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村,客栈,午夜时分。
上官植在自己房间中,像是在打坐冥想,忽然有一股很好闻的气味又一次蔓延在上官植的房间中,然后还是熟悉的动物鸣叫声,仿佛摇篮曲一般。
上官植听着、闻着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昏昏欲睡。就在即将进入梦乡之时,上官植右手食指上忽生出一股暖流,将他的睡意一扫而空。上官植犹如惊醒一般,马上反应过来,是梦貘又出现了。
上官植悄悄打开房门,走廊中一片黑暗与寂静,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纱窗照射在木地板上。上官植去到张子方的房间,轻轻推开房门,却见已经中招趴到在桌子上的张子方。
上官植走上前去,轻拍了一下张子方的肩膀,却不见张子方醒来。上官植脸色微变,难道张子方也陷入类似皇甫盈盈的沉眠?上官植急忙呼喊张子方的名字,但他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上官植将张子方扶到床上后,眼神中透露坚定,他誓要逮住这只梦貘。上官植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敲响苏玉的房门,另上官植没想到的是苏玉竟没有陷入沉睡。
看到苏玉捂着手臂的那一刻,上官植才明白苏玉为什么没有陷入沉睡,这姑娘居然用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开了个口子。
苏玉看着上官植有些惊诧的目光,平静解释道:“剧痛,可以清除困意。”
看着坚定的苏玉,上官植不由的赞叹一声,谁说女子不如男。上官植低声告诉苏玉,“梦貘出现了,子方也已陷入沉眠,今晚必须逮到梦貘,否则...”
虽然上官植没有说完,但是苏玉明白,无论是上官植还是皇甫盈盈此行的目的都是为了十几日后的虞燕议和,一旦他们的行程被耽搁,导致北燕认定大虞没有诚意,介时战事再起,恐怕三公也承受不起这等大罪,更重要的是苦了黎明百姓。
知道张子方也陷入沉眠后,苏玉沉默了一会儿,一下子仿佛长大了许多,因为她知道自己对梦貘的了解不及上官植,于是恭敬的对上官植说道:“接下来,有劳上官大人指挥。苏玉绝不违抗命令。”
上官植渐渐感觉有些欣赏这个小姑娘了,思索后有些头疼道:“梦貘以梦为食,既然在这里出现,那必然是要在这里进食。只是这么多卧房...”苏玉默然,二人只感觉有些一筹莫展。
上官植叹息一声,说道:“只能失礼了。人命关天。”见上官植在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苏玉猜测问道:“上官大人决定闯...进他人卧房?”
上官植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人命关天。我们先去掌柜的那边看一下入住登记。”
“不用那么麻烦了,梦貘在你们那早已陷入沉睡的姑娘房中。”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走廊末传来,上官植与苏玉同时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年纪约莫十五六岁,靠在地字九号房的房门上。
“不知阁下是何许人也?”面对这突然出现的男子,上官植保持着一定的戒心。
那男子轻蔑一笑,说道:“现在与其关心我是谁,不如趁梦貘进食,赶紧去抓捕。”说吧,男子打开地字九号房的房门,便走了进去。
上官植与苏玉对视一眼,也明白当务之急是逮捕梦貘。上官植来到皇甫盈盈门前,用力推开,只见一只黑色的,形似长着长鼻子的小猪,嘴角还有两颗短短的獠牙,悬浮在皇甫盈盈的头上吸收着什么。
苏玉赶来后,也看见这一幕,惊叫着就要上前去驱赶梦貘。上官植一把将苏玉拉住,苏玉转头恶狠狠的看着上官植,怒道:“你为什么拦我!”
上官植解释道:“据记载,梦貘以梦为食,擅长造梦,现在皇甫小姐陷入梦境中,无法苏醒。若梦貘将皇甫小姐的梦境吞噬,是否皇甫小姐就醒了?”
苏玉听了上官植的解释便渐渐冷静下来,上官植也松开手。不消一会儿,梦貘好似施法结束一般,歪七扭八的落到地板上。苏玉看了上官植一眼,上官植也是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苏玉像是得到许可般,走到皇甫小姐床前,此时皇甫小姐的呼吸平稳,闭合的眸子开始转动起来,随时将会苏醒一般。上官植大步向前抓起梦貘。
梦貘用鼻子呼出些许雾气,喷了上官植一脸。上官植用手扇了扇,却还是吸进去不少。
“你看着皇甫小姐,我带梦貘去救子方。”
不等苏玉回复,上官植便抱着梦貘回到了张子方的房间。上官植对梦貘说:“像你这种会术法的妖兽,想必能听懂我的话吧?”
