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地三人具是广南西路“五姓蕃”韦氏族人。刘富府中厌胜之物也确是三人所置,意在乱此地民心。
高煊民久为内应,对韦氏多有资助。逢有令相传,必以宝刀为信,故此高煊民只识宝刀,不识信使。此番韦氏三人前来,未料到宝刀竟被人翦绺了去。所谓无巧不成书。一番阴差阳错,宝刀又落入施存一之手。
三人在城内几番寻找,捉住那偷刀的贼,却不料宝刀已然卖与他人。一气之下,三人结果了那贼。厌胜之法,虽广南西路多有,然各有关窍,此物若追查下去,定会牵连韦氏。三人恐事情决撒,便趁刘富大宴宾客之际,以高煊民为接应,入府去将魇镇取回。
岂料施存一正在刘府埋伏,撞见三人。高煊民见势不妙,假借阻拦强人之名,掩杀一阵,放了韦氏兄弟。待那夜施存一走后,高煊民思前想后,只觉此事与仇三娘有些干碍。
书中暗表,当年仇广寨中扣押钦差,后被弩箭射杀,招来杀身之祸。这背后之人,正是高煊民。高煊民虽膝下已有子女,争奈是个鳏夫,中馈久虚,早想觅一个良缘。仇三娘彼时青年貌美,高煊民垂涎已久。只是高煊民与仇广乃是同辈,辈分有别,若贸然来提这门亲事,定会落个为老不尊的骂名。于是高煊民心下一横,生了一条毒计。先托人将三娘点为绣女,后怂恿仇广劫持钦差,再暗中将钦差射杀。凡此种种,无非为得将来三娘落难之时,他从中斡运,做了三娘恩人。那时节“美娇娘为报恩德,以身相许”,岂不是佳话一段。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未曾想被程瑜捷足先登。高煊民自然看在眼中,恨在心头。只得前去游说三娘,将其父仇广之死,悉数算在朝廷昏庸之内。只说得仇三娘当即便要揭竿。这下正中了高煊民下怀,于是与三娘说了自家身世,将三娘收在麾下,为求徐徐图之。
此番宝刀失窃,魇镇决撒,高煊民半信半疑陪同辛押陀罗前去试探。待听得三娘所说“禄命将终之日,不但众散亲离,人心背叛......”之言,顿时消了魂牵梦萦的念想。只觉这位小娘子言语所指,似是知道背后原由。故此今日前来了结了仇三娘,不期正与施存一、韦氏兄弟三人撞见。
高煊民与施存一过了十余回合,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心下此人手段如此了得,幸好留得仇三娘战住常嵩、唐萧二人。若不然此刻定然命丧于此。想到此,连忙虚晃一招跳出圈子,收了翻子拳的门户,从新立了旗鼓。
施存一定睛看去,只见高煊民跋根掀脚,蹒跚跛行。若有所悟道,“原来不用真手段,是这般隐情作祟。昨夜若用这孙膑拳,怕在场的把式里手看了去,传扬了。”
高煊民双眉一横,也不答话,纵身来到施存一近前。右手中指“中节骨”若象鼻之攒紧——正是孙膑拳里象鼻拳,照定施存一檀中穴打来。施存一左手向外一拨,侧身一脚铲向高煊民下盘。只见高煊民单膝向内一扣,避实就虚,卸了来势。左手象鼻拳又向施存一檀中打来,正所谓“手似卷金中指突,寻穴先习技画路,摔打擒拿高低断,不如象鼻拳一点”。
施存一也不躲闪,右手肘向下就砸。高煊民微微将手撤回,拳换掌,四指并拢又向施存一丝竹空穴扫来。施存一只得向后一跃,喝了句,“好手段!凌厉诡异,深沉莫测,果然孙膑拳真传!”说罢也从新立了旗鼓,口中唱道,“孙膑拳法世间稀,步踏斗罡七星奇,气沈丹田尖点地,蹒跚跛行左右移,前进后退莫换脚,左摇右摆寻真机。”
