最为美艳的便是城中最大的花苑,苑中一草一木皆由花苑主人所栽。
不消片刻,几人就来到了此地,此时花苑凉亭中有一名女子在捡拾筛子上的干花瓣儿,即便见到客人上门,也不愿停下手里的活儿。
身旁的婢女似乎是认出了石朔君,神色一惊连忙迎身出去。
“副城主快请进。”说罢,婢女将几人引到凉亭中。
来时的路上,石朔君告诉他们,这苑主人生性孤僻,罕言寡语。早在树孤公失踪几日后他就来询问过,可并未寻获有用的线索,只是这婢女曾否认过树孤公来过此地。
“不曾来过?”白斯寒奇怪,那胖先生不是说将他送到苑外了。
石朔君点点头道:“那夜是这婢女在此看护,说是未曾见到树孤公。”
若非隐瞒,那便是说,树孤公在酒馆老板离开后,尚未进苑之际遇到了什么事?如此短暂的时间又会有谁能将妖法拔萃的树孤公掳走?难道是……醉得不省人事?
“姑娘,副城主来了。”婢女弯腰提醒。
那女子站起身看了眼亭外站着的几人,欠身行了个礼,当她与最前方的白斯寒撞上眼的瞬间神态突然变得错愕,虽然她在极力掩饰自己逃避对视的慌张,可还是被红叶看出了端倪。
这双眼,似曾相识……
女子埋下头,开始自顾自的收拾干花瓣儿,也没注意到石朔君正缓缓靠近了她。
“姑娘,我们是来询问树孤公失踪之事的。”
女子动作微微一顿,不敢抬眼,怕的不是石朔君,而是他身后的白斯寒与红叶。
“你觉不觉得她的眼睛很像谁?”
红叶凑到白斯寒的耳边,视线一直在探究那名女子。他顺着红叶视线所望之处看去,见那女子黑发遮了半面,显然有意躲闪他们。
白沐雪和狸吾站走台阶最下,离亭子最远,陷入静默的气氛也让这二人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彼此相望,打算也跟上前去。
“哎呀。”
突然,脚边一盆倾倒的花绊住了裙摆,白沐雪身体失了平衡踉跄着往前扑去,若不是身旁的狸吾眼疾手快地搀住她的胳膊,这会怕是要栽倒在台阶上。
“你没事吧?”
“……没事。”
狸吾松开手,一双眼开始上下打量着她,想要确认是不是真的没有伤到。恍然间,那层层叠叠的裙角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蹲下身,将勾住裙摆的东西取了下来……
是一片黑色的花瓣。
一霎间,他的心脏揪了起来,瞪大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手中的花瓣。白沐雪才想随他蹲下看看,却被他突然站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她皱着眉,小心询问。
前方几人听到他们的声响,纷纷回首望去。红叶一眼就认出了狸吾手中的黑色花瓣,方才那股熟悉的感觉一瞬间就找到了答案!
她急迫地拍拍白斯寒的肩头,激动地指着花瓣儿:“醉心花,醉心花!是千面妖!”
红叶的声音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全盘打乱,狸吾与白斯寒飞身一跃冲向了亭中女子,那婢女见来者不善,挺身挡在女子身前。
白斯寒的速度一下子收住了,唯恐波及无辜,可身旁一闪而过的人速度更是快得带起了一阵风,紧接着,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婢女推倒在地。
石朔君见狸吾气势汹汹地朝女子走去,那凛冽目光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
女子步步后退右手悄悄隐到背后……
“狸兄弟,你这是干什么!”石朔君突然上前拉住了他。
“让开。”
白斯寒虽不知狸吾因何这般迫切要抓千面妖,但就目前情况看来千面妖或许知道树孤公的事,若是被他一时冲动打死了,想要再寻线索就难了。
女子趁他们阻挡狸吾的间隙,脚底一跃,飞也似的从亭中逃离,身影遁入花苑茂林之中。白斯寒与狸吾迅速反应,咬咬牙一前一后踏着遍地花丛追进了林子!
千面妖自知不敌白斯寒,如今更是以一抵二,无异于螳臂挡车,毫无胜算。因此,它只顾着躲避防守。
狸吾的速度超群,一跃便是十余丈,轻盈步履在这林间黄土沙尘上竟颗粒不扬,这身手比三年前更甚百倍。
白斯寒远远瞥见千面妖隐到身后的右手,而狸吾也离他越来越近。脑中忆起那日在湖底的殊死之战,那些毒花毒针一个不慎便是不堪设想!
“小心针!”他在身后喝道。
白斯寒的话音与一排飞针几乎是同时发出的,只听嗖嗖几声,狸吾眼见着一排长针对着自己飞来!
