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皓此刻如何拗得过耶律姜成,只得心中打卦来观,料也利多弊少。于是欣然一笑,“娘子将计策做到这般,我也权无去处。事不宜迟,现有韩琦国公钧旨一道在身,我与你走上一遭,一路上少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只是趁勾摄的公文还未行下,早早出了雄州才是。”
姜成闻罢,喜从天降,笑逐颜开,欣欣然挽住司马皓臂膀,“郎君一言既出,金玉不移。妾身早已备好快马。只消几日便可出了宋境。”
司马皓点头应允,心中暗自思量,“此去若在道宗面前救下萧观音,保得耶律浚无虞,却要看看耶律乙辛又能把出什么龌龊手段。待除去此奸佞,耶律浚子嗣绵延,自然这人情怨怒的耶律延禧做不得君王,届时自然另一派气象。”
打定主意,司马皓起身整了整衣冠,算还了酒钱,与耶律姜成上了两匹快马,一路直奔雄州而去。
这边厢司马皓等人快马加鞭赶往雄州,那边厢苏章未曾拿获司马皓,便去面见韩琦,禀报此事。老国公如何不知,只是对司马皓那日所说早已深信不疑。虽依了苏章,画影图形,与各府县行下了公文,却在各紧要处延挨得延挨,仔细得仔细,故意迟了几日。司马皓与姜成等人一路之上未见拦阻。
阿拉义见司马皓中了姜成之计,便将这使节走失之事,全算在辽人头上。苏章没做奈何处,只得据此写了奏表一道,待回京呈在神宗面前自不用提。
只说奥马尔.哈亚姆一路由高煊民并几个绿林的豪杰一发护送,沿路之上退了几番阿萨辛,这一日来至广州境内。
众人待到了北门以外,只见大道中央,迎面来了一骑宝马,此马光彩耀目,金辔头、绣鞍鞯,乃是当年穆王八骏之一——逾辉。马上一人,腰金、佩鱼袋,手摇丝梢鞭。马前二家奴前导,马侧二家奴扶镫,一个英雄精细的汉子牵马,马后一众仆从负大帽、捧笏袋,肩茶床,扛交椅,提编笼。
再看编笼中物什,厮锣一面,唾盂、钵盂一副。末两个荷担的也都是精细的人物。一个担仗一端挑了食匮,另一端是燃着炭火的镣炉,炭火上坐着两个汤瓶。 另一个担仗挑了茶汤器具。往里看,正是金镀银燎笼一副,汤茶合子二具,各匙子全,中汤瓶二只,汤茶托子十只,好茶汤瓶一只,熟水榼子一只,撮铫一只,汤茶盘各二十只。
时值岁除,却不知是哪家的显宦重臣来城外游玩。待人马走进,高煊民定睛看去,连忙上前施礼,“煊民见过归德将军。”
马上那人微微一笑,“一路之上辛苦高教师。想来这几日内你等便要入得广州,故此本官近日来常至此赏游,为得是来为贵人接风。还不请贵人出来相见。”
高煊民唱了喏,连忙从车上将奥马尔.哈亚姆搀扶下来,引至那人面前道,“马上便是我家主人,归德将军辛押陀罗。”
还未等奥马尔.哈亚姆行礼,辛押陀罗已然翻身下马来至近前,先行了个蕃礼,“尊贵的奥马尔.哈亚姆,我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了。”说罢与奥马尔.哈亚姆揽腕步行,低声道,“现我府上来了两位京城的公人。若此时贸然入府,定生疑窦。你且随我一同寻个好所在吃茶。待我安排停当再入城不迟。”
辛押陀罗所说二位公人正是常嵩、唐萧二人。
二人来至广州不过两日。虽与辛押陀罗谋面数次,但未有斩获。辛押陀罗对龙璜之事三缄其口,二人探不出个究竟。此刻正在南门外海山楼上揽胜散心。
举头但见天高海阔;垂首目下江水汩汩流淌;极目看去,番舶云集,渔舟帆影尽在眼底。一番景象只把唐萧看得心中感慨万千,不由得叹道,“在下京中做这幕职,一生辛苦经纪,赶趁些微末银钱,只勾度日。不道十二分天幸,得遇了丁娘子,只道是夙世前缘,才有有此遭际。如今看来,恐是一念贪痴,妄想非分之得。才落得这进退两难的下场。”
常嵩道,“与那辛押陀罗熟商量,料不肯道出原委,就是敲打他也无益。我想他定然知晓来龙去脉,无非只是不肯就范。若是把他一个短处,差人把他府上围了,只说查取犯法的赃物,把他家资尽数抄将出来,简验一过,如何寻不见龙璜下落!”
