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定睛观瞧耶律姜成,心中只叹佳人如斯。唯艾木哲德自知败在女子手中,在屋内一众同僚面前,好没意思。于是自饮了一杯,面色一沉,对司马皓道,“既然夫人乃是把式里手,那日武榷擂上,如何不与我等明言。我等皆非度量狭窄,心术刻薄之人,便是说了,料也无妨。”
司马皓连忙施礼,“尊使恕罪。在下非是安排拙荆暗地来搜众尊使的隐过,显自己的精明。皆因众尊使武艺拔群,争奈需有个手下有轻重的出来与尊使放对。一则不敢用绿林上奢遮的人物,输赢都须不好看;二则为保全官家颜面;三则下手时不至伤了尊使。思来想去,眼下唯我这娘子堪此任。故此未曾告知。”
艾木哲德眉头一皱,“比武放对,输赢自是本分常事。安排的这般仔细,倒没意思。且侍巾栉的,不在屋内服侍,把武艺出来卖弄,不是体统!”
此话说的重了些。耶律姜成听了,第一个浑身不爽利,柳眉倒竖,争辩道,“妾身不才,虽为女子,却也抡的一手好刀,射的一手好箭。我家夫君适才把了几句好言语出来,你便以为妾身也是好欺负的?!我且问你,那日武榷擂上,妾身是中了你一拳,还是挨了你一腿。”
此一句,只把艾木哲德说的哑口无言,面色更似死灰一般。一旁阿拉义早已听出破绽,连忙接过话来,“莫非夫人还精通弓马军刃不成?”
司马皓早已看出层檀使节欲寻姜成的短处。连忙道,“拙荆毕竟妇道。纵有些武艺傍身,却不曾用过军刃。适才所说,无非好口。在座众位见笑。”说罢起身去拉耶律姜成。
层檀使节见司马皓处处维护,也窥不见什么关窍,便好生宽慰了几句,又各自吃酒。却不知一席话,只惹恼了一旁的苏章。
适才耶律姜成与艾木哲德争辩,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章心下自己败在艾木哲德手下,这司马夫人言外之意,自己这一身手段还不及一个女子。于是独自那厢闷闷不乐。
还未待司马皓觉察,苏章便开了口,“恕某家直言,那日武榷擂上,尊夫人与尊使比试之时,因乱并未见胜负。虽然尊夫人招式上略胜一筹,然妇人膂力自然不似男子一般,所谓‘一力降十会’,赢输当在两可之间。”
司马皓未曾料到此时祸起萧墙,苏章这倒戈一句,正说到哈木宰心里。只见哈木宰哈哈一笑,起身走到当中,“既是苏内制开言,我等自然不能怠慢。还请尊夫人下场较量,不知少监允否?”
司马皓自然不能允,正要阻拦时,耶律姜成抢了一步入到当中,就要揎拳裸袖,把出辽人手段。司马皓几步来到近前,将姜成挡在身后。“那日在下不便下场放对。今日得闲,不劳浑家,在下奉陪便是。”
司马皓乃是文官,众人皆不知他还有武艺在身。此言一出,众人不免愕然。少顷,艾木哲德才道,“少监习练的拳脚还是枪棒?”
司马皓转身,亲自斟满两盏酒,举了把在艾木哲德面前,“满饮此杯,可否与尊使较量一棒?”
艾木哲德接过酒盏,上下打量司马皓一番,旋即一饮而尽,将手一摆,“和少监使一棒看!”
众人一齐都哄出堂后空地上。有军校拿一束棍棒来,放在地下。司马皓拽扎起衣衫,掣条棒,竟然使了个旗鼓。司马皓虽无半点武艺在身,但多年来见师傅教导施存一武艺之时,多有些舒展筋骨的招式,便偷偷习了,权当强身之用,未曾想今日倒也派上用场。
耶律姜成不明其中就里,只看司马皓这旗鼓,以为也是个用棒的高手,便喝道,“夫君今日定要赢他,灭他的嘴!”众人皆不知情,听姜成如此一喝,只道司马皓深藏不露,也是个把式里手。
艾木哲德也拾了条棒,擎在手里,立了门户,心下不知司马皓深浅。正踌躇间,但听得司马皓道,“非是在下好口,尊使若内力不济,便罢了眼下的打算。小觑了在下,只怕到头来羞颜满面。”
艾木哲德问道,“少监此话何意?”