他脸色一沉,敏捷地旋身躲开后,左手竟直接接住了那些飞针,见到千面妖面露惊愕,狸吾却是冷哼一声,手中的飞针全数返还给它。
他也并非随意甩动,针是从他指节一根一根先后发出的,速度之快让人不敢眨眼。白斯寒看得有些愣怔,从来不知狸吾竟也善用暗器之法。
一根长针擦过千面妖的面颊穿过发丝,最终扎在一棵桃树上,一瞬间那树干开始冒着黑烟逐渐枯败。
千面妖骇然变色,急切的从衣袖内掏出两把毒花,以掌发力投出无数黑色醉心花花瓣,而它趁机将自己隐没在茂密的林间。
狸吾来不及停下,直接撞进了成群的花瓣中间。但不多时,中间燃起一束火红的妖火,将那些花瓣烧作灰烬,以他为中心,灰烟打着圈被风吹得四下散开,消失在空气中……
只一步之遥,他或许就能知道当年父亲战死的真相了,就这么被它逃走了。狸吾心里堵得慌,憋着一口气无从释放,牙齿被他咬得咯咯作响。
身后的人也停下脚步,从那双紧握的双拳可以看出此刻狸吾的愤恨。白斯寒没有上前打扰,他还不确定狸吾究竟为何如此,但心中猜疑的方向似乎有了苗头。
不知过了多久,狸吾才从懊恼中缓缓回过了神,长长的一声叹息后打算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刚一转身就瞅见斜靠着树干的白斯寒,正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他慢慢走了过去,嘴角微启想说什么的时候,却立刻顿住了动作。
白斯寒立马会意,两人的神色转为惊慌,心中惴惴不安!
“你怎么把她们俩扔在那里了!”
狸吾大声斥责,脚下的速度也加快了,心里只想快些赶回去,这片千面妖所处之地必定危机四伏,将白沐雪留在那谁也不敢猜测会发什么,更何况那石朔君也在。
白斯寒追了上去,嘴上宽慰但眉头紧皱:“有石朔君在,应当……”
下半句他也说服不了自己,他和狸吾一样,对石朔君并不十分信任。
从酒馆老板的眼神,千面妖潜伏于金隐城,再加上方才他阻止狸吾的神态,怎么看都不像无关之人,树孤公的失踪或许真就是他所为!
此时的两位姑娘正与石朔君探寻于这诺大的花苑,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来查正树孤公的失踪与千面妖有直接关系。
冬日的凛冽寒风一阵阵扫过,她们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这般寒冷的天气这些不合节气的花朵却盛开的如此娇艳,实在奇怪。
跟在她们身后的婢女告诉她们,金隐城无论是生财之树,还是繁花盛景都与此处特殊的土壤有关,属仙灵之地。
而这花苑建造有百年光景了,她的主人也就是方才千面妖假扮的女子,在金隐城也已生活了百年有余。
白沐雪发现婢女一直揉搓着受伤的肩,心生愧疚,只好替狸吾致歉:“对不住了,我家义兄定是以为你也是千面妖的同伙,才将你粗暴推开的。”
“不碍事,若非那位公子,我还被歹人蒙在鼓里。”婢女后退一步,欠身道。
照这婢女毫不知情的情况看来,千面妖是近期才乔装成花苑主人的模样,目的为何?真正的花苑主人又到哪里去了。
红叶曾见过醉心花的样貌,但她寻了许久也没有在花苑里找到同样的花,也是,那花漆黑如墨,若是在这万紫千红之中应当是很显眼的。
“二位姑娘,还是莫要继续乱走了吧,若是遇到危险唯恐令兄怪罪呀。”
沉默许久的石朔君突然发声阻止了她们,沉浸在思绪里的白沐雪这才想起了他,朝他斜眼一看,回想起他今日所有举动亦是十分可疑。
不远处的红叶没有听见他的话,依旧四处走动,当她步至花苑角落的竹林时,有一寸草不生的地段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立即转身唤来了其余几人,白沐雪小跑着跟了上去,一眼就瞧出不对劲的地方。此处土地肥沃,绿草成茵,却唯独这块土地黄土一片。
“这里怎么回事?”红叶转身问一旁的婢女。
婢女眉头一皱,有些不知所措道:“这里应当还有几株翠竹才是啊,怎会空出这一大片!”
二人互换眼色,会心一笑,沐雪柔声问婢女:“能不能将这片地挖起来看看?”
“啊?这……”婢女有些不愿。
“反正你家主人已不知去向,没人会怪罪你的。”红叶连忙补充道。
婢女开始犹豫,左右为难。两个姑娘只当她是默认,开始寻问植树所需的工具,纷纷开始叩石垦壤。
婢女看着她们肆意破坏这片土壤,脚下的步子不安的前后挪换着,她余光看了看石朔君,见他只是沉默看着他们,并未表露出什么情绪,没有上前帮忙也不像要阻止的意思。
“我……来帮你们吧……”婢女终究还是妥协了,卷起裤腿开始掘地。
平地渐渐被她们挖出了一个不小的坑洞,土里若隐若现出现一块粉色布料,婢女端详一阵突然瘫倒,口中直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
红叶与沐雪互视一眼,皆蹲下身开始徒手挖开附着布料的泥土,她们动作小心避免弄坏里边的东西,越挖越觉不对……
二人不由停下来手里的动作,那粉色布料竟是一件女子的衣裳!那……这下面埋着的……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