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多雨,半个时辰前还是阳光普照,端的是一个晴好天气,随后天上云层逐渐增多,微风渐起,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数道闪电划破云层,尔后雷声也响了起来,雨水先是如黄豆一般落下,砸在了青石地板上、花草丛间、远处的檐角上,碎成了珍珠,随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雨势的增大,楼外的景色渐渐变得迷蒙旖旎了起来,菅冬阁原为开放式楼阁,那雨丝随着微风飘入,愈添了丝丝凉意。从楼上往下看那花园,娇弱的蔷薇花儿被雨打落,青石地板落英缤纷,像是铺了一地的云霞。
安平双眸望着楼外的雨丝,手里端着的热茶传递着阵阵暖意。
“我看莞秋姑娘不似中原人,姑娘可是从塞外而来?”安平细细打量莞秋,眼前的女子虽是一身汉人的衣着,肤色却比中原女子白了许多,身材也比一般女子高壮,样貌虽不是极美,但胜在丰腴圆满,胸前一双玉峰就是女人瞧了也会面红。
莞秋掩嘴咯咯一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莞秋的确来自塞北。”
“早就听闻草原上的姑娘个个都水灵灵的,那心啊跟玲珑似的,今日见姑娘还果真是如此呢。”安平笑了笑,说道。
莞秋修长的手指一扫峨眉,端的是万种风情,竟不亚于虞欢楼的花胜子。只是安平到底没见过虞牡亭的头牌,就莞秋这样的货色足以让她惊艳了。
“方才听到菅冬阁传来琴声,姑娘……也会弹琴么?”莞秋状似无意问道。
安平忆起自身琴技已生疏,方才弹的必定不中听的,听得莞秋问起,想来她也听见了,便有些尴尬起来,干笑道,“不过弹着玩玩罢了,是比不上姑娘的。”
莞秋自进房里并未曾透露过自己乃是歌姬的事实,安平之所以认定她是花须楼的女子,无非是瞧见了莞秋指间的手茧罢了,那是弹琴的人都会留下的。
莞秋却是神秘一笑,望着楼外的风雨悠悠说道,“要说琴弹得好的,又有谁比得上牡丹呢。”
安平默默低头,并不说话,那莞秋见此便又问了,“姑娘可曾听过牡丹的琴声?那可真是天籁之音啊,莫说是我们这些凡人了,就是伯牙再世,也要自叹不如甘拜下风了。”
连自身都被莞秋归入了凡人之列,可想那牡丹的琴声是有多么动听了。难不成就是如此,秦阳才会邀她去了将军府,还送了她古琴么?如若自己的琴技不曾生疏,甚而在牡丹之上,那秦阳会不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安平心中升起了一丝希冀,似以为琴弹得好了便能挽回了秦阳一般。只不过在那之前,安平还是想要打听打听牡丹的底细。
打定主意后,安平面上便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听姑娘这么一说,妹妹更是神往了。只是听闻牡丹姑娘气性高傲,不是一般人能见的,妹妹虽来了花须楼,却也不知能不能见上一面呢。”
“姑娘能够神往,那也是难怪了。”莞秋神色一转,含笑道,“就是秦将军自在楞严寺见过牡丹一面,也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前儿还将府上价值连城的古琴送了给她呢。”
安平面色微微一变,她竟从未听说过秦阳还与牡丹在楞严寺见过一面的。眸色黯了黯,安平强装镇定道,“秦将军惜才,想来赠她古琴是为了勉励吧。”
莞秋悠悠一笑,嘴角那抹冷笑不曾淡去,道,“看来姑娘还真是孤陋寡闻呢,当初长公主久求古琴不得,可见秦将军对这琴啊可是宝贝得很。”
安平面色有些不快,那莞秋却似没瞧见安平的异样,仍是说道,“姑娘知道长公主是谁么?那可是皇帝亲自赐婚给秦将军的未婚妻,身份何其尊贵。秦将军宁愿将古琴送与歌姬也不愿交给自己的未婚妻子,可想牡丹在其心中是何地位了。”
这些话语一字一句都犹如毫针一般刺进安平心里,将安平的一颗心直刺得血淋淋的,竟无一处完整。安平闻言久久不语,只面色微微苍白,眼眸里透着哀伤和愠怒。
青宁在一旁看着不无担心,却又不敢暴露了身份,只得皱着眉头与莞秋说道,“姑娘如此议论长公主,那可是要杀头的!”