“只恐伤了尊使,回京时在官家面前不便交待。”
艾木哲德冷冷一笑,“想来定是少监多虑了。”
司马皓换了个旗鼓,棍梢朝天,“尊使若不信,敢接我一棒吗?!”
艾木哲德将手中棒一横,“莫说一棒,百棒千棒也接得。”
“那就休怪在下手下无情了!”说罢来到艾木哲德近前,说了句“看棒!”摆棒就往下砸。
艾木哲德嘴上虽然如此说,到底不敢轻慢了,运足丹田气,使出浑身内力,将棒向上一横。待两棒相碰,艾木哲德只觉得周身筋骨一酥,奇经八脉顿时不畅,险些将棒撇了。心下此人原来这般好手段,到底自己莽撞。
待立住身形时,艾木哲德再看,司马皓已然收了棒,边伸手来搀扶自己,边道,“尊使果然武艺高强,受了在下一棒,岿然不动。在下不敢再较量,权当输了这一阵。”
两势下明眼人哪个不知适才一棒之下,艾木哲德只是勉强站住,司马皓此举无非留些颜面,不至艾木哲德难堪。众人之中,耶律姜成最是惊诧,因那日虏走司马皓之时,不曾见他用过武艺。今日见了,揣测那日定是不欲伤及自己,心下又生出了几分属意。
只一棒,艾木哲德便吃不消,层檀使节们哪个还敢上前放对。哈木宰过来给司马皓深施一礼,“我等奉行‘逊奈’已久,却未见过少监这般内力绝伦的。想来是坐井观天了,惭愧!”
苏章一旁更是怨气全无,心下做夫君的武艺如此,娘子自然较寻常武者技高一筹。便对姜成道,“少监与夫人都这般奢遮,难怪彼此倾心。想来平素多有切磋。”
耶律姜成此时正得意,呵呵一笑,“今日夫君中酒,哪里就用了全力。”
众人相互揽腕又折返回堂中,哈木宰与阿拉义在最后。哈木宰低声在阿拉义耳畔边说道,“今夜须寻个通晓契丹语的来,我等还要试他二人。”
有司马皓在侧,只护得耶律姜成风雨不透。层檀众使节知难而退,这一席酒后面吃得倒也欢颜。只是苏章席间所说客商尸身之事,确让众使节心中挂念。
酒席散罢,哈木宰等人坐下商议。艾木哲德执意要去打探,哈木宰恐其有诈,只遣了阿拉义去寻通晓契丹语者。把艾木哲德留在驿馆之内,不许其外出半步。
艾木哲德没奈何,只得回转屋内歇息。刚欲就寝,只听得屋外有窃窃私语之声。艾木哲德心中已生惦念,此时只觉这私语之声定有蹊跷,便翻窗出去,蹑足潜踪来到院中,只见有两个军健并一名仵作正将苏章围在当中,听候调遣。
只听苏章低声道,“既然验明正身,切莫令层檀使节知晓。只道是寻常大食客商,被强人削首之时,毁了容颜。他们自不会去辨认。本官今日未曾赴宴时,便吃了酒,故此席间口滑,说了出去。若再走漏了,我唯你等试问!”
众人唱了喏便各自散了。艾木哲德心下莫非奥马尔.哈亚姆果然丧命于此。看苏章往驿馆外走去,便心下一横,跟定苏章身后,欲谈一个究竟。
而此时,耶律姜成正在司马皓房内也要探个究竟。只听耶律姜成道,“官人既认我做了钧眷,如何不肯认这身上的武艺。”
司马皓拗不过她,只得轻叹一声,“娘子且安坐,我与娘子细细道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