唐萧摇头道,“万万使不得,辛押陀罗乃蕃长之尊,偌大蕃坊,偌多客商,哪个不是看他眼色。且早得了朝廷恩典,你也省得归德将军官居几品,你若把他短处,朝廷颜面须不好看。不如志志诚诚央他,许有一线之机。”
常嵩听罢思忖一番,确没做奈何处,于是嗔怪道,“今日如何竟说些没气力的话。天色尚早,不如寻个酒肆吃上几碗,许能想些精妙的办法出来。”
二人随即下了海山楼,欲往广州城内寻觅些特色吃食。未进城时,正过一处花墟。但见处处皆有素馨,装开他枝。以竹丝贯之,卖于市,一枝二文,竞买而戴。妇人女子再以彩丝贯之,与茉莉相间,以绕云髻,是曰花梳。更有花客涉江而来,富者见之以斗斛,贫者购之以升,其量花若量珠一般。
见此景象,二人不免驻足观瞧。正看时,忽见一伙十来个人同了一个教师挨出挨入,高呼大叫,怎当人多得紧了,茫茫里不知是寻得哪个。寻了一阵,走将拢来,我问你,你问我,多一般不见,慌做了一团。
常嵩闲来无事,几步来到众人近期,问道,“看你等慌张失智光景,作何缘故?”
那教师打量一番常嵩,只道是不知哪里来的一位端公,便回道,“端公不知,乃是来寻我家衙内。”
“请教衙内尊讳?又作何样貌?”
唐萧见常嵩要理会这等闲事,连忙过来阻拦。刚至近前,便听那教师道,“正是权知广州程师孟大尹之子程瑜。若见了头戴包巾,脚蹬方履,身上穿浅地深缘的蓝服,腰间系一坠两股的黄绦,一副道童打扮的便是。”
常嵩心下这般装束,莫不是这程衙内痴癫了不成。也不便多问,便取了鱼袋出来,示给众人,“本官助你等一臂之力。”
众人千恩万谢了一番。常嵩便拉着唐萧去寻这程瑜。唐萧闻听是程大尹之子,心下此缘倒也攀得,罢了推诿的打算,一道去寻。
到底这二人眼观六路,还未挤出花墟,远远便望见有个道童骑着匹驮骡向西而去。二人见是驮骡,各凭脚力倒也追赶得上。于是挨出人群,施展轻功,便尾随过去。
不及一刻,二人便赶上驮骡。常嵩背后喝道,“程小官人且留步!”那道童闻听有人呼喊,果然回头观瞧。唐萧便知此人定是程瑜,一个箭步来至身侧,劈手揽住程瑜腰间,斜刺里一带,便将程瑜夹在肋间。
程瑜一惊,连忙问道,“二位何人?因何虏我?”
常嵩呵呵一笑,“这般时节,小官人放着吹箫打鼓;踢球放弹;勾栏傀儡,诸般戏剧不观。如此打扮,欲往何处?”
程瑜也不应答,只是满面通红。
唐萧将程瑜放至地上,说道,“你家中院公正寻得紧,还不与我二人一同回去。”
程瑜这才开言,“相求二位端公。实不相瞒,家父与小可寻了一门亲事,争奈这女佳人不是可意的。小可与家父百般的周旋,延挨到今日。恐是过了正月便也再无计可施。小可只得做了这道童的打扮,令书童扮做小可模样,混出府来,意在云游四方。不拘哪里有缘在,等待依心象意寻个对得我来的好女儿为妻。”
常嵩听罢哈哈大笑,“点点年纪,奢遮煞不过弱冠。哪里便有这气魄。休要聒噪,此刻便随我二人一同回去!”
程瑜见不是头,自道必不可脱。慌慌忙忙,又躬身作揖道,“身上财物,但凭二位端公取去,相求二位放我西去。只是驮骡衣装,须留下做盘费则个。”
唐萧疑惑,“为何偏要西去?”
还未及程瑜开言,便听一旁树枝梢上有人道,“二位端公休要为难我家官人。”话音未落,只见树上飘然落下一位女子,周身碧色,一副行脚的打扮,只是头上一斗笠,垂下白纱遮掩了面容。
常嵩二位见这女子身形,便知是有武艺,也不敢怠慢,各自丹田运气,以备这女子抢来争夺程瑜。
正如二人所料,这女子双手一拂便多了两把雪亮的利刃。喝了声,“官人退后!”抢步过来摆兵刃便向二人刺来,二人急忙出手相迎,三人打在一处。这女子手中两把利刃,初时犹自可辨,得后来,只如两条白练在身前飞绕,并不看见手段招式。
二人疲于招架,只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