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无幽谷，那又有谁会要置自己于死地？牡丹自觉这三年来不曾得罪于人，就算有不和睦的也仅限于虞牡亭里的小冲突罢了，却也还没到要置人于死地的地步。
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牡丹回来便让杨之鸣去调查此事，希望能找出些线索来。杨之鸣此番进门便是刚调查回来，脚上的鞋袜都还是湿的。
不过杨之鸣却是皱紧了眉头，这番调查似乎并无进展，“说来也奇怪，那几人便像是会隐身一般，竟在金安城里消失不见了。我与林公子连跑了两天，大大小小的客栈茶楼都找遍了，也没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
牡丹沉思片刻，曲眉道，“想来是他们有所察觉，已藏起来了。”
杨之鸣点头，当下也只能这样认为了。只是对方若一直不现身，杨之鸣拿他们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他们的功夫呢？可曾查出是什么来路？”牡丹再而问道。
杨之鸣再次摇头，眉头上的皱纹都呈一个“三”字了，只苦恼地回道，“林公子说这些刺客的功夫五花八门，有少林派、峨眉派以及武当派，倒像是偷学来用上的，这要查起来还得费些时间呢。”
这些刺客仅凭偷学而来的功夫就敢行凶，看来胆子不小，不过看得出来主谋倒还机灵，不露本家的功夫，这让人查起来就更难了。
“对了，还有一事。”杨之鸣突而说道。
牡丹抬眸望了他，“你说。”
杨之鸣咽了咽口水，道，“我与林公子碰上将军府的人了，将军似乎……也在查那刺客呢。”
牡丹缓缓一笑，悠然说道，“事关无幽谷的名声，将军自然会派人去查。”
“姑娘认为……这是否真的系无幽谷所为？”杨之鸣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牡丹起身，迎风而立，道，“无幽谷的功夫，将军不可能看不出来。只要将军相信不是无幽谷做的，那就不是无幽谷做的。”
杨之鸣闻言许久不语，虽时隔多年，牡丹对从前之事也还是有所牵念的。否则大难过后，她也不会不顾自己的劝阻，执意回到金安城来。
“既然都是查凶，杨大哥若有线索也可透露给将军府。”牡丹想了想，又道，“秦阳毕竟是大将军，由他出面调查此事岂不更好。”
杨之鸣点点头，原本牡丹不说，他也打算这么做的。
“云妹妹的祭日快到了吧？”牡丹望着天边渐渐淡去的虹桥，突然问道。
“是的，姑娘。”杨之鸣的神色因牡丹的话语而哀伤了起来。
牡丹的眸色黯淡了下来，思绪似回到了两年前，“云妹妹一生艰难坎坷，死前也只有我俩在她身旁。死后墓碑上更是连个名字也不能刻上，若不是因为我……云妹妹也不至于死后还要做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
说罢，牡丹便掩面哭了起来，青纱下的面容似乎有些伤疤的痕迹。
见牡丹这样伤心，杨之鸣心中也是一阵酸楚，却不得不安慰道，“姑娘莫要自责，那是云妹妹自愿的，怪不得你。”
牡丹闻言沉默了许久，天边的云彩依旧，那道虹桥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仿佛从不曾出现过一般。人是不是也一样呢？牡丹想着，人生不过几十年，一眨眼也就过去了，如同那虹桥一样的，最后什么也不剩了。
“姑娘只需要过好了这一生，方不辜负了云妹妹一番苦心。”杨之鸣说道。
牡丹低眉淡笑，心中若有太多牵绊，要过好一生谈何容易？
“我记得云妹妹最爱喝桃花酒了，”牡丹行至杨之鸣身前，那裙裾上的水渍在地板上留下了痕迹，“你送一壶来，我要敬天上的云妹妹一杯。”
杨之鸣答应着退下了，空旷的菅冬阁便只剩了牡丹一人，环顾四处，除却那一架古琴，周遭的一切竟都陌生了起来。
自回了长公主府，安平就一直郁郁不欢，她的脑海中无时无刻不在回响着牡丹的那句话——殿下从前害死了一人，如今便又要害死一个么？这话就像一把刀，一寸一寸割着她的心，直至鲜血淋漓也不放过。
安平深觉恐惧，第一次知晓了秘密被暴露出来的滋味是何等地惊恐和令人不安。她到底是谁？为何对从前的事竟是那样地了如指掌？安平害怕之余亦有着深深的疑惑，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牡丹并非是一个青楼歌姬那样简单的。
安平想的出神，不知不觉便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
青玉提了食盒过来，那里面装的是鸽子汤、素炒猪肚、蒜蓉莴苣和一碗白米饭，那都是安平爱吃的菜式。站在檐下的青宁见青玉过来，忙上了前去，道，“青玉，这菜我来送进去吧。”
青玉想起安平回了府后便神色郁郁满面愁容，心中便觉困惑，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被一个妖艳贱货气着了。”青宁接过食盒，小声说道，“就是将军送了古琴的那名女子，你不是也听说了么。”
“牡丹？”青玉神色惊讶。
“可不是，”青宁低眉，眼眸里却透着一抹光，“一个青楼女子竟也敢跟殿下公然夺爱，你说可笑不可笑。”
“什么……”青玉掩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皇帝已为秦阳与安平二人赐婚，别的女子再有什么念头那也只是心里想一想罢了，像牡丹这样无所畏惧的，青玉倒也是第一次听说。
“你可别到处嚷嚷，万一惹了殿下不快，那可是要杀头的！”青宁望了青玉一眼，警告道。
青玉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我进去了，你也去忙吧。”青宁提了食盒，推门走了进去。
房内，安平正立在窗前想着心事儿，手上不自觉地撕着指甲，都撕出血来竟也未曾发觉。青宁放下食盒，将几个菜都摆了出来，一转首却看见了安平指尖上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殿下，您流血了！”青宁惊呼，忙扶了安平在桌旁坐下，转身回去取来药盒。
安平犹如一尊木偶般任由着青宁摆布，即便手上流着血，却也不觉着疼了。
“殿下，就算心情再不佳，您也得注意凤体安康呀！”青宁拧眉说道。
安平扫了她一眼，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连你也看出来本宫心情不佳么？”
青宁愣了愣，随即点头，“那虞牡亭是奴婢陪您去的，您为何伤神，奴婢自然知晓。”
提及虞牡亭，安平面上便显出了阴霾。
“今日殿下无端受辱，就是奴婢也为殿下感到曲心不平。”见安平不语，青宁便又说道，“那牡丹姑娘未免也太过无礼了，竟敢当着殿下的面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闻言安平望了青宁一眼，眼眸里少了分凌厉，多了丝柔和，“你既为本宫抱不平，依你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青宁眼眸眨了一眨，犹豫片刻道，“要不……请圣上来作主吧？”
“不可，”安平摇头道，“若将此事告诉了皇兄，那本宫去青楼的事就瞒不住了。”
白焱登基之初就下了明旨，皆凡皇室子孙一应不得出入青楼妓院，一经发现那可是要削位降级的。在那个时代，女子出入青楼更是为世人所诟病，安平自认还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世人的诽言诽语。
因而前往青楼见牡丹一事，安平不仅要瞒住皇帝，更是要瞒住朝中所有人。
“那殿下的意思是……”青宁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问道。
“请皇兄做主那是一定要的，只是咱们要先弄清楚牡丹的底细，尔后再好好规划一番才行。”安平美目中透出了一丝狠光，今日受辱令她颜面尽失，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轻易放过了牡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