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府正厅。
玉丽筝跪在父亲面前,腰板挺直。
玉远安手执家法,浑身发抖,指着女儿大骂:“你,你这欺亲灭祖的东西,鲁莽告状,你,你要毁了整个玉府吗?你这罔顾亲情的孽障!”
玉丽筝不服气,说:“父亲,罔顾亲情的是玉丽妍!父亲别忘了,若不是命不该绝,我早已是一堆白骨。”
玉远安更气了:“那你也不能擅做主张。凡事都要先考虑个前因后果,怎样处理才妥帖!”
玉丽筝仰头答:“我知道,妥帖的做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这件事瞒下来。最多把姨娘和二妹妹送到庄子上,一年半载后接回来,让她们毁灭我!”
“你,你这反骨!”玉侍郎抡起家法就要打下去。
旁边闪出苏姨娘,抱住家法:“老爷,老爷息怒!这一顿打下去大小姐怎么受得了?若有三长两短,樊将军会怎样?再次,打伤了留下疤痕,六、六殿下……”
玉丽筝昂头答:“姨娘,你让他打吧!罔顾亲情痛下杀手的没受到一句谴责,被害的倒要被打个半死。我不知道亲情何在,义理何在!”
苏姨娘又跪过来抱住她:“大小姐求求你少说两句吧。求你了!”
玉侍郎长叹一声,丢下家法,颓然跌坐在圈椅里:“你告状是一时爽快了,你看看,这几个弟妹,又做错了什么?都要被你连累了!特别是其恒,玉家就这么一个男丁,没有错处,从此就要担当杀人犯儿子、杀人犯弟弟的名声了。”
“父亲,您可以将其恒弟记在我母亲名下……”玉丽筝说。
玉侍郎冷笑一声:“你倒是考虑周祥!”
玉丽筝不再说话,站起身向外就走。
玉侍郎支起身子,双手颤抖地指着女儿的背影:“孽障,如此无礼,你,你要哪里去?”
玉丽筝身形停顿了一下。
“你,你去了就不要回来,我,我没你这个女儿!”
“老爷!”苏姨娘赶快上前,拨着玉侍郎的胸口替他顺气。
玉丽筝不再停步。她走到院子里,紫格和律角、律羽提着大袋小包正在等候:“小姐,都收拾好了。”
“那就走吧!”
玉丽筝头也不回地走出玉府。
粥水坊后院。吕冉菊和周碧云来访。
这种情况下她俩不顾牵涉能够前来,玉丽筝心有触动。
“你俩还是少来吧。我名声不好了。”
吕冉菊白了她一眼:“废话,我有投资的粥水坊,我不来监督着,被你昧了利润怎么办?”
“就是就是。”周碧云也连声附和。
三人顽笑了一阵。话语渐渐正经。
吕冉菊说:“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筝妹妹,你既和六殿下有了婚约,若平平静静等待,自然有个结果。”
玉丽筝知她担忧自己。
这个时代女子地位极其低下,自己作为樊府外孙女、玉府嫡女,又有皇上赐婚,如果顺顺安安等到大婚嫁入皇家,那可是泼天富贵,多少女子睡里梦里都难求的好姻缘!
而自己却一意孤行,将庶母、庶妹告入大牢,世人只会说这个嫡女不顾念父亲和其他弟妹,不顾念玉府名声,只管自己快意恩仇,可见极其冷面冷心冷酷。
于是人人避之不及,当作教育子女的反面教材。
而天家一向提倡纯孝、宽容、平和,未来皇妃竟然如此反面,肯定置天家于尴尬境地。
玉丽筝淡淡道:“我知下一步就是天家收回赐婚意旨。其实我求之不得。一个心有他人的夫婿,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要之何用?”
吕冉菊欲言又止:“可是……”
可是这样就无人再敢求娶,只能孤老一生了。
玉丽筝用杵柱一下一下地捣着药,药杵轻敲铜罐的内壁,当当当地响着。
捣好了,她把药杵放到一边,将罐子里的药末倾倒出来。
这后院,这人,这人做工的画面,总有一种无言的魅力,吸引吕、周二人不由自主不顾舆情也要前来。
周碧云盯着杵出来的淡褐色粉末,问:“这是淮山粉?”
“是的。我添加了薏米、赤豆。这粉用来煲粥喝,有健脾止痢、补肺益肾等功能,对便频消渴、泄泻盗汗、虚劳咳嗽都有效果。”
玉丽筝说着,开始杵第二罐。
好一会,她才顺着吕冉菊的话说下去:“我本就无意婚嫁,只愿孤老一生。”
吕、周二女大惊失色。
玉丽筝说: “我在涠城的时候快不快乐?快乐!我陪着外祖父,跟他学武,替他熬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那也是没有婚姻的日子啊!”
“我在这后院开不开心?开心!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我做自己的主,没有什么夫婿、公公婆婆来管束,多好啊!”
“为什么要婚嫁?只要有樊府做后盾,有你们这样的好友支持,我就能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
“如果哪天京城待不下去了,我就云游四方去。如果把盘缠花光了,我就找一个柳暗花明的偏僻山乡,做一个药嬷,清修度日。”
“有缘分的话就收一个学徒,把我毕生所学教给她,也不枉来这尘世一遭。”
还有这种活法?吕、周二女听得入神。
吕冉菊不住点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心思玲珑剔透,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庸人自扰之,原是我们多虑了。”
玉丽筝不说话,一扬衣袖,几枚袖箭应声而出,插入老茶树树干中。
她再扬衣袖,一把折扇旋转而出飞向半空。
说时迟那时快,她腾跃而起把折扇回收在手,又瞬间坐回原来的位置,保持原来的姿势。
吕、周二女看得目瞪口呆。
玉丽筝休闲地摇着扇子,傲娇地说:“我有为自己话语的资本。怎么样,我可以云游四方吧?”
其实她还很想说,我还有拼命一条,那样就可以又穿回去了。但这样会连累爱自己的人,不可说,不可轻易做。
周碧云不住地抚摸胸口,吕冉菊则说:“不得了,不得了!”
玉丽筝道:“我有药膳营生,我有功夫护体,我有神思妙想,我还有其它一些技艺,足够我行走于世了。我要一个无心之人、无情婚书何用?我不日就求外祖父请皇上收回赐婚。”
吕冉菊说:“服了你了,你懂这么多,选其中一二教教我们罢,比如说防身功夫。”
玉丽筝爽快答应,新开的连锁店后院极其开阔,原就是为练武用。
不过她要求二人切切保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才高招妒,技高惹祸,只要能平安度日,她愿意一直低调藏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