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宋庆年换了位置，坐到了黄国岱的身边。黄国岱继续剥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小姑娘长得不错呢，你家阿东这个女朋友谈得怎么样了啊？听说你家哥嫂都准备起新房了，到时候侄子结婚，你这个当叔叔的，红包可不能太小气了啊。”
“什么红包啊 ，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宋庆年拿了一个橄榄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这小娘是我们隔壁岗下村的，岗下村那边不是有一片海滩嘛，弄滩湾是个好地方。阿东以前经常去，估计是遇到过这小娘了，就惦记上了，去年还让他妈去提亲。说来也巧，我那嫂子就是岗下村的，说了那家人家条件高，两个女儿的彩礼是要给两个儿子当聘礼的，少不了。结果阿东不信这个邪，非逼着他妈去了。好了，一连串的六六六，直接就没花头了。”
“哦，什么六六六啊，说来听听。”黄国岱倒来了兴趣了。
“乡里人，给女儿要的彩礼，说是讨个吉利，所以一串都是六，六六大顺嘛。”宋庆年随意解释道，“六千礼金，六两金子，六套衣服，六桌酒席，还有什么果包十六个，香烟十六条，老酒十六瓶，反正乱七八糟一套一套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黄国岱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现在金价是一百二一克吧？六两金子那就是三百克啊，一百二一克的话，金子就得三万多啊，这彩礼要得确实够高的，不过小姑娘也确实是漂亮。”说着，抬头看了宋庆年一眼，“我记得你哥是咱们县里第一个出去跑长途，听说在外地受过收到过一点金子，会不会是他们家知道你家的底细，这才狮子大开口的？”
“那倒不是，他们家跟谁家都这样说，不然女儿也留不了这么久。对了，那小娘今年都二十一了。”宋庆年抬眼看了看正在唱歌的阮惠婧，“再说了，就算我家拿得出，也不能让人当葱头宰吧？谁家钱也不是大水冲进来的啊。”
“那倒是。”黄国岱也抬头看了阮惠婧一眼，“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了，这要是女孩自己愿意了，彩礼的事情也不是不能解决的，关键还得看小伙子自己怎么努力了。”
“就我家阿东这样的，自己努力估计是没戏了。你就看今晚吧，那章雪明两句话就把他哄得团团转了。都惦记了快十年了，这要是换个脑子活络点的，说不定结婚孩子都有了，哪像阿东啊。都是男人，就你那眼光还看不出来，十有八九是还没追到手呢。小年轻嘛，就喜欢玩个浪漫啥的，这还正浪着呢，结什么婚，早嘞！”
“你阿嫂倒也不急。”
“这种事情是外人急得来的？倒是阿东的工作，不知道上头还有没有……”
宋庆年对侄子感情上的事情不感兴趣，在他看来，男人只要有钱有权，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犯得着一棵树上吊死吗？什么一心一意，又是什么海枯石烂，那都是年纪轻不懂事的时候干的傻事。在社会上摸滚上几年，就知道什么爱情，什么婚姻，那就是各取所需。女人需要男人赚钱养活自己，男人需要女人生儿育女延续基因，仅此而已。
因此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宋伟东的工作问题，正盘算着怎么开口问问客运站的转正名额才好，黄国岱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跟客运站的何顺光关系怎么样啊？”
“还行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能是仇人啊？”
“他前两天报上来的长途车驾驶员培训的名单里，没有你侄子的名字。”
“这个啊，这倒是不怪他。不是上面说了嘛，这回去培训的，都得是正式工。”
“这阿东进客运站也有三四年了吧，还没转正？被户口卡住了？你说这二叔是怎么当的，自己侄子都不关心。”
“大哥，你说这话还真是冤枉我呢，这户口也就这两年松了一点，以前我就是想动也没法动啊。不过现在好了，承包车子那会儿就已经弄好了。只是……这转正不得等机会吗？也不能说转就转啊，哪有那么简单的？”
“你侄子什么驾照啊？”
“B照，B1。”
“那不是正好嘛，你让阿光把你侄子的资料补一份上来，下个月去宁波培训驾照算他的一份。对了，你私下里跟你侄子交代一声，不要传开去了。”
