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潇潇对藏在女人床底这事显然不以为意,毕竟他一向毫无挑剔,随遇而安,何况是美人的玉香斋中。
传说此人生得甚是面善,就是长了两条大粗铁帚眉。他嫌两条眉毛太吓人,为了不吓着吃瓜群众,就把它们剃掉了,免得坏了他“与人为善”的招牌。
平潇潇向来半分架子也没有,即使被路人教训也绝不还口,只是一个劲地打拱鞠躬。路人还以为是个好欺负的,回头却腹痛如绞。
再一看,平潇潇正对着自己,一边鞠躬,一边念念有词道:“大哥你如此暴躁,想必生活不顺。我向来与人为善,这就帮你脱离苦海,你可不要怪我。”
路人待要呼救,哪里还能出得了声音。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旁人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一人暴毙街头,连原因都不知道。
所以江湖传言,平潇潇的鞠躬,是买命的。
姚品仙脸色青白。上轿之前她才和这些面首调笑取乐,平潇潇还撞着了其中一个,对着鞠躬道歉了半天。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片刻之间,她的后宫就全被一阵黄烟灭了。只剩下十六个抬轿侍女,虽然惊慌,却是毫发无伤。
那阵黄烟若晚一点放,死亡的人,估计就得加上一个她自己了。所以她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姚品仙说不清是幸、是惧、还是悲,她还以为自己可以把平潇潇呼来唤去呢,没想到男人也是有嫉妒心的。
她也不知道该摆个什么表情,索性掉下泪来,反正身为女人,哭总是没错的,道:“郎君!”这一声同样甜软,只哭梨花带雨,柳絮沾风。
“娘子别怕,已经安全了!不枉为夫躲藏一路,终于赶得及出手。”平潇潇忙不迭地转身安慰,轻声软语,仿佛哄小孩一般。
萧鉴尘简直觉得眼界大开,再看林君,却仍是一脸凝重。
林君道:“不知平明道是为尊夫人而来,而是为圣教而来?”
平潇潇作揖道:“不才自然是为圣教而来。我一直教导拙荆要与人为善,但拙荆有些小性子,就是不肯听,还望圣尊者海涵。”
萧鉴尘看看地上的十具尸首,心想这“与人为善”也太吓人了些。想想连秦仞都差点着了道,这三大魔头的实力,果然是骇人听闻。
林君道:“教主安好?”
平潇潇道:“教主大人安好。还嘱咐我特来问候圣尊者,一切可好?”
林君道:“伤着了,要数日才能痊愈。”
平潇潇道:“不才一贯与人为善,圣尊者受外人所累,不如让我替圣尊者分忧?”
林君微微一笑,道:“不妨。我自己能处理。”
平潇潇道:“圣尊者当自惜福,划清界限。瓜田李下,各别嫌疑。”
林君看了一眼萧鉴尘,淡淡道:“我知了。”
平潇潇道:“如此甚好。那不才就此别过了。”
说着,递过来一个锦盒。林君面无表情地收下。
姚品仙宛转哀啼,道:“郎君,这地方有死人,太吓人了。”
平潇潇道:“娘子不怕。为夫马上处理。”只见他袖中窜出数道火焰,一阵耀目后,地面只余寥寥残骨。
姚品仙目瞪口呆,索性娇躯柔柔倒在平潇潇身上,撒起娇来。语音虽然甜甜的,可怎么听都带着点涩味,道:“郎君,喂我吃葡萄嘛。”
娘子发话,平潇潇哪敢不听,整盘葡萄奉上。姚品仙吃了几枚,嘟着嚷着要平潇潇把葡萄皮剥了,平潇潇唯唯诺诺,立马整盘葡萄的皮都不翼而飞,落了一地。姚品仙又撒娇卖痴,要平潇潇帮她揉足,只见平潇潇立马跪下来,捧着姚品仙的玉足,满面春风,恨不得整个脸贴上去。
折腾好一番后,终于,姚品仙的声音又变得甜媚如初了,甜得就像融化的糖,分分钟能拔出丝一般。她神气地宣布打道回府,看来失去十对面首的事情,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萧鉴尘突然想起冯小怜“玉体横陈”的典故。
在场的都是男人啊,一个个眼睛都直了,十六抬大轿都不见影儿了,还缓不过神来。
只有林君老僧入定一般,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过眼无痕,仿佛一切所见皆是虚幻。
众人还在发呆的时候,他就已经召来了一顶软轿,坐进轿子离去。萧鉴尘想追上去,却被拦了下来。
“萧二,你还说主子伤得不重,可是他走路都费力了,坐轿子走的。”秦仞心中难过,怏怏地提着剑。
“你家主子自己根基好,又是神医。你与其替他担心,不如留足心思管好下庄,省得他又往来奔波。”萧鉴尘道。
秦仞道:“我也想,可是随便来一个都打不过啊!”
萧鉴尘重重拍了一下秦仞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小子啊,你知道不知道。在你这个年纪,我还没有离开过名武山庄,天下有多大一无所知,天下的高手也只能在梦里瞎想。”
他半是羡慕地看着秦仞,道:“说真的,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能见识到天底下的一流高手,真是所有习武人的梦想。”
秦仞道:“你们有钱人想法真多。我小时候,就没什么梦想。每天的想法就是,我一定要跑得比黄羊快,要不全家就会饿肚子。我一定要一剑洞穿野狼的心脏,否则它就会咬断我的脖子。”
萧鉴尘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塞住了一般,良久才道:“怪不得你这么厉害。”
秦仞:“……”
萧鉴尘道:“保持你小时候的心态,就这样练剑,就很好了。要知道今天击败你的是平潇潇,天下前十的人物,输给他并不丢脸。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你的一半都没有。”
秦仞道:“输给天下前十,就代表自己是天下十一么,弄不好只是个不入流的杂毛罢了。拿对手强来开脱,不过是自欺欺人。说白了,我还是远不如你厉害。”
萧鉴尘不由得一窘,道:“在你眼里我很厉害么?我自己还是第一次知道呢!”
秦仞道:“他们传的你连败圣教三明法使者的事,也是假的?”
萧鉴尘苦笑道:“我就击败了绿芜老贼一个,其它都是侥幸或者放水。”
秦仞道:“我不信。”
萧鉴尘道:“信不信由你。总之那时候我是非过去不可,大概因为我没有退路,全力以赴,所以才会有了那么一点运气。就像你小时候,没得选择,只能把剑练得快,更快一样。”
秦仞望着他,将信将疑,最终却点点头,道:“你的话我能理解,我也有过数次以弱胜强的经历。”
萧鉴尘道:“所以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秦仞不以为然,道:“若你没有平日勤加习练,最后关头的这点运气,也未必落在你头上。”
萧鉴尘对他的话颇为赞同,道:“今天那个女人出言讥讽你主子的师父,我是不屑的。天资再好,能抵别人十年努力,那别人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呢,还不是照样赢回来。哪怕天赋不够,只要肯下功夫,终归灿烂世间!”
秦仞被他所激,目光闪耀,宛若刚刚升起的启明星辰一般,道:“十年后,我会让天下人,忘记他们,只记得我的名字。”
萧鉴尘一拍掌,道:“好志气!希望那时候能和你主子一样,心存善念,做一个名扬天下的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