梦貘仿佛喝醉了一般摇晃着,听到上官植的话后,竟配合的点了点头。
“好,他是你弄睡着的吧?叫醒他。”上官植说着指向了床上沉眠的张子方。梦貘的目光顺着上官植的手势看去,发出一声好听的叫声。上官植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怀中的梦貘。
梦貘回复了一些气力后,一下子挣脱上官植的怀抱,用着稚嫩的人声说:“我今天吃饱了。不能再吃他的梦了。”
上官植闻言,心中有些恼怒,但语气平静的说道:“那有什么办法弄醒他?”
“梦而已,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
上官植不由得皱起眉头,梦貘见上官植眼神不善,急忙说道:“我可以送你进入他的梦境中,你自己去劝他苏醒!”
“还能这样吗?”
梦貘双足站立起来,用象鼻与两前肢凭空画出一个法阵,自信说道:“我自是可以做到。”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害我也陷入沉眠?”
“我们梦貘一族食梦、造梦为乐,从不害人。”
上官植斟酌再三,终是愿意相信梦貘的话,随口问道:“你有名字吗?”
“梦星。”
随着梦星的施法,上官植感觉进了一个奇幻的通道一般,通道中上官植看到了许许多多紫色的光球,光球中好像在播放着什么,很是新奇。
“那些是梦。施法过程,你跟我心神合一,我可以读到你心中所想。”梦星的声音在上官植脑海中响起。
很快上官植眼前场景变换,仔细一看身处之地乃是虞京城,只是跟一天前离开的虞京城大不一样,俨然是十年前的景象。
上官植眼看着街道从空无一人变得车水马龙,甚至还有几个孩童在追逐打闹。上官植看着追逐的儿童,微微侧过身子,给他们让道,可谁知一卖菜老汉推着小板车,竟从上官植的身体穿过。
“哈哈哈,这里是梦境,除了梦主人根本不会有人会看见你,你并不存在这里,自然不会对这里有任何影响。”
听着梦星的嘲笑声,上官植翻了翻白眼,问道:“张子方,就是这个的梦主人现在在哪里?”
梦星也不拖拉,引导着上官植往十年前的验尸房走去。
十年前,虞京城,验尸房。
一个小男孩跪在一个中老年男子面前,手中举着一杯茶,是在进行着拜师仪式。不知是否因为梦境的原因,上官植一看到小男孩跟中老年男子,脑海中自然而然就知道他们是谁,分别是张子方与苏南丰。
上官植站在大门口,心想:子方沉眠这个梦境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只为重温当年拜师?
苏南丰笑容满面的接过张子方递过来的茶,一口饮下,拜师礼成。就在上官植以为张子方的执念要结束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师傅。”
上官植侧身一看,就是这侧身一刹那,背后的人直接穿过大门,走到屋内。是一个清秀的青衫少年,头戴金束发冠,冠插碧玉簪,右手食指戴着有一个镶有黑石的指环,年纪约莫十五六岁左右。苏南丰看见少年,便笑盈盈的招呼道:“寒儿,你来的正好,以后子方就是你的师弟了。”
许亦寒并未看张子方一眼,而是迫切的说:“师傅,你把武式笔记跟鬼罗术法传授给我吧!嫣儿快不行了,师傅,弟子求你了!”说着许亦寒便跪了下来,头用力的磕在地上。
“这些事情我记忆中没有。想来是我的记忆被封印了吧。”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上官植身旁响起。
上官植转头看着眼前的小孩张子方,又看了眼大堂内跪着的小孩张子方,满脸不解。上官植身边的小孩张子方,看着上官植好像满脸问号一般,又看了眼自己的双手与身材,“哦”了一身,瞬间就变回成年后的张子方。
“这是怎么回事啊?”上官植好奇的问道。
“简单来说,我也是以一种旁观的姿态存在这个梦境中。”张子方解释道,“因为通过梦貘的梦境术法,我发现了一段我自己不知道的记忆。”
“于是你就自己决定陷入沉眠,从而获取梦境中完整的记忆?”梦星震惊问道,“控制我们梦貘一族制造的梦境,这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子方没有直回答接梦星的发问,继续说道:“梦貘一族制造梦境的术法,需要依靠受术者自身真实存在的记忆,才能造出逼真、令人沉眠的梦境。一般人的确控制不了,梦貘制造的梦境。至于我,只是用了一点小手段。继续看吧!”