宋庆年眼睛一亮，虽然从看见阮惠婧的那一刻起，他就有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女孩的想法，但还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宋伟东是他看好的侄子，说把他当成儿子看待也没错。大哥是农村户口，虽说第一个是儿子，不能再生二胎了，但是宋庆年考虑到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又是国家干部，绝对不可能生二胎了，所以很早就打算让大哥再生一个了。
好在大哥大嫂实在给力，第二胎居然是龙凤胎。眼见大哥又有了一个儿子，两家人便是心照不宣，默认了宋伟东和宋庆年的关系。
所以这些年来，宋伟东大大小小的开支，基本都是宋庆年在支付。包括当年让他去学开车，进客运站当驾驶员，一直到如今承包车子，都是宋庆年一手安排的。
甚至在户口农转非开了一个口子之后，宋庆年还不惜重金，给宋伟东改了户口。为此他们夫妻大吵了一架，连女儿看到自己，都没啥好脸色了。不过好在宋伟东争气，三年临时工做得兢兢业业，没给他丢脸。
原以为客运站转正这件事，怎么也得再等个二三年。国家单位的编制，哪里是这么好弄了。所以他一再嘱咐大嫂，宋伟东的亲事可以慢慢考虑。他是想着等侄子转正了，那就不仅是非农户口，还是国家工人，要什么样的女孩找不到，干啥去找一个乡下小娘，带着个农村户口，以后孩子还得跟着当妈的户口，想要农转非又是一大笔钱，太不划算了。
只可惜宋伟东什么事情都听话，就这件事情不太听话。去年去阮家提亲碰了钉子，还以为他死心了，不想今年又来这一出。看来今天是要跟他好好谈谈了，男子汉大丈夫，前程可比美色重要多了。
宋庆年想着，目光再次落在了阮惠婧身上，牵了牵嘴角。好在这个小娘没让她失望，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这倒免了他担心，怕侄子以后埋怨他。
说来也巧，阮惠婧刚唱完歌，宋伟东就捧着水果盘进来了。宋庆年借着接盘子，走近了宋伟东，装着检查水果，低声说道：“你的工作差不多了，一会儿长点心眼，黄局那里说话好听点。等这里结束了，我还有事跟你说，别忘了。”
宋伟东完全被宋庆年的话说懵了，这不是前两天为了长途车司机考驾照的事情，二叔还安慰他，说是等他转正了，这样的机会有的是，怎么今天晚上突然口风就变了？
他怔怔看着宋庆年，宋庆年早就端着果盆走到了茶几旁边，放下果盆，用果叉挑了一块哈密瓜，递给黄国岱，笑道：“我先尝了，味道不错。”
黄国岱横了他一眼，根本没伸手：“有小姑娘在呢，你先给我干什么？不知道女士优先吗？你的绅士风度呢？”
宋庆年故作诧异地反问道：“你居然不知道我为啥给你？”
黄国岱自然也是个中老手，听了这话，哈哈一笑，接过来就给了阮惠婧，笑道：“来，小阮啊，尝尝。我们宋科长亲自在二十多块哈密瓜里面挑出来的一块，这要是不好吃，你罚他把这一盘都吃下去了。”
阮惠婧还没来得及回答，宋庆年颇有些懊恼地说道：“早知道挑一块最难吃的了。”
说着玩笑话，又唱了两首歌，阮惠婧不再像刚进来时那么拘谨了。笑着接过哈密瓜，也很顺从地坐在了黄国岱的旁边。
接下去就是黄国岱温和地问一些她的事情，譬如多大了，什么时候毕业的，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找好男朋友了之类的。中间穿插着宋庆年的插科打诨，倒也其乐融融。
宋伟东一直就坐在点歌台那里，并不怎么看他们。只是在一首歌结束需要鼓掌的时候，他才转头看着众人，带笑拍手。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等阮惠婧想起对母亲的承诺，四处看时间时，惊讶地发现，已经过了九点了。她慌不迭地起身说道：“我得回家了，我答应了我妈九点之前肯定回去的，现在都快九点半了，我妈肯定等急了，我……”
阮惠婧想说自己肯定得挨骂了，可是一看黄国岱和宋庆年，又不好意思地将话咽了下去，只是求助地看着宋伟东。
“才九点半，夜生活刚刚开始呢……”宋庆年似乎想要挽留。
“你住岗下村吧？那太晚了确实不好。”黄国岱倒是没有难为她，也站起了身，“那我们也结束了吧，明天还上班呢，还是不要太晚了。那个，小宋，要不你送送小阮吧。我年纪大了，撑不住了，就先回家了。”
“黄局放心，岗下村也不远，车子过去也就十来分钟的路。你尽管放心回家，小阮交给我就是了。对了黄局，你要不要也叫个车子？”宋庆年说着，朝宋伟东使了一个眼色。
宋伟东心领神会，去服务台结账了。
这里黄国岱拍了拍宋庆年的肩，笑道：“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对了，你侄子的事情，你也别忘了，弄好了跟我说一声。”
说着，就朝阮惠婧伸出了手：“小阮姑娘，今晚能遇到你非常高兴啊，有缘再见了？”
阮惠婧有些受宠若惊地伸出了手，却又有些忐忑。这要是万一黄国岱握着不放，自己该怎么办呢？毕竟，服装店老板就经常干这样的事情，借口带她看店里的新货，捏着她的手能在店里面兜上两圈。
没想到黄国岱浅尝而止，就是礼节性地握了一下就放开了。这个举止无疑将阮惠婧所有的疑虑都打消了，还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