莞秋这才掩嘴,状似懊恼道,“瞧瞧我这大嘴巴,口无遮拦的。”说着,莞秋便似有些不好意思,与安平说道,“我平日里就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姑娘可别往心里去啊。只不过议论此事的何止我一个,那坊间可都是传开了,还有说得比这更难听的呢,我这已经算是好听的了。”
“姐姐坦率真诚,乃是真性情。”安平极力克制着心里涌动的情绪,衣摆下的双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
莞秋的一番话儿算是戳到安平心里去了,原本还对牡丹怀有一丝的敬仰随即便被深深的妒意取而代之。虽还未见过牡丹一面,安平却已认定便是这个女子在秦月之后横刀夺爱,占据了在秦阳心中的位置。
安平好歹也是受过教养之人,很快便压下了心里的不安和愤怒,神色恢复如常。细想莞秋方才的言语,安平不难发现莞秋对牡丹亦有着深深的敌意,只是不知这种敌意是因何而起。
“听姑娘话里的意思……似对牡丹姑娘心有不满呢。”安平细细品茗,只拿眼角去瞧她。
“哪有的事。”莞秋语气淡淡,那眼里分明透露出了不屑来。
安平看得真切,料想在这样的青楼里,歌姬间能结下梁子的也无非是些争风吃醋的事儿,再不济便是技不如人,心生妒忌罢了。既然莞秋不认,安平也不强问,只心里留了神,想着日后必定会有可利用之处。
已半个时辰了,楼外的大雨却不曾停。
细细的脚步声自廊外响起,一抹身影轻灵如燕般旋了进来,牡丹着一身月白色绣花长裙,外套一件青色的薄烟纱,胜似那仙女下凡,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气。
初见牡丹这一刻,如许多人一般,安平也产生了一种错觉,宛若时回三年之前,那名清丽的女子第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你……”安平红唇微张,惊异得竟说不出话来。
瞧此情形,一旁的莞秋心生孤疑,难不成这二人早已相识?
牡丹却似早已习惯了旁人这样的反应,一双美目镇定自如望着安平,随即盈盈拜倒,用她那特有的粗哑嗓音向安平问安,“民女牡丹,叩见长公主殿下。”
牡丹这一声殿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莞秋更是惊得面色惨白,张着嘴竟说不出话来,安平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盯着牡丹说道,“本宫不曾见过姑娘,姑娘何以确定本宫便是长公主?”
牡丹淡淡一笑,面纱下的神色不改,“殿下有所不知,牡丹有幸与殿下老师周庄子相识,牡丹在周先生的竹轩堂见过殿下的画像,便记住了。”
“原来如此。”安平了然,语气里却似有些失望,“本宫还以为姑娘是旧相识,早已认得本宫呢。”
牡丹笑了笑,却并不言语。
只听得“咚”一声响,原是那莞秋跪了下来,以头磕地,战战兢兢地说道,“民女愚昧,有眼无珠竟不识长公主,方才言语多有冒犯,还望长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饶恕民女一回。”
牡丹闻言正自纳闷,不知晓莞秋在她进门之前说了些什么,竟被吓成这个样子。
安平神色不变,只淡淡看着青宁递了个眼色,青宁会意,便扶起了莞秋,说道,“殿下与牡丹姑娘有话要说,莞秋姑娘还是随我出去吧。”
见安平面上并无责备之意,莞秋放下心来,起身便与青宁一同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