就在两人一兽的交谈中,大堂之内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许亦寒竟被苏南丰打伤,苏南丰怒斥许亦寒让他滚。
张子方此刻也是一脸震惊,他没想到自己的酒鬼师傅居然这么厉害,他完全没看懂师傅是怎么出手的。只见苏南丰大手一挥,许亦寒便已口吐鲜血。
身负重伤的许亦寒,后退两步,转头,却好似看见挡在门口的上官植与张子方一般。上官植与张子方只觉得许亦寒用恶狠狠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便飞身翻墙离去。
堵在门口的两人一兽,心中极为震撼。
上官植对梦星发出疑问,“梦星,你之前说我们在这梦境中不会怎么样来着?”
梦星沉默半响,才解释道:“那人不是发现我们,是...是...是他记忆中那人就是这样凶狠目光,翻墙离开。你不要误会...”梦星说着说着,语气虚了许多,完全没有信服力。
上官植看向张子方,问道:“子方,你怎么看?”
张子方合上微张的嘴,揉了揉眉心,还未说话,却见大堂中,苏南丰叹息一声,对着躺在地上年幼张子方的脑袋抚了一下,喃喃道:“这样,你就不会记住这件丢人的事了。从今以后,你那师兄就跟死了一样吧。”
“我们回去吧!”
张子方声音平静许多,然后梦境开始破碎。
上官植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客栈,梦星已经不在了。张子方坐起身来,问道:“皇甫小姐已经醒了吗?”
“梦星已经将皇甫小姐的梦境吞噬,最迟明早也该醒了。”说完上官植忽然想到地字九号房的那个少年,然后告诉张子方自己有点事,让张子方代自己去看看皇甫小姐的情况,便匆忙离开张子方的房间了。
上官植来到地字九号房的门口,但事此时已是丑时一刻了,上官植不知道是否该敲这个门。就在上官植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房内传出声音来了。
“进来吧。”
上官植推开房门,只见那白衣少年,正在桌前饮茶,而他前方还有第二个茶杯。
“请坐,这杯茶是给你的。”白衣少年如是说。
“不知道少侠,高姓大名?”上官植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深夜喝茶,不是个好习惯,会失眠。”
白衣少年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去,好在忍住了,用手擦了擦嘴,如数家珍般说道:“上官植,八岁习武不成,十岁拜于白无踪门下,十八岁凭借《太平盛世论》跻身南虞朝堂,受封九卿。不愧是文人、当官的,果然牙尖嘴利,好机锋。”
“你认识我?”上官植没有理会白衣少年后面的讥讽之意。
“虽然算不得如雷贯耳,也是略有耳闻。”
“你不是大虞朝的人!”上官植抓住白衣少年话语中的“南虞朝”。
“呵呵,在下陈默,陈国人。”陈默有些自豪的说着。
上官植脸色颇为严肃,“陈国人,不知阁下是南陈还是北陈?”
“南陈,北陈皆为陈国,本是一家,无须区分开来。”陈默淡然回答。
“那不知陈少侠,有何指教?”上官植喝了一口眼前的茶,问道。
陈默忽然盯着上官植,笑道:“你就不怕,我在那杯茶里下毒了?”
“你若要害我,之前又何须帮我?”
“帮过你,就不会害你吗?”
“嗯?”
“那我明确的告诉你,我确实是来取你性命...”
上官植忽然感觉眼前一阵模糊,不一会儿便失去了知觉。陈默看着趴到在桌子上的上官植,站起身来,用手拍了拍他的脸,“警惕性这么差,就说了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你还不信。”
翌日,上官植醒来的时候,仍是在地字九号房,但早已不见陈默的踪影。上官植揉了下太阳穴,自言自语道:“陈默...混蛋、”此时的上官植只感觉双腿有些酸痛,双手发麻。
缓了一会儿后,上官植看见陈默位置上有一封信,只见信上写着:
“上官植,就跟你说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了,你还不信。要不是我大发慈悲,你早已身首异处。这次是警告,下次见面,我可就要送你归西了。除非,你把《追月步》的秘籍给我,本公子倒是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上官植看完信后,一下便将这信揉成一团,心中暗道:这人是来索要《追月步》的;陈国;陈默...难道是她?
