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督只饮了两盏,便见大门外迈进二人,正是王盛、古赞丽。身后还有个在店外探头探脑的,正是骨勒才。
王盛见堂中坐着个掌柜模样的,便寻了个对面的座头,一脚踏上,将大棍向地上一戳,没头没脑地问道:“没领教店家高姓大名?”
萨督见来者不善,满面堆笑回道:“客官可是要住店么?”
王盛冷冷一笑,手上用力一撵,大棍向地上陷了一寸:“只管报上名号,洒家自有分辨。”
萨督见王盛手上劲力,不敢怠慢,起身退了一步,微微欠身:“小人萨督的便是。”
王盛侧身去看骨勒才,见骨勒才不住点头,于是将大棍一提,棍梢一指萨督:“寻的正是你这贼!”
萨督故作惊诧:“不知官人寻我做甚?”
依萨督所想,王盛等人皆是出自公门,此等犯险之事,定会筹谋一番。故用好言语打发他,挨延个把时辰,乃是上策。待那边厢得了手,再做打算。
不曾想,王盛此番前来,哪里是来试探,心下只想平收了一伙贼人。古赞丽见王盛这般询问,定是要逞科段,便要上前劝阻。还未到近前,但见王盛手腕一抖,一棍已然直奔萨督眉心刺去。
萨督早有防备,侧身将将躲过,便知今日少不得一场恶战。待萨督站定身形,拾起桌上茶盏向地上一掷,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四杀出无数贼人,各自手执军刃。
王盛见状,哈哈一乐:“何不早些如此,还免去洒家口舌。”
古赞丽自知王盛秉性,只是轻叹一声,抽出弯刀。
萨督也亮出兵刃,将袍袖裹上:“小人奉旨拿人,自然是秉公办理。若二位肯行个方便,我这厢已然备了上等肴馔并黄金百两。就不必动干戈了吧。”。
王盛听那“肴馔”二字,腹中不免饥饿,随口问道:“什么上等的饭食?”
旁边有人答道:“不瞒好汉。有两海碗,两旋子,六大碗,四中碗,还有八个碟儿。调度的合心配口!”
王盛又问道:“可有什么好酒?”
那人又答道:“不过随便常行酒,我等这几日也未曾吃过好的。”
见二人有问有答,古赞丽连忙来至王盛身侧:“夫君也不看这是什么猛恶的所在,却在这里作耍!”
王盛咽了口涎水,低声道:“娘子所言甚是。”旋即大棍一横,纵身便向萨督杀来。
萨督心中暗想“这是哪里来的混厮,说话如此颠三倒四。”随即摆兵刃相迎。一旁几个自诩手段奢遮的贼人,二话不说,也冲进垓中,并萨督与王盛打在一处。
众贼人见势,便要去围住古赞丽。
王盛在那古墓之中,早已开了关窍,不似从前。暗中已然察觉,便与古赞丽挨着,轻声道:“娘子只需护住我身后便是。”说罢,阴阳换把,以棍代枪,缓缓前行。
众人不知王盛手段,有几名贼人上前试探,只一招便毙命当场。
适才众人对王盛已有耳闻,现下观瞧,更似阎罗一般。俗谚有云“一虎难敌群狼”,可今日这金刚般的大汉,哪里是虎,真真是人间太岁神。
众人与这夫妻二人战不多时,便多了四五具尸身,砸烂了许多家什。萨督恐这样大的动静,将妹勒取礼亲信引来,也不敢恋战,只是眼巴巴看着店外,等梁三哥等人拿了卫穆父女归来,才肯罢休。争奈王盛等不得他,不多时已然将人杀了大半。萨督见状,心下暗恼自己好没对策。
眼见王盛杀到近前,萨督没做奈何处,只得垫步拧腰,跃出店外,拔腿便跑。偏偏此刻日色西斜,金风透体,萨督又未曾穿些御寒的衣帽。跑了一阵,哪里还挨得住。两只眼睛东瞧西望。见那边厢有一破庙,山门倒坏,殿宇坍塌,东西山墙孤立。便奔到山墙之下,蹲下身体,边避风边探头观望身后可有追赶之人。
