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宗在位之时,选豪族子弟中善骑射者五千人,号“六班直”,初为“质子军”,分三番宿卫,月给米二石。后因战功显赫,深得景宗青睐,委以上兵之位。常摧锋陷阵、截击援兵,举世皆知。
虽皆为豪族子弟,然有运善与不善者。如索罗斡这般,空有一番武艺在身,于六班直内效力久矣,只得了珍卒。是年以来,常独自饮酒慨叹,颇有生不逢时之感。
只说这一日,索罗斡又枯坐宅内,吃着闷酒。忽听得宅外有人高声呼喝,“索端公!索端公可在?小人乃是易太楼过卖。此刻正有一位官人在小店中请端公说话。”
索罗斡踱出屋外,高声回道,“何处来的官人?”
那酒保道,“小人不认得,只叫请端公便来。”
当时索罗斡只道是哪位故交叙旧,也未多想。便同酒保迳到易太楼小子内看时,见坐着一个人,裘皮帽半遮面。见了索罗斡,不紧不慢起身行礼,“端公请这厢坐。”
索罗斡也不敢坐,只上下打量来人,便觉气度不似凡夫,便陪礼道,“小人自来不曾拜识尊颜,不知阁下唤小人有何使令?”
那人也不脱帽,“还请端公坐,少间便知。”
索罗斡小心翼翼坐地对席。
不多时,酒保铺下熟肉菜蔬乳酪按酒,都搬来摆了一桌。
那人也不令酒保筛酒,只是问道:“若与端公角力,不知六班直内可有对?”
索罗斡听罢,顿时起了兴致,“不是小人夸口,只说这角力,六班直内只有一位似小人这般。”
“不知高姓大名。”
“此人名唤梁三哥。”
“现在何处住?”
待索罗斡说了梁三哥底脚。那人便唤来酒保,仔仔细细将底脚说了一番,“与我去请将来。”
只一盏茶时间,只见梁三哥请到小子内。
索罗斡见梁三哥进来,起身道:“这位官人,请咱们说话。”
梁三哥道:“不敢动问贵人高姓?”
那人也不作答,只道:“少顷便知,且请吃酒。”
三人坐定,一面酒保筛酒。
酒至数巡,那人去袖子里取出四锭金子,放在桌上,说道:“二位端公各收了,有些小事烦及。”
二人连忙推诿道:“小人们素不认得阁下,何故与我等金子?”
那人命酒保退出小子,待将房门掩上,才开言道,“我乃罔萌讹指挥使心腹人萨督。”
二人听罢,一阵唱喏,“小人何等样,敢共对席。”
萨督摆摆手,“二位不必多礼。连日来,邦泥定各州郡素有传闻,只说卫穆氏尚有后人于世。更有好事之徒,欲‘另立明主’,不知二位可曾听闻?”
二人齐声道,“小人等也有所耳闻。”
“今奉着指挥使钧旨,叫将这金子送与二位;望你两个领诺,与我一同去往卓啰城办件差事。结果了卫穆氏后人。”
梁三哥听罢,沉吟片刻,怯道,“听闻有妹勒将军近上的差人在那厢守护,如何作得这缘故。只怕倒时不甚方便。”
索罗斡连忙阻拦道,“哥哥何时这般不晓事。指挥使便叫你我死,也只得依他。莫说这官人又送金子与我等。你不要多说,我与你现在分了。落得做人情。日后也有顾我等处。天下哪里还没些猛恶去处,不拣怎的,与他结果了便是!”
当下二人收了金子。萨督哈哈大笑,“真是爽利!二位只管随我去,届时自有周全安排。”
三个人又吃了一会酒,定了发程日期,萨督便去算还了酒钱。三人店外别过,各自回去张罗。
这边厢萨督等人安排自不用提。那边厢王盛四人已然启程东去。虽说一路之上频有战事,却无大碍。四人这一日在路途之上,但见得途中有僧尼三五人,作队念佛,以黄铜好盆器,坐一木佛像,浸以香水,杨枝洒浴,排门教化。
薛伏见状,似有所悟。对三人道,“今日已值腊月初八日?”
王盛也注目观瞧,笑道,“果然交年将至,临近岁节之时。”
古赞丽与折慕白玛不解二人之意,问道,“不知汉地此时节可有什么讲究?”
薛伏垂手沉思片刻,才缓缓道,“二位娘子有所不知。逢此近岁节之时,于东京汴梁城内,市井皆印卖门神、钟馗、桃板、桃符,及财门钝驴、回头鹿马、天行帖子。卖干茄瓠、马牙菜、胶牙饧之类,以备除夜之用。”说道此处,薛伏轻叹一声,苦笑道,“胶牙饧潘楼下从岁前卖此物至除夜,今岁......恐无饧胶牙。”
王盛一旁宽慰道,“哥哥如何这般惆怅,似哥哥这般身健体硕,却不用那胶牙饧也能知晓齿固如弱冠之年。”
薛伏苦笑一下,“兄弟果然在那冢内开了神窍,贯会用这巧舌了。”
“非是兄弟说笑,依李先生之意。若那卫穆父女果有差池,我等趁机将那父女救下,一并送至兰州,届时功德圆满,自回去复命便是。”
薛伏听罢,看看一旁折慕白玛,也不做声。折慕白玛如何不知薛伏用意,于是问道,“薛大官人可有宝眷于中原?”
薛伏轻叹一声,“既无阿爷阿娘,也无妻小。孑然一身。”
“奴家不敢动问,却不知大官人可愿留在我邦泥定?”
但见薛伏双目放光,连忙回道,“正有此意!正有此意!”此话一出,只惹得折慕白玛红云上额,侧过脸去轻声道,“如此便好。”
王盛一旁打趣道,“恭喜哥哥,贺喜哥哥。兄弟这厢见过嫂嫂。”
古赞丽在马上踢了王盛一脚,“今日不曾饮酒,如何说得这些浑话。”
众人一边嬉笑,一边打马直奔啅罗城而去,身后传来悠悠念佛之声。
一阵念佛声中,耶律姜成于司马皓身侧左右盘旋,不时指点北京城内街边铺户、景观来问。司马皓也不恼她,“撒佛花、韭黄、生菜、兰芽、薄荷、胡桃、泽州饧”诸如此类一一作答。所谓“乱花迷人眼”,耶律姜成只愿此时多生一双五轮八宝出来,才可看的方便。
二人兜兜转转,在北京内遍玩六街三市,耶律姜成腹中饥饿,正见前面一处酒楼。于是顺手揽住司马皓腕子,“大官人请我饮酒!”
司马皓视耶律姜成犹如孙辈,处处都依她。二人旋即入得酒楼内,上楼寻个小子坐下。但听得酒楼外笙簧聒耳,鼓乐喧天;再看时灯火凝眸,游人似蚁。司马皓命酒保取些酒食肴馔,二人在楼上饮酒赏着街景。
酒行数巡,耶律姜成口滑,揎拳裸袖,点点指指,把出辽人手段来。司马皓见状,连忙起身双手按在耶律姜成肩头,“虽道各人禀性何伤,官人如何这般痛醉。”
耶律姜成确有几分中酒,嗔怒道,“只怕我辱没你这太白学士不成?!”
司马皓眉头一皱,“却不看看这里什么所在!”
耶律姜成不依不饶,“此处正是吃喝的所在,有何妨碍?”
司马皓见劝说不成,连忙拉起耶律姜成,算还了酒饭钱,匆匆出了酒楼。却不料暗中早已有人观察,又当生起何种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