上官植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便离开地字九号房了。上官植来到客栈大堂,已经苏醒的皇甫盈盈正好也来到大堂,身后跟着苏玉。
看见上官植后,皇甫盈盈对着上官植深深躬身行了一礼,浅笑说:“这两日,上官大人为盈盈奔波劳累,盈盈定铭记在心。”身后的苏玉也随着皇甫盈盈的行礼而行礼。
“皇甫小姐,无须多礼,在下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苏姑娘比较辛苦。”
皇甫盈盈转向苏玉,也是深深鞠了一躬,“阿玉,谢谢你。”
“小姐,你别听上官大人瞎说,我哪有出什么力,我只会哭...”苏玉不好意思的说着,这话一出倒是惹得上官植三人哈哈一笑。
张子方安慰苏玉道:“谁说你只会哭,昨晚我比你无用多了,我还睡着了。还多亏上官大人搭救。”
“欸,不说这些了。用饭之后,继续赶路吧,停了三天,得加快脚步了。”上官植说道。
虞京城,苏家。
就在昨夜,张子方陷入梦境沉眠后,原本抱着酒壶酣睡得苏南丰,忽然睁开眼睛,神情严肃。
“难道子方解开锁忆术法了?”苏南丰自语道,“不可能阿!我还没传他鬼罗术法吧?”
苏南丰一边思考着,一边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随后起身离开苏家,直接往许百草家走去。
丑时六刻,许百草家,卧室。
“老许,醒醒。”苏南丰站在许百草床头,呼唤着。
许百草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缓缓从睡梦中醒来,哪知一睁眼看到一人影在自己床头,吓得一激灵,跳起来就要用枕头砸向那人影,好在最后关头看清来人是苏南丰,才停手。
喘着粗气,平复心境的许百草说道:“老苏阿,你这是干嘛?人吓人,吓死人,你知道吗?...”
“苏老头,这是我家,我的卧房,你怎么进来的!”许百草这才反应过来,又暴跳起来问道。
“老爷?有什么事吗?”屋外传来下人的疑问声。
“哦,没事,老爷我做了个噩梦。都下去吧!”许百草冷静后说道。
“老许,你的情绪太不稳定了,你得给自己开点安神汤之类得。”苏南丰掏出酒葫芦,浅尝了一口。
“我这是情绪不稳定吗?!”许百草强忍怒气,“有屁快放,如果是来喝酒得,马上给我滚!”
“咳咳...”苏南丰咳了两声,正经的说:“我刚刚察觉到,我下在子方身上的锁忆术法,被破了。”
许百草一听,表情也瞬间凝重了起来,说:“锁忆术法关系到寒儿...怎么说寒儿要苏醒了?”
“如果是寒儿自己清醒,那自然是最好的。若是被外力所破...”
苏南丰没有继续说下去,许百草明白苏南丰的意思。
当初,许亦寒为了一己私欲,窥视、盗窃《鬼罗术法》后被苏南丰发现,鬼罗门规矩:本门弟子,偷窃秘法,当场击毙。但是苏南丰碍于许百草的面子,并没有杀死许亦寒。
许亦寒也确实天赋奇才,偷到秘法短短数月便已练有所得,但鬼罗术法颇有邪性,无人指导下肆意修炼,容易受到邪性侵蚀。苏南丰眼看许亦寒渐入癫狂之境,与许百草商议后决定封印许亦寒。
永宁村,客栈。
上官植一行四人吃完饭后,上官植一拍额头,无奈说道:“差点忘记了,车夫跑了,马车也仅剩一辆。”
四人面面相觑,张子方打破局面说道:“这永宁村虽无马车贩卖,但马匹当是有的,先凑合一下,等到了万安城再购置马车,你们意下如何?”
“嗯...也只能这样了。”上官植接口道,“那需要再找个车夫吗?我去买马。”
“子方哥哥会驾马车,何必多花那冤枉钱。”苏玉嬉笑道。
上官植刚迈开的步子倏然一滞,身子好像僵硬了许多。
心细的皇甫盈盈看穿了上官植的尴尬,说道:“我看那马车很大,不如一起坐马车里赶路吧。”背地里扯了下苏玉的衣服。
苏玉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家小姐,霎时间心中有了猜测,莫非是小姐...
“是啊,上官大人,骑马多劳累。而且子方哥哥一人驾马车,也很劳累,不如你们轮流。您总不会是想让我跟小姐,这俩弱女子驾马车吧?”
虽然苏玉的话有些混乱,但是张子方好像领悟到了什么 ,也一同劝说道:“是啊,阿植...”
张子方话还没说完,四人便看见前方一个英气中年男人双手负背,向他们大步走来,脸上充满肃穆的神情,男人身后跟随着一直红甲军队,威风凛凛。