正在思想,只见那边来了一个娘子,衣衫上血迹斑斑,跌跌撞撞。却夹着一个少年,约莫豆蔻年纪。竟奔到前面大柳树之下,扬手将那少年顺在里面。却见她扳住柳枝,将身一纵,也钻在树窟窿里面去了。
见此情形,萨督心头一喜,莫非此少年正是卫穆朗戎不成。
所谓无巧不成书。这少年确是卫穆朗戎。
且说萨督来至卓啰城后,早已四处安插眼线。今日截杀卫穆父女虽未得逞,但已有人尾随其后,探明了底脚,并以蓝布为号。王盛夫妻二人来此讨贼之时,守备自然空虚。梁三哥率众贼人趁虚而入,杀了薛伏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众人打斗之间,折慕白玛护着卫穆朗戎分出一条生路,二人飞也似的跑了几里。再看时,左右无人,方将脚步放缓了,往前快走。谁知方才一口气吊着,身体乏累,却不理会。及至剩了二人,这一口气也过去了,先前还挣扎的住,后来便气喘如牛,渐渐握住胸脯。没奈何,折慕白玛见前面有个树洞,心下暂避其中,隐蔽住身形。谁料正被萨督撞见。
萨督心下打定主意,探身问道:“那边可是卫穆小娘子?”
折慕白玛此刻心神早已涣散,也未多想,随口答道:“正是!”
萨督心中一喜,起身道:“二位娘子无需惊慌,某奉妹勒将军之命,在此接应。”说罢掣出短刀藏在背后,向二人走去。
折慕白玛哪知是计,以为来了救兵,起身相迎,待对面人来至近前,还未看清面容,肋间忽现一道寒光,折慕白玛只觉肋下一疼,旋即倒地不起。
萨督不敢延挨,举刀再奔卫穆朗戎而去,却见朗戎面不更色,面目慈祥,好似一心赴死。不由得萨督迟疑一下。
原来这许多时日中,卫穆朗戎早已见惯庙堂之上波谲云诡,心下莫不如生在寻常人家,做个清白女子。此刻见萨督要害自己性命,心中一阵解脱,惟愿来世不再逢这一遭周折,于是引颈闭目,只等一个痛快。
萨督手中执刃,见面前这小娘子如菩萨一般,迟迟不敢落下。倒是朗戎心中先急躁起来,心下不过手起刀落之事,还要等个意休不休。于是先开了口:“大官人如何不肯动手。奴不视官人容貌,不闻官人声音。纵成厉鬼,也无寻官人处。官人安心便是。”
此话一出,把个萨督也说的愣了,暗道:“这样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气度。莫非真乃人中龙凤,他日的君王。”
正犹豫间,忽闻身后一阵嘈杂,原来正是妹勒取礼亲信见城中有异动,四下探寻。萨督不敢久留,心下一横,罢了杀念,将朗戎抱起搭在肩上,顾不得风寒,疾驰而去。待王盛夫妻,薛伏等人赶到此地之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薛伏见折慕白玛负伤倒地,如何心痛自不用提。梁三哥等人追赶来时,见薛伏与王盛汇合一处,也不敢近前,只得偃旗息鼓,领着残余手下撤去。
卫穆赤呵云见这一番场景,便知朗戎已然被人虏去,顿时泪下。众人一边安抚赤呵云,一边护送白玛前去救治。王盛憨直,众人正行在路上,忽问了一句:“眼下情势,卫穆小娘子定是被虏了去。也不知这伙贼人是如何拿捏?当场取了小娘子性命岂不方便?”
不说则以,听罢王盛一句话,赤呵云哭的更紧了些。古赞丽连忙用肘一捅王盛腰间:“再敢如此说。吃我一顿好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