高煊民饶是一惊,不料施存一也精通此拳法,正在迟疑之际,但见施存一到了近前,一掌直劈肩井穴。高煊民侧身闪过,却不料施存一五指捏在一处,照定胸前扎来。高煊民本想向后退步再挂开来势,岂料向后刚退半步,便觉得脚后被绊住,重心不稳,只得顺势倒地,向后滚了几遭,半跪稳住身形。正欲起身,施存一已然赶到身前,弓步砸拳,直奔高煊民百会穴而来。
这一拳势大力沉,高煊民不敢怠慢,双拳交叉上迎。岂料施存一此拳乃是虚招,待落到高煊民双臂之上,已然变化爪型,牢牢扣住高煊民双腕,另一手过来搂住高煊民后脖颈,向怀里一带,顺势抬膝向高煊民面门撞来。
这一膝,只撞的高煊民满面见红,连连后退。
若论武艺,高煊民倒也能与施存一战上数十回合不见胜负。只是适才见施存一立了孙膑拳的门户,稍一失神,被施存一抢了先机。其后数招,施存一又变了几种拳法招式,抢出了头势。所谓兵者诡道,施存一一套招式下来,只把高煊民惊的不知如何应付。心中已然败了一半。
却不料施存一并未乘胜追击,而是收了旗鼓,施礼道,“高教师承让。贫道也是奉命前来。争奈事续未定,倘或韦氏兄弟交通官府,为祸不小。所以只得设计,以防肘腋之患。只是事出贵密,不曾达得高教师。”
高煊民稳了稳心神道,“这弟兄三人可是有甚形迹败露?那日阁下登门之时,如何不当面明言。”
施存一呵呵一笑,“大凡贵人们,一身精力,能有几何,须寻得几个贤才,一同出力。但近傍久了,难免一念过疑,却又不曾请教得什么明白人。如今只做了这般打算,只怕有些差池,把一盘好棋行错了。”说罢喝住仇三娘、常嵩、唐萧三人。
三人适才战的正酣,此刻见施存一、高煊民二人和颜悦色攀谈起来,正不知何故,但听得施存一道,“这二位端公乃是贫道请来的援手。知仇娘子与程衙内欲结秦晋之好,故此百般欲让二人攀扯上,日后也好机宜行事。”
唐萧自是个晓事的,听施存一如此说,便点头道,“正是,正是!”
此时韦氏三个弟兄缓缓苏醒过来。高煊民、施存一二人将三人搀扶至石凳之上,高煊民一指施存一问道,“你三人可认得此人?”
兄弟三人摇头道,“只道是个销赃的贼人。”
施存一怒道,“大胆!失了宝刀,还有何颜面在此胡言乱语!”
三人中一人喃喃道,“莫非此人便是大巫所说贵人?”另外二人听罢连忙举目仔细观瞧施存一容貌。“若论武艺,便有五七分相像。”
高煊民将三人打断,问道,“你等所说大巫,乃是何人?哪里来的贵人?”
一人道,“高教师有所不知,我弟兄三人临行前,寨上来了一位小官人。能筮善卜,兄长与石大官人问了几桩事,件件相符,便留在寨中拜为大巫,管待他一行人则个。那日小官人叮嘱我等,此番前来广州,定然信物有失,定得贵人周全。”
高煊民心中暗想,“古有甘罗一十二岁为少庶子,年轻才俊倒也不足为奇。只是所卜之事,不足为信。莫非是这位小官人恐其三人有失,特安排后面接应之人。”想到此,高煊民不禁问道,“小官人高姓大名?”
“姓孔,名幼羽。”
常嵩听是孔幼羽,连忙上前几步,“幼羽现下如何?”
三人打量常嵩一番,“阁下又是何人?”
到底唐萧机灵些,将常嵩拦在身后,“实不相瞒,我等与蒋官人、殳官人皆是同侪。”
三人听罢,连忙施礼,“失瞻,失瞻。不曾想小官人身边群贤云集,看来我等举事,指日可待。”
高煊民低声道,“此处家丁院公具是昏睡,恐怕隔墙有耳。不如另择个所在言讲。”
三人道,“那善后之事......?”
“自有知孝处置。”
此刻施存一心中暗想,“适才灵机一动,只为引这高煊民说些实情出来,不期引出这惊天之事。不妨顺水推舟,倒要看看何人举事。”再看常嵩、唐萧二人,双眉紧蹙,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