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儿，”宣帝伸出手去牵着她，“陪父皇走走。”
父女之间的感情一向很好，可即使如此，像这样被父亲牵着手散步的记忆，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恒羲鼻子没有来由得有些发酸。
望着前方浩渺的天空，恒曦想起了上一次父亲牵着自己的手走在冬天的雪地里，已经是九年前了。
那天，因为京都下了几年不遇的大雪，她兴奋不已，和林胜眉并几个小伙伴儿，在雪地里玩的不亦乐乎。
宫人担心她受了凉，却阻止不了，最后搬来了公主的生母瑛贵妃，也没有起了作用，直到宣帝忙完政事，听说了此事，亲自从雪地里将玩的满身是雪的恒羲拉了回来，才算了结。
那天，便是像现在这样，宣帝弃了步撵，牵着她走在宫中的青石板路上，将她冰凉的手暖在手心里。
眼泪几乎要从眼窝中流出来，恒羲倚靠在宣帝臂间，如小时候那样娇声叫道：“父皇。”
宣帝回过目光，慈爱的看了她一眼，轻轻道：“父皇的麟儿长大了。”
恒羲向宣帝更靠近了些：“父皇，麟儿无论长到多大，都是父皇的乖麟儿。”
宣帝微笑：“父皇看出来，麟儿中意了那个邱玉。是不是？”
恒羲微低下头去：“父皇，麟儿并不是要瞒着你，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中意他，只是觉得那日一见，时常便有些惦念。”
宣帝朗笑起来：“这还不是中意呢！岂不闻诗经中说，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
恒曦不知道自己对邱玉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却知道内心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她想听见他说，他爱慕她。
即使他不现在说，她甚至想自己可以等着，一直等到他说出那句话。
她相信，总有一日，他会臣服于她。
如果他落选了，那剩下的这些人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一个成婚的仪式，这又有何意趣呢？
恒羲虽平日里多有男子气概，此时的声音里已不觉带着羞涩：“父皇，这么多人里面，麟儿只中意了他。父皇能让他做麟儿的驸马么？”
宣帝满含笑意的脸却慢慢严肃了下来，沉思了一会，却道：“麟儿，你想做什么，父皇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件事，父皇不能允许。”
若是平常被宠惯了的公主，此刻大约要哭闹起来，只是恒羲终究不是凡俗女子，心头虽有失落，却很快压抑下去，平静道：“父皇，麟儿虽不知道原因，但麟儿却知道，父皇的决定一定是以大局为重。麟儿会听从父皇的安排。”
见爱女如此，宣帝心头万般欣慰：“麟儿，为父只想告诉你这一句：执权者最忌执着于深情。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特别登到极位者，更要舍弃自己的情爱。”
恒羲点点头：“父皇，麟儿若做不到这些，如何配做您的女儿。”
有女若此，宣帝自是万般欣慰，此时眼眸一转又笑道：“麟儿既知轻重，那这个邱玉可以留下做个贵人。”
恒羲不解道：“贵人又是何说法？”
宣帝道：“往日东宫太子既有正妃一位，侧妃两位，如今麟儿自然也不能只有一位驸马。驸马之外可再设贵人两位，良人多名，皆算正式位份，陪侍麟儿左右。父皇相信我儿会有分寸，不至于因情爱误国。”
恒羲摇头道：“父皇为我开遴选驸马先例，已是石破天惊，若再取多人为侍，麟儿怕父皇招人非议。”
宣帝将她的手用力握了握，郑重声色道：“父皇没有男嗣，宗室嫡系中也无可用之人，至今东宫空悬，我儿可知父皇的打算？”
恒羲并不作虚晃之语，坦诚道：“莫非父皇要麟儿担此大任么？”
宣帝停下脚步，满怀期待的望着她：“若父皇有此意，我儿将如何？”
恒羲迎着宣帝的目光，先郑重的行了礼，又斩钉截铁道：“若为了礼法勉强将无能无德之人推上皇位，将大齐江山置于险地，倒不如麟儿当仁不让，麟儿起誓，他日必将承继父皇仁德，为父皇守好江山。”
宣帝欣慰不已，将恒羲揽入怀中，叹道：“我儿果非凡人，父皇再无疑虑了。待驸马选定之后，便颁旨让我儿入主东宫，是为皇太女。父皇近来身体不爽，待我麟儿熟悉了政务，父皇就退位去做太上皇，每日悠游林下，也好多活几日。”
恒羲笑道：“若换了平常的太子，赞成让父皇早日退位将养，那可是起了谋反之心，不仅要打入死牢，且要闹成骨肉相残，父子离心。幸运的是，此时麟儿若说赞成，父皇定会觉得这是因为麟儿孝顺，舍不得父皇劳累 。”
宣帝叹道：“果然如此。自古皇家无真情，只有权位相争，血肉相残。父皇此刻也很是觉得幸运，此生虽无男嗣，却有麟儿这样出色的女儿，既能堪当大任，又让为父得尝世间最珍贵的亲情。”
恒羲道：“话虽如此，可宗室及朝中诸臣定会极力反对。父皇可有对策？”
宣帝点头：“父皇既有此意，也早做好了准备。若再有阻碍，还有仙道相助，我儿不必挂怀，只要再多挑选几个贵人就好。”
恒羲挨在宣帝怀里，撒娇一般的拱了拱脑袋：“父皇是不是属意了那个夏衍做驸马？”
“他日麟儿登机，后宫之事需要一个这样持重的人打理。麟儿虽不喜他表面功夫，但正因如此，他对各位贵人、良人必能维护好和谐共处。这岂不比后宫乱糟糟的失了体统好？只有后宫稳定 了，我儿才能安心朝堂。而那个邱玉，抛开忌讳我儿情深不谈，他素喜独自往来，神色又清冷淡泊，哪里能做的来中宫的圆滑世故。”
恒羲沉吟一时便道：“父皇说的有理，麟儿已经被说服了。如果以后夏衍都能如此日沉稳，那麟儿同意让他做驸马。”
见她这般聪慧解意，宣帝愈发欣慰欢喜：“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